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仙門唯一的凡人,也是仙門聖女。
同門欺我辱我,道我德不配位。
他們不知道,我是天生的祭品,隻能活到十八歲。
我曾無比渴望親情,我的阿爹卻是仙門最恨我的人。
他說我是個拿性命威脅他的壞種。
可後來,我真的S了,阿爹卻瘋了。
1
仙門的收徒大典上,禮樂響了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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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片霞光,照在新入門的弟子臉上,帶著磅礴的朝氣。
我靜靜地站在角落的陰影裡,仰頭看著上方那個,對著新收的徒弟和顏悅色的阿爹。
有人注意到我,推搡著身邊的同門。
「你瞧,仙門之中,竟然有凡人!」
「你傻啊,那是聖女!」
「什麼?堂堂仙門,聖女隻是個凡人?說出去也太丟人了吧!」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裡,這些年,我聽的多了。
是以,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上方那個人。
今日是個大晴天,我凡人之軀,烈日底下曬久了有些頭暈眼花。
直到收徒大典結束,阿爹也沒有朝我的方向看過來一眼。
我早就預料到這個結局,並不失落。
正要轉身離去,身後傳來一道驚喜的女聲。
「聖女又來看師父收徒啊。」
2
不用回頭,光看周圍人的表情,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正是阿爹最寵愛的徒弟。
仙門上下認可的天賦第一人。
小師姐夕照。
我加快了步子,不願和她對上。
可惜她不讓我如意,瞬息之間便出現在我面前。
「滾開!」
「聖女別生氣,我隻是擔心你。」
夕照笑眯眯地說道,看上去很是清純無辜。
「畢竟聖女隻是個凡人,要是出了什麼事,不是在給師父添麻煩嘛。」
「真不明白長老們為什麼非要讓一個凡人當聖女,明明小師姐天賦家世都更合適。」
「誰叫人家有個好爹呢!」
「得了吧,誰不知道長澤仙君最討厭他這個女兒……」
周圍細碎的聲音如附骨之蛆,長伴了我十餘年。
一樣的聲音,即使聽久了,我也還是會難過。
「聖女別見怪,我沒別的意思,您應該不會讓長老們罰我吧。」
此話一次,更像是點燃了什麼火藥一般。
身邊議論聲更大。
手掌不由得攥緊,大熱天裡,我卻周身發寒。
「夕照。」
阿爹的聲音穿透層層人群,精準地傳來我的耳朵裡。
我猛地抬頭,周圍的聲音安靜了一瞬。
夕照卻還是維持著微笑,看向我的眼神帶著不易察覺的輕蔑。
「走了,不要和無禮之人糾纏。」
冷漠的聲音像一把刀子,剎那間便將我浮現的絲絲期待碎了個一幹二淨。
「來啦師尊!」
夕照蹦蹦跳跳地與我擦肩,我順著聲音回頭,高臺之上已經收回了視線。
連餘光也不曾分我片刻。
「你瞧,長澤仙君哪裡看得上她啊。」
一片奚落聲裡,我平靜地離去。
是我想太多。
竟然在某一個瞬間,以為阿爹真的會為我出氣。
他明明最恨我,最討厭我。
3
我是仙門聖女,從出生時便受了宗門上下的供奉。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修真界第一強者長澤仙君的女兒。
他們也知道,長澤仙君最討厭的,就是我。
長老和我說,阿爹並非不喜我,隻是修仙之人追求大道,向來親緣淡薄。
起初我是信的。
乖乖地住在到處是陣法的小苑裡,終日與仙鶴相伴。
直到機緣巧合的某一天,我看到了阿爹的小徒兒。
才明白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阿爹並非生性淡漠。
他隻是不喜歡我。
4
我的出生,伴隨著修真界所有人的期盼。
除了阿爹。
天道崩塌,仙路斷絕。
自二十年前,天邊出現一條裂縫以後。
數不清的怪物從裂縫中現世。
修真界眾人拼S抵抗,好歹將怪物逼停在上界。
可怪物的數量成倍增加,所有人都知道。
若是沒有消減的方法,總有一天,怪物會衝破防線,到達人間,大開S戒。
直到某一天,有人從千年前的秘境中得到一機緣。
正記載了補天的陣法。
而陣眼,正需要至陰至陽,身負國運,七竅玲瓏心之人獻祭。
唯一擁有至陽之體的人,就是我的阿爹。
我是被人為制造的陣眼。
來自於人間女皇的母親,和修真界至陽之體的父親。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場沒有感情的交合。
卻沒想到,阿爹和阿娘相愛了。
而我的出生,帶走了無法修煉,尚是凡人的阿娘。
阿爹恨我。
從我出生到現在,整整十七年,他從未主動看過我一眼。
除了我闖禍的時候。
5
我從出生就是仙門的聖女。
可我無法修煉。
說是為了保護我,我的身體裡被打上了一層又一層的封印。
我成了仙門上下唯一的普通人。
六歲以前,我聽了長老的話,乖乖待在靈臺山頂的小苑裡。
直到我看到抱著小徒兒在仙門御劍飛行的阿爹。
仙門內金丹以下禁止御劍。
靈臺山太高,我曾懇求長老帶我御劍,去山腳看仙門弟子晨練。
被阿爹駁斥。
他道我染上陋習,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仗著自己的身份就要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你真是和你阿娘一點也不像!」
阿爹那時候冷漠的眼神我現在還記得。
仿佛我是天底下最卑劣的小孩。
長老勸了半天,也拿他沒辦法。
此事便不了了之。
後來,我靠著雙腳,一步一步走下那四九臺階。
沒來得及看到山下弟子,便被凍暈在路邊。
長老們被嚇得不輕,連夜為我開闢了一個下山的傳送陣。
凡人體弱,我燒得迷迷糊糊,隱約看見阿爹在我床前。
顫抖著伸出手去,期待著他能像抱他的徒弟那樣將我抱起來。
舉過頭頂,再揣進懷裡,滿目慈愛,動作輕柔。
「阿爹……抱……」
阿爹給我的,隻是一個衣袂翻飛的背影。
那時我才隱約看破。
阿爹是那樣的討厭我。
討厭到,看我一眼都難以忍受。
這樣的結果讓年幼的我有些難過。
6
大病一場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再踏出過靈臺山一步。
阿爹也沒有再來過。
靈臺山上,除了蓮池邊生活的仙鶴,便隻有偶爾來加固封印的長老。
長老們很忙,不常來。
我便整日坐在蓮池旁,看仙鶴們振翅高飛,去到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再盤旋依偎著飛回來。
直到後來,我偶遇了曾經在阿爹懷裡放聲大笑的夕照。
她模樣乖巧,又有很高的天賦。
仙門上下都很喜歡她。
我不止一次地躲在角落悄悄看她。
然後笨拙地,陰暗地,學習著她的一切。
穿淺色的弟子服,扎兩個彎彎的小辮兒,看見誰都笑得甜甜的。
可同門因我的身份遠離我。
長老隻會疏遠地叫我聖女,然後給我加固上層層封印。
而阿爹。
他抱著夕照,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扔下一句:
「畫虎不成反類犬。」
兩個辮子滑稽、凌亂地立在頭頂。
沒人給我梳頭發,這是我自己摸索著扎的。
扎好時,還對著蓮池的水面看了好久。
從那時起,我再也沒扎過辮子。
7
「長生?長生?」
輕柔的聲音將我從睡夢中喚醒。
睜開眼,是一臉擔憂的風長老。
他是仙門之中陣法最精進的人,這些年,與我見過最多面。
「長老……我又睡著了。」
我撐起身子,感受著四肢百骸湧上來的刺痛,苦笑道。
我的出生本就有違天道,隨著我越來越大,天下幾乎要容不下我。
就是我不在十八歲生辰那日獻祭,也活不過成年。
我叫長生,長老說,這是阿娘給我取的名字。
我曾怨恨過這個不曾相見的阿娘。
在無數個渴望親情的深夜,我坐在被月光籠罩的蓮池旁,恨不得自己從未生在這個世上。
若是我沒有被生下來,阿娘便不會油盡燈枯而S。
阿爹也不會恨我至此。
我也不用,整日聽著別人叫我長生,卻要一天一天數著不多的時間苟活。
「長生,你還有什麼願望嗎?」
風長老嘆了口氣,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忍。
我知道他的意思,還有一個月,我就十八歲了。
正好是獻祭大陣的那天。
「阿爹。」
我抬起頭,定定注視著長老。
「最後一個月,我想要阿爹。」
8
風長老為這事,和阿爹吵了很久。
眼見著阿爹怒極要離開,風長老一句話停下了他的腳步。
「長生都要S了,你就不能讓她開心地過上一個月嗎?」
阿爹垂下眸子,頭一次看我這麼仔細。
我有些緊張,還是站得正正的,任由他打量。
許久,阿爹輕輕點頭。
「你最好收起那些壞脾氣,在玉澤峰安分守己,否則,別怪我不近人情。」
一句話將我蒸騰的心澆了個透心涼。
到阿爹的玉澤峰那天,他沒有出面。
隻派了夕照來,對我來這兒的解釋含糊其辭。
任由我被淹沒在四面八方的口舌裡。
9
「聖女大人萬安!聖女大人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年輕的弟子模仿著凡間的禮儀衝我滑稽地行禮,在與我同行的師兄看過去之前飛快逃走,惹來一陣哄笑。
「一個凡人當聖女,她還有臉跑出來呢。」
「長澤仙君定是覺得她丟人,連看都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這是什麼聖女?壽命還沒有宗門裡得了仙緣的黃狗長的聖女嗎?」
「好了,聖女隻是個凡人,你們再開玩笑,把聖女氣哭了怎麼辦。」
夕照老好人的聲音響起,像是在為我說話。
「哭了就找長老唄,讓他們把咱們再罰一頓!」
若是放在以前,我確實會和長老們告狀。
他們忙,聽了我的話,也隻是象徵性地罰一罰,根本無法止住他們的嘴。
隻會愈發加深他們對我的不滿。
最初,我也隻是想和他們交朋友。
如今,我懶得再去試圖融入他們。
「我隻會在這裡住一個月,你們不用擔心要經常見到我。」
說完,周圍便安靜下來。
他們或許是以為,我會在這裡住上很久。
畢竟我平日裡對阿爹的執念有多深,他們都看在眼裡。
隻是可惜……
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轉身。
「你們放心,一個月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仙門了。」
因為我快S了。
在他們無人知曉的生辰日那天。
10
和阿爹住在一個山頭,確實方便了許多。
找長老臨時給我在洞府搭了個小廚房,我便開始做糕點。
是和風長老學的。
據他所說,是阿娘從前愛吃的糕點。
可惜阿娘去後,阿爹就再也沒吃過它。
我生在宗門,吃穿用行樣樣出於宗門。
臨了,我也想給阿爹留下些什麼東西。
阿爹討厭我,其實我是能理解一些的。
我不過是他被迫誕下的產物,歸根到底,不過是個人為制造出來的物件兒。
而阿娘卻是個活生生的人。
還是阿爹心愛之人。
若是置換一下,或許我也不能對害S自己愛人的小孩兒和顏悅色。
我隻是太孤單了。
靈長老就有個孩子,叫成寶。
我遠遠見過,他對成寶稱得上是溺愛。
誰都不敢欺負她。
因為他們知道,欺負了成寶,她的阿爹就會給她撐腰。
他們都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