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你。”程越霖語調隨意,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繼而微哂,意有所指地補充,“隻要你不嫌浪費功夫。”
反正就算裝了,也用不了太久。
——
周末轉瞬而逝。
程越霖出差回來後,緊接著就是北城項目正式開工的剪彩儀式。霖恆畢竟是投資方,他自然需要出席。
嵐橋城北的地勢多了些起伏,作為住宅區和商業區開發都不太容易,過去一直屬於郊區。
好在還頗有幾分風光意境,市政府不想荒廢北城的商業價值,最後規劃建成大型的度假園區。
阮氏不僅負責園區開發,也負責之後的營運規劃。出席剪彩儀式的除了霖恆代表外,還有之後入駐園區的幾方合作商。
康雨提前聯系了本地的電視臺和媒體過來拍攝,但為了避嫌,阮芷音並沒有和程越霖一同到場。
合作方來的差不多,政府那邊的人也差不多到齊。
剪彩儀式定在十點鍾開始。
還剩十多分鍾時,康雨走到坐在禮臺前排的阮芷音身邊:“阮總,都準備好了。”
“嗯。”阮芷音輕嗯了聲。
正要給還未到的程越霖發個消息詢問,就聽見後排傳來一陣小小的騷動。
抬眼望去,男人穿著深灰色的筆挺西裝,從容不迫地走來。硬朗的輪廓間染上些許清冷,眸光疏離淡漠。
有幾個合作商的代表上前和他握手,又簡單交談了兩句,他時不時點頭,卻始終高視闊步,於身後幾人的簇擁中,行至她身旁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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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處理些事,耽擱了。”
這是在向她解釋遲來的原因。
在周圍人暗自投來的視線中,阮芷音平靜地搖頭:“沒事,才正要開始。”
難怪琳琅會認為,他如今的模樣和以往完全不同。在這種場合中,程越霖的確多了些稍顯疏離的冷漠。
或許是那幾年承受的艱難和譏諷,讓他收去了少年時輕傲的恣意,也在外人前變得愈發內斂。
聽到她的話,程越霖沒有多說什麼,微微點頭,而後在她身旁落座。
儀式開始,臺上的主持人開始步入流程。臺下人卻仍心思各異,視線始終縈繞在前排的兩人身上。
程越霖闲散舒展地坐在那,面容泰若,目不斜視,隻是高大的身軀不經意間朝她的方向微微傾靠。
隱約顯出幾分親近。
代表阮氏和霖恆上臺致辭的人分別是項彬和仲總監,至於政府那邊,過來參加儀式的是規劃局的馮科長。
兩人靜靜坐著,及至最後,才有人邀請阮芷音和程越霖象徵性地上臺剪彩。
項彬將準備好的剪刀遞給阮芷音。
而身側的男人不動聲色,溫潤的掌心虛虛包裹住她的手,隨後在主持人的示意中,剪開了鮮豔的綢緞。
臺下媒體的相機定格在了這一幕,從某些角度看,這個姿勢就像是程越霖把她半攏在懷。
阮芷音餘光瞥見程越霖那條深藍色的領帶,是他早晨出門時換上的。
現在看,和她身上這件帶了些垂滑感的藍色襯衫,倒是相得益彰。
剪彩結束,項彬安排了人帶合作商去逛和講解園區在設計圖紙上的規劃。
怕程越霖還有其他的安排,阮芷音正準備先送他離開,可才剛陪著合作商離開的項彬,沒多久又走了回來。
“阮副總,上次說的入駐園區酒店的選址,南盛那邊想要改到浣江東側的位置,您看怎麼處理?”
南盛集團旗下擁有好幾家知名的酒店品牌,而入駐酒店的選址之前也已經定好,沒出什麼岔子。
況且入駐的合作商籤的都是租賃的條款,不參與投資,對園區的具體規劃也沒有決定權。
可項彬剛剛帶人逛了一圈,南盛的人卻突然提出希望更改酒店在園區中的位置,態度還頗為執著,確實讓人沒有料到。
阮芷音聽罷,眉心輕皺:“南盛的那幾個人這會兒在哪?”
“就在園區東邊。”
“我跟你過去看看。”
說完,阮芷音又撇下眉,瞧了眼身旁的男人,“那你……”
程越霖垂眸看她,聲音淡淡:“一起。”
南盛派來參加剪彩儀式的是業務部的徐總監,隨行的還有兩個助理。
等阮芷音等人走到園區東邊時,那位徐總監還在和項彬組裡的人講著自己更改酒店選址的想法。
阮芷音思量一瞬,走上前去:“徐總監,我聽項彬說南盛想要把酒店位置從西側改到東側?”
徐立剛和助理說完話,就看到突然出現在面前的幾人,面色微頓。
他想過阮芷音和項彬會主動過來和他交涉,卻沒想到原本應該要走的程越霖也跟了過來。
程越霖和南盛的老板交情不錯,又是北城項目最大的投資商,徐立不免多了幾分客套。
跟程越霖打過招呼後,徐立才看向阮芷音,言語間打著商量:“阮副總,我並不是找麻煩。不過我看過設計圖紙,東邊地勢佔優,卻隻有沿途的幾座遊客服務中心,豈不是很可惜?”
阮芷音明白他的意思,站在南盛的角度看,如果把酒店的位置改到浣江東側,可以多出20%視野更好的的酒店觀景房。
她斂了斂眸,笑著道:“徐總監,有時間去東邊的山上看看嗎?”
並沒有直接擺出理由拒絕對方的提議,而是拋出了其他的邀請。
徐立雖不明就裡,但也沒有拒絕。
少頃,一行人隨著阮芷音的提議,爬上了背靠園區那座地勢不算很高的山。
山坡還算平緩,但阮芷音穿的鞋帶了低跟,上行時還是有些吃力,好在程越霖一直默不作聲地在旁拉著她。
還沒爬幾步,徐立那位走在最前方的助理突然腳下一滑,踩空了塊積土,連帶著旁邊的石頭也順勢滾落了下去。
跟在後面的阮芷音沒來得及避開,剎那間,堅硬的石塊砸上了她的腳踝。
一陣痛感傳來,她身形不穩,拽著她的男人連忙伸出另一隻手扶住她。
下一秒,程越霖攬著她的腰俯身,挺直的眉峰深深蹙起,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腳腕那道滲了血的傷口上。
雖說這道傷口算不得特別嚴重,但落在阮芷音白皙如玉的腳踝上,也顯得格外刺目。
可她隻是輕蹙了下眉,而後便平靜望向徐立:“徐總監,你也看到了,這座山雖然不高,但土質不好,到了下雨天,客人出入酒店怕是要踩不少的泥濘。”
“我認為,南盛應該更不願意影響客人的心情,你覺得呢?”
徐立已經察覺到程越霖那愈發深沉的臉色,想到是自己的助理連累阮芷音受傷,心下頓時多了幾分愧意和不安。
聽到阮芷音的話後,忙訕笑道:“確實,麻煩阮副總了。小張沒注意害得您受傷,真是不好意思,您看要不要……”
他想說,要不要安排個人上來幫阮芷音先處理下傷口,再接她下去。
可還沒說完,就見程越霖凝眉背過了身去,膝蓋微微屈起,繼而開口道:“阮嚶嚶,上來。”
阮芷音啞然幾秒,然後明白過來程越霖這是要背她下山。
雖然是在外人面前,但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委婉道:“其實我可以忍一忍,你不用……”
程越霖輕笑一聲,沉靜的視線淡淡望了過來,眼神就像是在說:你不願意的話,我也可以抱你。
眾目睽睽之下,阮芷音在心裡嘆了口氣,無奈地伸出手,摟住了男人的脖頸。
背起人,程越霖又瞥了眼姍姍而來的白博,清聲道:“我送她回家,你留在這,配合項彬一起處理下後邊的事。”
言畢,兩人相疊的身影向著山腳而去。至於其他人,識趣地沒有跟上去。
徐立站在原地望了眼白博,知道對方是程越霖的特助,亦是心腹,故而討笑道:“程總和阮副總的感情真好,倒是麻煩白特助了。”
白博面無表情地點頭,淡淡道:“程總和夫人的感情當然好。”
能讓老板不顧股東情緒先斬後奏娶回來的人,肯定是放在心尖上的。
白博的話說完,徐立心下頓悟。
另一邊,直到已經看不見眾人身影,阮芷音才緩了口氣,低聲問了男人一句:“沉嗎?要不還是把我放下來吧。”
這點傷,她其實並不覺得有多嚴重。
雖然剛才連帶著扭了下腳,但也不至於一點路都走不了。
程越霖散漫輕笑,又不鹹不淡地回了句:“就你這點斤兩,還想讓我嫌沉?”
他牢牢地背著她,兩條臂彎像是很有力氣,腳步也十分沉穩。
阮芷音雙手搭在他寬厚的肩膀,凝望著男人後腦,頓了頓,遂不在多言。
——
司機就候在園區入口,得知阮芷音傷了腳,回程的路上也開得快了些。
半個多小時後,兩人回到了別墅。
醫藥箱擺在客廳的茶幾上,阮芷音靠坐在客廳的沙發,挽起了褲腳。
而剛剛執意要給她上藥的程越霖,動作明顯有些笨拙,見她一直緊抿著唇,蹙眉沉聲道:“疼麼?”
阮芷音微怔,搖了搖頭。
程越霖打量她幾眼,不知為何皺起了眉,突然放下手中的棉籤,復而抬眸,嚴肅深沉的視線望向她。
“阮嚶嚶。”
“嗯?”
“我們談談。”
阮芷音搞不清他突然變得嚴肅的原因,表情也多了幾分驚訝:“談什麼?”
“在別人眼中,我是你丈夫,也是家庭裡的男人。”程越霖輕笑著看她,繼而道,“阮嚶嚶,你要知道,男人天生在體格上佔優,所以社會才總是要求男人在家庭中承擔保護女人和孩子的責任。”
“我不會阻止你去施展你的優秀,但你不需要時刻都那麼要強,永遠緊繃著不想依賴任何人,不累麼?”
話落,他眉峰微擰,倏然想起上回去老宅時,老爺子那句深含惋惜的話——
“音音回阮家這麼久了,卻從來都沒有跟我撒過嬌。”
程越霖不喜歡她這總是忍耐要強的模樣,偏偏她自己渾然不覺,永遠固執得不肯向人示弱。
沒想到程越霖會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阮芷音表情微愣,抿了下唇,聲音喃喃:“所以呢?”
程越霖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從今天起,你應該學著向我求助。”
停了下,重新拿起一旁的棉籤,又低聲補充,“至少,在外人面前。”
“放心,我很滿意這段時間的同居生活,隻要你提的要求不過分,我都會給你這個面子,也不會嫌煩。”
他循循善誘,試圖打消她心底的顧慮:“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我們的關系要比其他人更密切一點,你總是這麼見外,反而讓我不太舒坦。”
阮芷音對上他的視線,覺得那雙深邃的眼眸中醞釀著她讀不太懂的情緒,指尖下意識蜷縮了下。
比其他人密切一點……嗎?
好像除了最初的那層合作關系,她和程越霖之間又因為這場名義上的婚姻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
或許,對於現在的程越霖來說,這場婚姻的持續不再隻是因為北城項目的利益交換,他們需要展現更多。
而對於她來說,程越霖這段時間對她的幫助,也不隻是客串婚禮的新郎。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認真地對她說,不要顧慮太多,學著向他求助。
阮芷音總是習慣去逃避因為依賴產生的懦弱感,從未想過這樣也會讓身邊的人感受到壓力,可是現在——
莫名的,像是有根拉的很緊的弦,在聽到他的話後突然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