林佳這時坐回來,一邊低頭系鞋帶一邊隨口?說:“我?以為你要讓她坐過來。”
簡幸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說:“她不想的。”
林佳似乎對這種答案很滿意?,頓時笑了。她笑起來臉上有一種天生?的瀟灑和坦蕩,“我?估計她不僅不想坐過來,回去也不想跟你坐一起。”
簡幸扯了扯唇沒再接話。
林佳誤會了,安慰似的補一句:“沒事,期末考結束就分文理了,到時候就分開了。诶簡幸,你準備學文還是學理啊?”
簡幸正要說話,忽然聽到隔壁的隊伍裏起了一陣喧嘩,所有人好?奇地看?過去,隻見一道白色的影子從?人群裏往後臺去,仔細看?能看?到那人後腦勺飄著的白色頭紗。
“我?靠!是婚紗嗎?”林佳一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努力墊著腳伸頭往那邊看?,看?半天沒看?出什麽?隨便?拉隔壁班一個男生?問?,“那你們?班的嗎?什麽?節目那麽?隆重?”
“不是,是一班的,好?像是舞臺劇,”那人說,“我?聽人家說在後臺看?到徐正清穿西裝了,不會是他們?倆一起吧?郎才女貌啊臥槽。”
“不是,藍月好?像本來就喜歡徐正清吧?”
林佳“啊?”了一聲更激動了,“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徐班要和藍月結婚啦哈哈哈哈!那我?得準備多少份子錢啊!”
耳邊喧鬧聲更甚,簡幸在一片看?熱鬧的調侃中緩緩看?向了後臺的方向,拐角處好?像還留有頭紗的影子,大冬天的女生?露著肩頸和手臂,沒一會??,簡幸就看?到旁邊伸出了一雙手,是個男生?,男生?給她披了一件外套。
黑色的,是西裝外套。
周圍其實很吵,可簡幸在這一瞬間什麽?都聽不到了,她盯著那雙完全看?不出是誰的手,好?像那雙手攥的不是衣服,而是她胸口?裏的心髒。
一呼一吸之間,心髒能跳動的空間都變得愈發得小,所以她隻能努力隱去不安的起伏,佯裝平靜地盯看?一切。
距離不算近,縱使簡幸視力好?,也不可能看?清楚這雙手上的任何細節。
妄圖通過一隻手來判斷來人是誰,簡直天方夜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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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她根本不知道徐正清手上有什麽?特別細節。
她從?來就沒有過光明?正大打量他的機會。
她永遠都隻在高朋滿座的角落,傳達著最隱晦的愛意?。
起風了,不安慢慢在風裏演變成了惶恐,和想要逃避的懦弱。
這時女生?忽然轉過了身,她雙手攏著衣服,微微彎腰探身,好?像在跟誰揮手打招呼。
她笑得很開心,一雙眼睛彎成月亮。
盡管她脫了校服化了妝盤了頭發,可簡幸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個女生?。
是曾經那個給徐正清整理書的女生?,好?像是他們?班的課代表。
長得很好?看?,也隱約有種莫名的眼熟,這一點不知從?何而來的眼熟更讓簡幸坐立不安。
她猶豫幾秒,最終裝作不經意?般主動問?林佳:“她名字叫藍月嗎?”
“對啊,好?聽吧,”林佳說,“一班英語課代表,初三跟我?們?一個班,廬城轉過來的。”
簡幸笑笑說:“嗯,好?聽。”
“你名字也好?聽啊,”林佳隨口?說,“我?第一次看?分班表的時候就注意?到你名字啦,你爸媽肯定是希望你一直都很幸運才取的這個名字吧。”
簡幸聽著,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笑意?漸漸從?眼裏退去。
這時藍月攏著衣服退到了後臺,簡幸心中的倒計時也在一秒一秒地拉扯。
三個小時,整個晚會隻有三個小時,一百八十分鐘,一萬零八百秒,藍月的節目再晚,也不會晚過一萬零八百秒。
至於這每一秒究竟有多漫長,簡幸心想,大概隻有她自?己知道。
晚會到六點四十才正式開始,夜幕剛剛降臨一分,主席臺上搭建的燈光亮起,音響裏傳來流暢的鋼琴曲,主持人登臺、開場、報幕,幾分鐘後鋼琴曲乍然轉成節奏感很強的街頭音樂,主持人在一片尖叫鼓掌中退場,首個登臺表演的是高二某班的學生?,節目是一首男女合唱版《快樂崇拜》外加街舞。
氣氛一下子被拉到最燃點,簡幸從?來沒參與過這種活動,周圍所有人都在振臂高揮,明?明?是冬天的夜晚簡幸卻莫名嗅到了一股夏天的熱烈。
她左右看?了幾眼,所有人都盯著舞臺方向,隻有她像忽然闖進新世界一樣,眼裏有茫然有拘謹。
她就混在所有人當中,身上卻寫滿了格格不入。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青春時代嗎?
“啊啊啊啊,”身後林佳忽然扒住簡幸的脖子,跟著唱,“啦啦啦啦Y時代!放松!讓我?!來說!忘了你存在,有什麽?可期待,換了你邀請它一起來,與其渴望關懷,不如?一起精彩,快樂會傳染,請你慷e on!”
唱完湊到簡幸耳邊喊:“簡幸,你怎麽?不唱啊?不會嗎?”
簡幸飄走的思緒忽然被拽到當下,耳邊震耳欲聾,她下意?識往旁邊躲閃一下,扯唇笑笑說:“我?五音不全。”
“嗐!這個時候誰還管你五音全不全啊,跟著唱就完了!”林佳說完沒再管簡幸,隻是拉著簡幸的手一起高舉,嘴裏喊著跟著唱,搶拍落拍忘詞好?像都不怎麽?在意?。
漸漸地,簡幸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舞臺上節目一個接著一個結束,等簡幸回過神時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林佳拉著站了起來,大概是前?面節目偏重金屬,所以大半學生?都站起來老師也沒管。
簡幸睜著眼睛,愣愣地看?向周圍,林佳還在笑,湊上來問?她看?誰。
簡幸盯著林佳臉上的笑,好?一會??在林佳眼裏看?到了她自?己的臉——臉上並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樣呆愣,反而掛著她從?未見過的笑。
有那麽?一瞬間,簡幸以為她看?到的是另一個人。
直到舞臺上的人退場,音樂停止,所有人陸續坐下,簡幸才恍恍惚惚意?識到,剛剛她看?到的,確實是她自?己。
露出那樣笑的,是她自?己。
簡幸想著,心裏某根長年累月繞在她心上的鏈條,好?像悄無聲息松懈了一分。
藍月的舞臺劇就是這個時候開始的,她穿著白色的禮服,一個人先?出場,舞臺音樂是小提琴,聲音輕快地像飄在半空中,簡幸的心,也被揚在了空中。
她的心跳仿若踩在這一聲聲音節上,她與所有人一樣全神貫注盯著舞臺,隻是隻有她,在這一刻,心是懸著的。
忽然,伴隨著少女舞姿轉變,音樂也驟然轉成了低沉的大提琴,像憑空出現?一個鐵錘把心一下子砸回了原處,簡幸睜著眼睛,視野裏出現?一道黑色身影——男生?牽起藍月的手,轉身,正臉映入簡幸眼中,是一張陌生?的臉,簡幸沒見過,聽別人說那是高二的一個學長,學長身上的西服穿得規整,筆挺。
不是徐正清。
這結果如?她所願,可她卻懵了好?久,她怔怔地盯著他們?轉圈,好?一會??才輕輕眨了下眼睛。
這是節目開始至今,她做的唯一一個動作變化。
“天,好?漂亮!”身後林佳感慨。
簡幸悄無聲息吐了口?氣,像彌補什麽?愧疚一樣說一句:“嗯,好?看?。”
她垂眸,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攥死了腿上的校服褲子。
手上骨節早已僵硬,也因為用力而泛出明?顯的白色。
她慢吞吞松開,肌膚緊繃感依然存在,時間依然是一秒一秒地在走,但其中漫長與否,已經與她無關了。
晚會繼續,節目一個接著一個,旁人興致依舊,簡幸卻漸漸地有點心不在焉。
這時林佳她們?組團去上廁所,問?簡幸去不去,簡幸想都沒想就搖頭拒絕了。
林佳朝她豎了個拇指,“這就是你不喝飲料的理由嗎?下次學習。”
簡幸笑笑,在她們?跑出隊伍以後,重新把注意?力移到舞臺上。
沒多久,一個節目結束以後,臺下忽然出現?了不約而同的騷動。
不知為什麽?,簡幸覺得,就是這個時候了。
她擡頭,看?著主持人握著話筒一步步上臺,主持人好?想知道他們?在期待什麽?,特意?賣了個關子,然後在衆人催促中說:
“下面有請,高一一班徐正清帶來的吉他彈奏,《蝸牛》。”
簡幸等了好?久,卻在這一刻來臨之時愣住了。
舞臺中央,少年穿著最普通的藍色校服,懷裏抱著一把吉他。
他微微低眸調試琴弦,明?明?隔著很遠的距離,簡幸看?到他睫毛落在眼睑處的淺淺灰色痕跡。
她總是能關注到他很多細微之處。
這些?細小的、隱晦的捕捉在她深夜夢醒時分幻化成龐大的保護膜,給她一份特殊的慰藉。
她很平庸普通,她隻是被光所誘惑。
天色不知不覺又暗了幾分,喧鬧過後,場上的熱烈被風吹散,許久不見的月亮不知何時爬到了舞臺的左上方,像一道光,給少年周身披了一層淺色溫柔。
他擡眸,唇邊一抹淺笑,聲音低低沉沉像風一樣。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等待陽光靜靜看?著它的臉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
重重的殼裹著輕輕地仰望
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最高點乘著葉片往前?飛
小小的天流過的淚和汗
總有一天我?有屬於我?的天”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就變成了全校的大合唱,所有人的聲音混在一起就像層層熱浪,一股一股掀向不知何時爬滿星星的天。
簡幸在合唱中安安靜靜看?著徐正清,他眉眼裝著笑,偶爾低眸看?琴,偶爾擡頭看?臺下,恍惚中,簡幸有種和他多次對視又錯開的幻覺。
節目進行到尾聲,操場一角忽然閃出火花,火光直沖而上,在最暗的天邊角落炸出了煙花。
所有人齊齊扭頭,隨即又齊齊仰頭,頭頂煙花絢爛,又轉瞬即逝,可落在一個個學子眼裏的光卻好?像永遠也消失不了。
這是屬於這所校園的濃墨重彩。
不知是誰先?開口?說了一句新年快樂,緊接著一聲聲像逐漸調高聲音的磁帶,齒輪嘩啦啦轉,簡幸在滿堂祝福中扭頭看?向舞臺上的徐正清。
少年還抱著吉他,大概是吉他有點沉,他坐得沒剛剛那麽?規矩,吉他放在旁邊,單腿伸長了,他微微歪頭,看?天上的煙花。
周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隻有他是最清楚的那一幀。
這個時候沒人會注意?簡幸在看?誰,這是唯一一次,她在大庭廣衆之下,不躲不閃地看?了他很久。
想說的話也終於不隻是在心裏。
反正人人都在喧鬧歌唱,人人都在歡迎新年,即便?我?大聲開口?,其中真?實目的也無人知曉。
所以——
“新年快樂啊,徐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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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元旦當天學校放了一天假, 這天逢周五,三天小短假來得猝不及防,隻可惜高?中的假期不管長短基本都是在各科試卷裏結束的, 等晃過神時假期已經結束了。
期末考階段終於來臨,各科主修的必修在緊趕慢趕中也?勉強順利結束。
二月二日,全?校進入期末考,高?一最後一場結束在立春當天。
說是立春,其實天氣還是又幹又冷,簡幸和徐正清前後腳走出教室, 此時下午五點不到, 天邊隻有一點點泛灰。
今天陰天,白天沒有太陽, 傍晚自然也?沒有落日。
放眼望去所有的建築都歸回?了最本真的顏色, 說不上醜, 但也?絕無什?麽亮點。
可徐正清卻靠在護欄看?了好一會?兒,他側臉看?上去很專注,像被什?麽吸引。
簡幸被他吸引。
她好奇地走過去,實心走廊被她踩出了玻璃棧道的緊張,三五步抵達, 身軀肩頸都僵硬, 目光不敢看?旁邊人一眼。
她假裝看?同一個?方向, 實則眼前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右耳的半寸肌膚上——少年就在她身旁, 呼吸像羽毛又像尖刀。
簡幸手在口?袋裏,一下一下摳校服外?套兜裏的線頭, 線頭本身是柔軟的,隻是因?為?多餘顯得有些磨手, 然而此刻,這點細微的不舒服根本不足以影響她,因?為?她身體已經僵硬成水泥澆灌的。
要不要主動說句話……
如?果是林佳在這,應該會?大大方方地同徐正清閑聊,聊出什?麽“矛盾”時或許還會?笑著推一下他,徐正清不會?躲,也?不會?還手,隻會?笑著把這句話玩笑揭過去。
這才是正常的同學社交。
正常的……簡幸邊想邊把線頭摳得更厲害,一下一下,頻率幾乎要與她的心跳相吻合。
直到肩頭忽然傳來丁點重量,明明很輕,水泥澆灌的身體卻也?仿佛裂開了縫隙。簡幸摳線條的動作和心跳同時停止,呼吸也?瞬間中斷。她睜著眼睛,猛地回?頭,馬尾猝不及防掃過了徐正清的手臂,簡幸瞳孔驟然緊縮,整個?人猶如?踩了什?麽高?壓線一般迅速後退一步,磕磕絆絆道:“對、對不起。”
徐正清沒想到僅僅隻是一點觸碰她會?反應那麽強烈,腦海裏與此同時迅速閃過幾個?畫面。
說起來他和簡幸也?算相識半年了,交流不算特別多,但因?為?同在一層樓以及秦嘉銘的存在,他們的交際也?不算特別少,如?今細細一想,簡幸與人相處時確實冷淡一點,分寸也?拿捏得很保守。
徐正清誤以為?碰到了簡幸什?麽交友界限,他臉上有明顯的歉意?說:“是我沒提前打招呼。”
不是的。
簡幸在心裏倉皇應答。
可一擡頭撞進徐正清眼睛裏,簡幸瞬間喉舌僵硬,半個?字也?沒說出來。
“我就是想跟說一聲,”徐正清說著擡起一隻手,拇指指了指身後,示意?道,“我先走了?”
她跟他說句話都要在心裏翻來覆去重複數十遍,他對她卻是坦蕩又自然。
他拿她當最普通最正常的同學。
簡幸有點勉強地扯了扯唇,隨即意?識到這動作可能?僵硬得很醜,又匆匆斂去,裝作很尋常地說:“嗯,剛剛我有點走神,和你沒關系,那個?,我也?要走了,嗯……假期愉快。”
不等徐正清有所反應,簡幸忙不疊轉身,她步伐倉促又僵硬,上半身卻好像完全?沒有任何變化,馬尾穩穩垂在身後,隻有在風吹過時才會?輕輕擦過她的後背,留下隔著厚厚棉衣怎麽也?感受不到的淡淡痕跡。
走廊漸漸人多了起來,考試期間學校並?不強制穿校服,所以大家一般都會?在這幾天穿自己的衣服,入目各種款式和顏色都有,反倒顯得平時最普通的那一抹藍色特殊起來。
徐正清看?著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幾秒後才收回?目光盯看?自己的手,又幾秒過去,他抿著唇打了下自己的手。
下一秒,手被人攥住,徐正清擡頭,對上林有樂欠揍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