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誠本來猶猶豫豫也想說什麽,聽到這話頓時閉上了嘴。
簡國勝當初拋妻棄女,簡茹被人指點著長大,這種環境下長大的人通常兩個極端,要麽自卑懦弱,要麽強勢跋扈,簡茹明顯是後者。
她要強,在那個年代也敢堅決不嫁人,後來因為家裏缺男人有些事實在不方便才招了個上門丈夫。
以前在老家,呂誠給人拉貨,多少掙點錢,在家裏也有點話語權。後來在簡幸五年級升六年級那年夏天,呂誠為了給簡幸買期末考第一名的獎勵不小心撞瘸了腿,丟了工作。同年搬來和縣,也隻能跟著簡茹賣小吃幫忙。
所以簡家是簡茹做主。
姥姥年齡大了,一個老婆子,平時什麽也不做,搬家還要跟著挪窩,除了添亂沒任何用處。
她連呂誠都不如,在這種情況下更不能說什麽,隻能拉著當媽的架子說兩句:“她才多大,你那麽大時還不如她乖呢。”
簡茹冷笑道:“你外孫女可厲害著呢,沒聽說過會咬人的狗不叫啊,行了,餓她一頓又餓不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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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會咬人的狗都不叫,”身後林有樂吊兒郎當地說,“別看咱們班主任平時好說好話的,其實狠著呢。”
“你怎麽知道?”林有樂同桌方振問。
林有樂靠著牆,手裏轉著筆,一臉神秘,“你猜。”
方振罵他:“你是狗吧?”
許璐本來也一直在聽,沒聽到關鍵內容忍不住“哼”了一聲:“別侮辱狗了。”
林有樂一點也不計較地龇牙:“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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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璐沒見過那麽不要臉的人,憋半天也就憋一句:“無語!”
簡幸沒忍住笑出聲。
許璐臉紅了下,“你笑什麽?”
簡幸說:“笑你怎麽連罵人都不會。”
許璐一頓,臉不知道為什麽脹得更紅。她看了簡幸一眼,埋頭看書,幾秒後又看了簡幸一眼。
她動作不算光明正大,甚至有些偷偷摸摸,簡幸感覺到了,沒扭頭問。
又過了好一會兒,旁邊推過來一個本子,簡幸擡眼看,上面一行小字:那我要怎麽罵啊?
簡幸覺得好笑,想直接扭頭跟許璐說話,結果轉過去看到許璐正在一臉認真地看書,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她隻好也寫在本子上:不罵,這種行為會被人說滿嘴噴米共
-米共?
這次許璐轉過頭了,眼裏透露的是真茫然。
簡幸又笑了,她身子往許璐旁邊挪了挪,捂著嘴,小聲說:“上下拼湊。”
許璐反應過來以後又深深看了簡幸一眼。
這次簡幸沒注意到,因為她餘光瞥到前門晃過一道瘦高的身影,擡頭看到是徐長林。
徐長林旁邊還站著一個人,由於是視覺盲區,簡幸沒看到這人的臉,隻看到了他半個肩頭。
可即便如此,簡幸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是徐正清。
沒一會兒,徐長林轉了個身,簡幸一眼看到徐正清手裏拿著一摞紙。
徐長林很嫌棄地說:“能不能找點便利貼啊。”
徐正清挺無奈,“弄那麽花裏胡哨……”
“不懂了吧,老男人的樂趣,”徐長林說,“拿回去重寫。”
寫什麽東西?
簡幸沒想出眉目,就見徐長林走了進來。
她又看了眼門外,發現徐正清沒立刻離開,而是拿了手裏那摞紙的最上面一章,幾秒折了一個紙飛機。
像小朋友一樣,他先對著嘴哈了下,然後才揚胳膊扔了出去。
晚上還是有風,少年清爽的發掀起,幹淨俊朗的面孔露出。
教室的燈照在走廊上,薄薄一層描繪了他的側臉輪廓。
少年正是意氣風發時,心中有仰望,擡頭有星空。
簡幸看著,心裏乍然湧上來一股不知意味的情緒。
兩年前,她想不管他們學校和三中差距有多大,她都要努力跑到他身邊。
如今走近了,她才明白,徐正清之於她的距離,遠不止一班到三班那麽遠。
他和她,有著星空與廢墟的差距。
一晃神,少年轉身,挺拔身影消失在門口。
簡幸輕輕斂目,收回了目光。
這時講臺上的徐長林招呼陳西抄這學期的課表,等陳西抄完才說:“這個課表隻是暫時的,最終版會在這周末確定,你們先隨便看看。”
底下應了幾聲稀稀拉拉的:“好。”
徐長林不怎麽講究形式,也不覺得被冒犯,繼續說:“各位,先放下手裏的書和筆,擡頭看看我,看看我這張帥臉。”
底下一片笑聲。
陳西實在沒忍住,“臉真大。”
徐長林笑著說:“還行吧,應該沒你大。”
陳西臉是真的大,才一周過去已經人送外號陳大臉了。
哄笑聲更甚。
陳西一個大男人被笑得耳根通紅,最後實在沒辦法雙手合掌求放過。
等大家笑個差不多了,徐長林才又說:“也沒什麽事,就是聊聊,明天開課之後你們應該就沒什麽時間跟我閑聊了,要聊也是考完試拿著成績單到小黑屋聊。”
底下一片:“噫……”
“別噫,說的實話,”徐長林說,“今年高考分數線有關注嗎?別以為自己還早,三年過去快著呢。今天說兩件事,第一個呢,就是分數線的事情,你們一會兒每個人寫個目標分數,不是你們高考的,是明年高考的,到時候就拿你們期末考試的分數來衡量,寫完交給陳西,陳西再交給我。”
“哦,用便利貼啊,別給我隨便撕張大白紙,敷衍誰呢。”徐長林又補了一句。
“大白紙怎麽了,怎麽還瞧不起大白紙了呢。”有人說。
“就瞧不起。”徐長林口吻莫名一股傲嬌,逗得大家笑個不停。
徐長林:“第二個呢,就是你們都比較關注的文理分班,咱們和中年年都是高一下學期才開始文理分班,這個主要看個人選擇。但是我還是要說兩句,不管以後選什麽,這上學期,都給一碗水端平,誰要是漏了灑了,咱們還是得小黑屋聊兩句的,知道沒?”
“我不,我就要往歷史上灑,就要往歷史上灑。”林有樂故意的。
徐長林雖然是班主任,但是科目並不是語數外,而是歷史,這麽一說,三班在文理分班以後就是文班了。
林有樂說完,其他人跟著起哄,“是的是的,就往歷史上灑。”
徐長林跟著笑半天才說:“林有樂,月考歷史你不是第一,給我等著進小黑屋。”
林有樂人傻了,他從初中就是出了名的偏科,九大主科偏八門優秀,剩下一門歷史碰運氣式及格。
“我錯了,大哥,我真的錯了,”林有樂喊,“我以後絕對給您做牛做馬。”
徐長林說:“別,我家沒有地,牽回去還得倒貼飼料。”
滿堂哄笑。
不過聊歸聊,笑歸笑,正經事還是要做。
高考和中考到底不一樣,在座的各位沒有一個人經歷過高考,所以高考的一切對大家來說都是未知的。
因為未知,所以恐懼。
晚自習中間沒有休息,想去廁所可以直接去,班裏沒有老師,也不用打招呼。
簡幸坐在座位上,一手拿著筆,一手無意識卷著書角,好像很認真地在看書,實則眼前全是少年在光影交錯中用力揚起紙飛機的身影。
紙飛機落到校園廣場裏,應該隻會被當成垃圾。
也許還會被人踩來踩去。
不會有人知道那裏面也許藏著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夢,也不會有人知道那輕盈單薄的一張紙,於她而言,也許是一整個少年時期的夢。
她與他的交集本就寥寥無幾,她怎麽舍得放棄這一點獨一份的特殊擁有。
想到這裏,簡幸忽然放下了筆,她眼前視線瞬間聚焦,瞥到書角被她無意識卷起了層層褶皺,像她心上糾結掙紮的痕跡。
她抿著唇又盯看了幾秒,然後站起了身。
身旁許璐一愣,“你要出去嗎?上廁所啊?”
簡幸含糊不清應了一聲,快速出了教室。
她本來還隻是走,拐到樓梯口忽然就跑了起來。
晚上的風比白天清爽涼快,迎面吹到臉上,讓人舒心。
簡幸起初還是一步一個階梯,後面就一步邁了兩三個階梯,心跳隨之上下,漸漸有緊張又隱約亢奮的情緒湧上來。
淺淡的月光下,偌大的校園廣場像一片平靜又廣闊的海面,簡幸覺得自己就像一尾魚,在翻湧中找尋唯一可以借光的白色。
廣場實在太大了,簡幸大概找了一下,情緒裏的激動漸漸退去,隨之湧上的是淺淺焦躁。
人也開始跟著熱起來。
簡幸走兩步,忽然想起什麽,猛地擡頭看向班級教室的方向。
她記得徐正清的動作,可她不知道風的方向。
她要往哪找。
又該往哪找。
平靜海面驟然掀起波浪,失落情緒像波濤洶湧的海嘯,頭頂不知何時移來幾層雲,遮住了唯一的月。
簡幸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茫然,她半仰著頭,沒看到星空,也沒看到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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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晚上放學鈴敲響,簡幸沒著急收拾東西,先去了廁所。
許璐陪著,隨口說:“你這才多久啊就跑兩趟廁所了。”
簡幸洗手的動作一頓,含糊應了一聲:“喝多了水。”
許璐也沒怎麽在意這件事,隻是有些發愁地嘆氣:“我都不知道學校填哪,長那麽大,我隻知道清華北大。”
“從全國高校排名裏扒吧。”簡幸說。
“诶?可以!”許璐一激動,隨後又失落,“可是我們又不知道排名。”
“要不,去舊書攤看看有沒有上一屆學生的報考指南?”簡幸說。
許璐眼睛一亮,“有嗎?可以嗎?”
簡幸說:“應該有,我一會兒走路上看看。”
和中有兩個門,大門附近書店很多,小門卻什麽都沒有,許璐回家要從小門,隻好跟簡幸說:“那你找到直接買一本吧,我就不去了,明天你帶過來,咱倆AA。”
“不用,”舊書一般都便宜,兩三塊錢,簡幸說,“我隨便買一本,一起看吧。”
“哇,謝謝!”
簡幸笑笑說沒事。
回去的時候,簡幸本來想直接去舊書攤,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忽然看到有幾個人攜伴往反方向走,邊走邊說什麽新華書店來了一批新書,簡幸想了下那個百十平米大的書店,也跟了上去。
書店確實來了一批新書,甚至還沒來得及放書架上,好幾個大箱子都在旁邊放著。
不過現在店裏隻有幾個人,幾個箱子也不顯擁擠,反而多了幾分生活氣息。
簡幸感覺時間還早,便進去轉了轉。
書店並沒有因為開在高中校園裏就堅決杜絕言情小說,隻是相對來說比較少,剛剛一同來的幾個人直奔小說區,簡幸對這些沒興趣,就挑了個外國文學區逗留。
她隨便翻了幾本挺出名的小說,樣書裏面有不少不同筆跡的注解,這是和中書店的特殊傳統。
有時候看注解比看書還有意思,因為有人會在注解下進行各種奇奇怪怪的對話,比如這段:
黑色筆跡寫:底線之內,請務必勇敢一次。
紅色筆跡跟:所以“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
簡幸笑了笑,把書放回了原位置。
時間差不多了,簡茹雖然這幾天不搭理她,但在時間這塊一直很謹慎,簡幸快速轉了一圈,離開時途徑櫃臺,忽然想起報考指南,停下了腳步。
櫃臺裏有一個人,椅子調得很仰,他懶散地躺在那,臉色扣著一頂帽子。
簡幸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敲了敲櫃臺問:“你好?”
櫃臺裏的人雙腿晃了下,隨後慢悠悠把臉色的帽子拿了下來。
他一拿下來,簡幸才看到這人居然留著長頭發,也不算特別長,兩邊還是寸頭,但是頭上留得挺長,紮了個短馬尾。
大概是被擾了清夢,他臉色明顯不太高興,啞著嗓音問:“怎麽了?”
簡幸挺抱歉,但都已經把人喊醒了,還是問了句:“請問有報考指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