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就是,她嫁的人還是那位六品小官。
若是照此發展下去,她是不是會跟前世一樣,病S在隨夫赴任的半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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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半夜,讓人跟了去,果見她半途病倒,便讓人給她請了個靠譜的大夫。
她那夫君倒是真心疼愛她,隻是前世被庸醫所誤,這才耽誤了病情。
衛盛得知此事後,道:「你跟你那位妹妹感情甚好?」
我搖頭道:「小時候我與她還尚且能說得上話,我娘生病時,她還瞞著王氏來看望過,隻是被她奶娘發現後,告訴了王氏,之後便再沒來過。長大後,她便與她母親一樣,眼高於頂,再未瞧得上我,卻也未曾害過我。我如今救她一次,就當是全了當初的看望之情。畢竟我與她也曾有過做姐妹的機會,隻不過被這世道給斷送了。」
我娘忌日的時候,紅媽媽來到了京都,給我娘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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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她還帶來了阿秀的消息。
我一直對阿秀的身世感同身受,再加上我們也算一起共患難過,就一直想著幫她一把。
離開泉州前,我便囑託紅媽媽出面,去將阿秀給買了回來,救她脫離她那狠心的繼母之手。
這段日子以來,阿秀一直住在泉州趙家。
如今,她已經嫁給了府內的一個陳姓管事。
二人兩情相悅,阿秀總算有了一個自己的家。
忌日那天,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
江淮之垂頭跪在我娘墳前。
這讓我想到了那年,他來到我的墳前,也是這副潦倒形容。
聽見響動,他起身回望。
但他向我看來的視線,卻被另一道身影毫不留情地擋住了。
衛盛諷刺道:「江巡撫不趕緊去福建赴任,來這裡作甚?」
江淮之即便反應迅捷,還是不免被陶家的事牽連。
從都察院左都御史調職福建巡撫。
名義上都是正二品,實際上卻被調離了京畿,遠離中樞。
聖上還是在意的。
聖上也是念舊情的。
江淮之說:「去年春天,朱雀街上,我是故意的。」
29
他是說,那次偶遇其實他是刻意等在那裡的?
我心下微涼,從衛盛身後站了出來,道:「那你知道那日我出城,是去做什麼嗎?」
他愣怔半晌。
我道出了那日大夫說的話。
「其實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我之間有何仇怨,讓你對我下此狠手?江淮之,你知道,你讓我失去的是什麼嗎?」
他頗為震驚,道:「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的?
可這還重要嗎?
他嘴唇嚅動,眼角落下一行清淚,最後終於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對不起錦蓉,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趙姨。」
恍然片刻,我才明白,他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原來,有些人做壞事,是不需要理由的。
隻因為那惡念一起,便遏制不住了。
也許,他是因為心裡想著陶姝然,便不想別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
也許,當初的一切,都是謊言。從他隨母入京,投奔我娘的時候起,他就隻是想利用我們母女。
也許,他不僅騙了我,騙了我娘,連他自己也騙了。
也許還有很多也許。
紅媽媽忍不住衝上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初我家姑娘對你那麼好,你們母子的吃穿用度哪樣不是我家姑娘給的?沒有我家姑娘,你連讀書的錢都沒有,哪還有你如今的大官兒做!到頭來你卻這樣對蓉姐兒。你上門求親時對我家姑娘說的話你都忘了?好,你不記得了,我老婆子還記得。你當初說,此生若是有負蓉姐兒,就天打雷劈,不得好S,你如今倒是活得人模狗樣的。還有臉來祭拜我家姑娘?我呸!」
江淮之最終踉跄而去。
過了些日子,紅媽媽便回了泉州。
日子恢復了平靜。
平靜得好像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可我知道,不是未曾發生,而是一切都過去了。
又到一年重陽節的時候,衛盛不許我出門去逛燈會。
他將我緊緊摟在懷裡,說:「錦蓉,此生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苦楚。」
我靠在他懷裡,腦中想到的卻是當初同我一起被拐上船的那些女子。
她們誰又比我更容易呢?
我不由道:「人生在這個世界上,哪有不受苦的,隻是每個人受苦的方式不一樣罷了,隻要我不以自己的苦為苦,就總能看見希望。」
【全文完】
衛盛番外
1
我是衛國公府不受寵的庶子。
傳聞中我生母是一個惡毒的女人。
據說她當年坑害主母,給主母的飯食裡下毒被發現,而被活活打S。
她S的時候,我才兩歲。
府裡人人都說她惡毒,所生的我也是個惡毒胚子。
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
十二歲那年,嫡母生辰,在府中設宴。
我又一次被惡奴圍在牆角毆打。
一個小姑娘衝了出來,嚷嚷說有好多人在院子裡賞花,若是再打人,她就將他們都叫過來。
刁奴偃旗息鼓而去。
那姑娘就是崔錦蓉。
她說,其實人都在花廳說話喝酒,還未出來逛院子,讓我快離開這裡,免得那群刁奴發現又折返回來。
我覺得這姑娘有點意思。
她既未問我為何被打,也未問我是誰,隻讓我走。
一雙杏仁似的眼睛,好看透了一切。
我告訴她:「我衛盛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以後我定會報答你今日相助之恩。」
她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自顧自轉身離開了。
後來大皇子與二皇子爭奪皇位。
大皇子為長,卻是庶子。
二皇子為幼,卻是嫡子。
陛下態度曖昧,一直未立太子。
父親站了大皇子。
我便暗中投了二皇子。
那年我十五歲,下了這場豪賭。
十七歲時,我已經成為二皇子的親信,一直在暗處為他做事。
一日驟然聽聞戶部左侍郎崔府的庶女成親了。
我打聽是哪個庶女,才得知是崔錦蓉。
聽說她嫁的是江淮之。
我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至於哪裡沒意思,又說不上來。
一年後,我得知江淮之也投入了二皇子門下。
由於我一直在暗處,所以從未與他說過一句話。
二皇子私下裡對我說江淮之胸有城府,是可造之才。
可我對他總是喜歡不起來。
因為他娶了崔錦蓉。
後來二皇子登基,我才從暗到明,成了錦衣衛指揮使,正式掌權衛國公府。
從來對我不聞不問的父親,老淚縱橫,求我保住衛國公府。
嫡母跪在我面前痛哭,求我救出被下大獄的她的兒子衛均。
從此,我成了衛國公府新任掌權人。
也是從這段時間開始,我開始頻繁做同一個夢。
夢裡,當年那個膽敢單槍匹馬衝著一群惡奴嚷嚷的小姑娘,S在了我的懷裡。
每次我都會從夢中驚醒。
而後不久,我就聽說崔錦蓉被江淮之休了。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等崔錦蓉離開江淮之的這一天。
那時我尚在外辦事,聽聞這個消息後,夢中的情形便反復在腦海中盤旋,攪得人不得安寧。
於是我決定改變計劃,提前歸京。
我從未如此慶幸過我做下的某個決定,這是唯一一個。
回京不久,我就將安插在崔府的暗探叫來問話。
從他口中我得知崔德和王氏為保全崔家名聲,竟要毒S崔錦蓉。
我這才提前一步帶人趕到崔家。
我娶她,一是多年心願得償所願,二是想給她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誰知後來會發生那些事。
2
她失蹤的日子,我第一次有無能為力之感。
小時候被惡奴拳打腳踢的時候沒有。
後來為二皇子暗中拼S的時候也沒有。
隻有這一次。
我派人布下天羅地網尋她。
可人到了福建境內就沒了蹤跡。
後來人在泉州找著了。
可隨之而來的, 還有泉州異動的消息。
我這才知道她被卷入了一個多大的漩渦當中。
我即刻去信, 讓他們速歸。
實在不放心, 又決定親自去接她。
半路上卻接到劉起的信,說她去見了馮起。
我當即猜到幾分她要做什麼。
心驚膽戰之下,又即刻派人去給霍儒清送信,請他務必親自走一趟。
重逢時, 她風塵僕僕, 臉色蒼白, 看著就知道遭了大罪。
我心疼她,她自己卻好像不甚在意的樣子。
我感覺她變了。
離開前,她還有幾分鬱鬱寡歡。
再見時,她已經輕省了許多, 好似將一些事情放下了。
後來她跟我說, 她不以苦為苦,就能有盼望時, 我反而有些看不懂她。
我希望她跟我哭訴, 跟我訴苦,跟我鬧脾氣,要我給她報仇。
隻要她說了, 我就能為她做。
可轉念一想, 她的仇人都已自食惡果, 我又還能為她做什麼。
一陣無力感襲來。
我覺得她好像不需要我。
可後來她對我說:「你已經為我做了許多,但有些事情總是需要自己去做的。」
我問她:「比如呢?」
她開始笑嘻嘻地豎起指頭數算道:「比如吃飯、比如喝水、比如讀書、比如認路,還有好多好多。」
我看了她良久, 將她的手包裹住。
心想算了,她既然想為自己做主,就依著她吧, 總有我為她兜底,怕什麼。
可是後來, 我又發現她在偷偷地哭。
我問她怎麼了。
她卻將我的手放在了小腹上, 吸著鼻子說她懷孕了。
我覺得不可置信,愣怔良久, 才顫聲問道:「可當真?」
這兩年, 我尋遍天下神醫為她診治, 沒有一個說她還有希望懷孕的。
我們倆都已經S心了。
我見她每看診一次, 失望就增添一分,後來索性不再提這件事,大夫也不找了。
我打定主意, 即便此生沒有孩子,我也不願再看她傷心。
如今突如其來, 卻有了。
我激動地抱著她, 差點語無倫次。
驚喜之後, 我隻道老天待我不薄。
後來聖上的恩旨賜下, 說她「福澤天賜」,這才提醒了我。
這何嘗不是對她的恩賜。
原來錦蓉為泉州百姓所做的一切,老天爺都看在眼裡。
可錦蓉說:「我當初也沒想這麼多, 就覺得不能讓這麼多條人命白白搭進去。如今這個孩子的確是意外之喜,可見有些事情並不是一定的,絕境之處, 也會有轉機。」
是啊。
她的絕境。
她的轉機。
她獨行而過。
伴隨她的是無盡的黑暗,和萬丈之上的天。
我很遺憾那時我不在她身邊。
但她終究穿過幽暗的谷底,回到了我身邊。
原來她才是更勇敢堅強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