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遷並不想看兩個女人的糾纏,冷聲催促道:“你們可以走了。”
言罷,他持槍抵在秦玦頭上,似是很了解周圍地形,一直讓秦玦擋在前面。
分明一槍就可要了對方的命,可他卻矛盾地急於先將其餘人趕走。
這裡隻有一扇窗,馮遷卻始終站在狙擊手的死角處。
倉庫外,葉警官神色嚴肅,埋伏在遠處的狙擊手也遲遲無法動作。
程越霖沒有理會走來的林菁菲,視線仍定格在馮遷那邊的阮芷音身上,開口道:“音音,我們走了。”
阮芷音對上他的視線,眼神深深地望了對方一眼,而後淡淡應聲,緩步朝程越霖走去。
行至一半,距離程越霖僅有幾米。
她倏然轉頭,看向馮遷:“對了,我的手機之前被人收走,裡面有公司項目的資料,得拿回來。”
馮遷嘴唇緊抿,像是很不耐煩,但秦玦已經被他控制住,阮芷音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他隻是緊盯著遠處的程越霖,而後眼神隨意一揚:“在沙發上,你自己去拿。”
沙發在馮遷的身後。
阮芷音面無表情地向沙發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越過馮遷的一瞬間,她猛然轉身,在對方沒得反應之際,別過馮遷脖頸,一個纏臂鎖肩反身壓住了馮遷。
慌亂間槍支落地,馮遷猝不及防被阮芷音撂倒,連帶著受制於馮遷的秦玦也失衡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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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被阮芷音成功壓住,但馮遷的力氣卻非她可比,對方脖頸上顯現青筋,掙扎著去夠一臂之外的手槍——
眼見就要得手,程越霖卻不知何時跨步而來,抬腳將槍踢到幾米外,三兩下制服馮遷,給他戴上了阮芷音先前落在地上那副手銬。
半分鍾後,程越霖按響警報器。
警察蜂擁而至,葉警官看清倉庫裡的情形,松了一口大氣。
馮遷根本沒給狙擊手開槍的機會,他同意程越霖和秦玦一同過來,也是知道他有幾下身手,打著以防萬一的準備。
可沒想到,詢問了幾句後,制服馮遷的……居然是他老婆?
阮芷音早已力竭,被程越霖扶著手臂才堪堪站起。
還好馮遷把其他幾人趕走了,她才敢冒險去嘗試。被綁時阮芷音沒有反抗,也使馮遷放低了對她的戒備。
當然,最重要的是,程越霖真的看懂了她傳遞的意思。
阮芷音實在沒了力氣,半靠在他懷中,為表示對他心領神會的欣慰,鳳眸一彎,朝眼前的男人笑了笑。
可程越霖看到她這幅表情,眼神卻醞釀著洌寒,咬著牙在她腦門一彈,沉聲道:“阮嚶嚶,就你這點本事,也敢去和馮遷比格鬥?”
馮遷是年紀大了,可年輕時實打實混過社會,打過的架不知多少,又是男人。
他知道因為楊雪的事,阮芷音高中畢業後特意去找人學過格鬥,兩人也曾在那家會館遇見過。
可明白阮芷音打算的那一剎那,程越霖還是氣得狠,卻無法出聲阻止。
心中甚至有幾分酸澀,難道秦玦就這麼重要,能讓她不惜去冒險?
“可我還是成功了。”
阮芷音笑容停在嘴角,想到他方才的表現,摸了下發痛的額頭,到底沒和程越霖計較。
頓了幾秒,感激於程越霖不辭辛苦地趕來,又道:“放心吧,剛才就算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
阮芷音想要表達的是,感謝他來救她,如果有天程越霖不幸被綁架,自己也一定會想盡辦法施救。
連秦玦那種不愛與人結怨的都能惹上這種麻煩,像程越霖這般趾高氣昂輕傲狂慢的個性,也不知道已經結了多少仇?
阮芷音忍不住為他捏了把汗。
反倒是程越霖,冷不丁聽到她後面這句,愣怔一瞬,嘴角忍不住翹起淺淺的弧度,耳邊似是染上了緋色。
他喉結微動,握緊了拳,語調卻一如既往地散漫,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嗯。”
這女人,還算是有點良心。
——
另一邊,秦玦總算解開了林菁菲那副手銬。他轉過身,才看到阮芷音半靠在程越霖懷裡,臉上的那道笑容過於刺眼。
定了定心神,想到方才的情形,他踱步走了過去。
“芷音,你……沒事吧。”
阮芷音聽到聲音,沉了臉色。
她抬眸望向一米外的秦玦,面無表情地搖了下頭,卻沒說話。
秦玦察覺到她的冷淡,啟聲道:“剛才的情況,我——”
他欲言又止,可剛一開口,阮芷音就已經明白他想說什麼了。
大概是想說,他選擇救林菁菲,是受制於當時的情形不得不選。
雖然他救了林菁菲,但他和自己一道承擔險境,馮遷就算會對他下手,也不會再傷害她。
想到這,阮芷音冷笑著打斷他:“秦玦,林菁菲是讓我作嘔,但是你也不遑多讓。怎麼,你覺得自己是救世主嗎?愧疚救下林菁菲,然後讓我陪你一起承擔危險?亦或是再扮深情來解救我?”
“可憑什麼我要和你一起承擔?我們早就已經沒有關系了,你為什麼覺得自己能夠為我做決定?”
“還是你想說救下林菁菲是因為要成全對奶奶的承諾?可你這份成全自己恩情的自私,更讓我惡心千倍萬倍。”
“我是救了你,但那是念在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能力範圍內,換做別人,我也會這麼做。如果你說想報答什麼救命之恩,那就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要不是秦玦和林菁菲,她根本就不會攤上這種事。
阮芷音將積壓的情緒盡數發泄,不再等秦玦反應,轉頭看向程越霖:“我累了,咱們走吧。”
她剛才那番話比之前那次更為誅心,秦玦早已愣怔在那,唯獨猩紅的眼神死死盯著她,耳邊反復回蕩著她那句——
“她讓我作嘔,你也不遑多讓。”
“你更讓我惡心千倍萬倍。”
“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因為了解她與人為善的性子,所以秦玦愈發明白,阮芷音那份打從心底的厭惡。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居然對他產生了這麼深刻的厭惡?
他突然感到一種鋪天蓋地的無力,想要逃避剛才的話,卻偏偏一遍又一遍地刻進了記憶中,像是鋒利的刀刃,不停地割在心口,令人窒息。
秦玦沉在翻滾的思緒中,而馮遷被兩名警察壓著向外走去,像是已經放棄了希望,滿臉頹敗,低下頭默不作聲。
可誰知,路過秦玦身邊時,他突然目眦欲裂,瞬間迸發出巨大的力氣,猛然掙開左右的警察,也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把匕首,竟雙手握刀刺向了秦玦。
“小心——”
葉警官大喊的聲音突然響起。
阮芷音應聲回頭,就看到此刻緊捂著腹部,半跪在地的秦玦。
鮮血順著刀柄湧出,暈染在襯衫上,白與紅的強烈對比,刺目而鮮豔。
骨節分明的手掌捂在傷口處,血液逐漸溢出指縫,一下下滴在地上。
秦玦卻恍然不覺,隻愣愣望向阮芷音,視線緊鎖在她臉上。
匕首被奪,馮遷被徹底制服。
葉警官急忙叫人去喊候在外面的醫生,犯人都被抓住了還讓人受傷,這要是追究起來,他們都得受處分。
蔣安政和林菁菲更是震驚不已,滿目擔憂,快步走到秦玦身邊,卻被他給使勁掙開。
秦玦緩慢踱步,那隻幹淨的手緊緊拽住了幾步之外的阮芷音。
“芷音。”
他聲音沙啞,叫她的名字。
阮芷音瞥了眼秦玦握在腕上的手,平靜抬眸:“秦玦,你這是幹什麼?”
就算他現在受了傷,該找的也是醫生,而不是自己。
秦玦聞言怔了怔,似是有些茫然。
是啊,他在幹什麼?
他隻是不想她就這麼離開,想要從她臉上看到擔憂,看到緊張。總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指縫溜走,他迫切想要抓住。
傷口火辣辣地疼痛,額間已經滲出汗水,薄唇更是隱隱發白。可她眼神中的默然,帶給他的疼痛更甚。
秦玦身形踉跄了下,蔣安政連忙上前扶住他,焦慮道:“阿玦,你現在得趕緊去醫院。”
聽到蔣安政的話,阮芷音似是想到了什麼。
她秀眉微蹙,看向程越霖,嗓音中打著商量:“要不……我們也去醫院吧。”
言及此,秦玦緊繃的身形緩和幾分,拽著她的手也松去些力度。
程越霖漆黑深邃的眸子沉甸甸地看向阮芷音,意味不明。
她心裡莫名一虛,抿了抿唇,繼續勸說:“你胳膊也劃傷了,需要包扎。”
她指的,是程越霖小臂上的那道傷口。剛才他和馮遷搏鬥之中,不小心劃到了一旁的鐵片。
雖然傷口不深,但還是打一針破傷風比較放心。
蔣安政瞥了眼程越霖那道快要愈合的傷口,忍不住在心裡罵街。
秦玦被人捅了一刀,阮芷音這個女人卻在關心別人,她怎麼能這麼狠心?
程越霖瞧了眼秦玦,對方早已繃緊了下颌,面容愈發沉喪。
他收回視線,忍不住輕笑:“不用去了,這點小傷,家裡有藥。”
阮芷音點頭:“那行,走吧。”
言畢,又皺眉看向秦玦那始終不肯放開的手。
“不想死,你該去拽醫生,要是想死……”阮芷音微頓,瞧了眼蔣安政流露出的厭惡,繼而道,“也請你離我遠些,別讓我擔上害死人的責任,被人記恨。”
“阮芷音!阿玦都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能好好說兩句?”蔣安政終於看不下去,沉聲指責。
阮芷音語調譏諷,輕笑開口:“刀不是我捅的,人不是我傷的。我還沒指責你們連累我,你倒有臉衝我大吼大叫?”
“也對,你本來就蠢,才會被林菁菲耍得團團轉。要是沒有秦玦,你不就隻能混個文憑回蔣家啃老?愚不可及。”
潋滟的鳳眸中,諷刺的意味太濃。
阮芷音脾氣好,蔣安政沒想到她居然會反擊,一時愣住,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論學歷,蔣安政隻能算出國鍍了個金,當然比不上阮芷音。
他又是蔣家偏支,如果不是和秦玦的關系,家族中也不會看重他。
程越霖靜靜看著她這幅伶牙俐齒的模樣,墨澈的眼眸染上抹玩味,可看到秦玦那過於礙眼的手,又落下臉色。
他姿態散漫地揚眉,冷淡道:“秦玦,你總拽著我老婆不放,是壓根不把我放在眼裡?”
“你老婆?”秦玦眸若寒冰,直直地看向對方,低沉反駁,“程越霖,你們的婚事本來就是假的。”
“假的?”
程越霖哂笑一聲,像是聽到了多麼好笑的笑話。
而後,他淡淡抬眸,取出西裝內袋中的物什,眸底似有幾分輕佻:“不好意思,我們是合法同居的關系。究竟是誰跟你說,這場婚事是假的?”
看清對方手裡的東西,秦玦瞬間怔住,手上也瞬時失了力氣,被阮芷音直接抬臂掙了開來。
不過她的震驚不比秦玦少,畢竟誰能想到程越霖居然帶著他們的結婚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