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那年的中秋節，媽媽說睡到葡萄架下可以聽到嫦娥和月兔講話。
我聽到了，
舅舅和媽媽商量把我賣了給表哥換彩禮。
多年後丈夫帶著我和兒子下鄉踏青。
又一次睡在葡萄架下的我迷迷糊糊聽見六歲的兒子說：
「爸爸什麼時候曉曉阿姨才能做我媽媽？」
「天天看這個黃臉婆我真的要吐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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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不是說開學曉曉阿姨就來家裡嗎？」
月光下我看不清他們父子的臉。
不過從兒子的語氣裡就能聽出他的不滿和煩躁。
「我每天看著這個黃臉婆都要吐了。」
「你什麼時候和她離婚啊，我要曉曉阿姨做我媽媽！」
顧曉曉，我老公名義上的妹妹。
她和我老公顧雨辭之間的事情，我是兩年前才知道的。
兒子四歲生日那天，顧雨辭將我和兒子丟在大雨裡，義無反顧地去醫院照顧下班摔了一跤的「妹妹」。
從那之後，隻要顧曉曉一個電話，顧雨辭不論什麼情況都會去找她。
最初顧雨辭還會和我解釋，後來時間久了，顧雨辭越來越不耐煩，甚至我提起顧曉曉的名字都會被他沒來由地訓斥。
「我和你解釋過了，曉曉是我妹妹，我們兩個要是有什麼早就有了！」
「你是不是每天在家太闲了！」
不是沒想過離婚。
但是每當我和兒子試探提起爸爸和媽媽要分開生活的話題，小小的他哭得直顫抖，崩潰著吼「我不要沒有爸爸！」
現在想想，他隻說要爸爸，卻沒有說過需要我這個媽媽。
「乖兒子。」顧雨辭低聲哄著。
聽著他們父子倆的對話，心裡是前所未有的疲倦。
我從葡萄架下出來，理了理鬢邊的碎發。
「不用等了，明天我們離婚。」
2
回程時車內安靜得可怕。
我輕咳一聲，率先開口。
「離婚……」兩個字剛剛說出口，顧雨辭像是被刺激到了，一個猛剎，將車停靠到路邊。
臉上是毫不遮掩的不耐煩。
「你還以為自己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嗎！」
「能不能懂點事！兒子就是隨口說說，你到底鬧什麼！」
我苦笑一聲，我還要怎麼懂事。
嫁給他的十年，我陪他白手起家。
三千多個日夜。
我盡職盡責，做好顧雨辭的老婆，顧林凡的媽。
沒有一天懈怠。
卻抵不過另一個女人陪他們吃的一頓飯。
一直坐在後座低頭玩遊戲的兒子，忍不住出聲：
「爸，你幹嘛不離婚，我喜歡曉曉阿姨，她比我媽帶出門有面子多了！」
我透過後視鏡看到兒子低垂的眉眼裡藏不住的喜悅。
說著他白了我一眼對顧雨辭說：
「你都不知道，每次她去給我開家長會，同學都笑話我有這麼醜的媽媽。」
「住嘴！」顧雨辭怒吼一聲。
「林石玉，我給你解釋很多遍了，我和曉曉就是兄妹！」
「至於顧林凡，他就是個孩子，你和他計較什麼！」
「三十好幾了，離婚，我出門面子往哪裡放！」
顧雨辭煩躁地捏著眉心，一遍又一遍講著他的辛苦，最終得出來一個結論：
「我看你就是闲的！」
我攥著安全帶的手緊了緊，嗓子幹澀得發緊「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會離婚。」
3
我是被顧雨辭趕下車的。
美其名曰讓我反省。
車子開走時，顧林凡衝我做了個鬼臉。
「臭媽媽，哈哈哈哈讓你平時老管我，活該活該！」
想著兒子看到我被推下車時，手舞足蹈的表情，我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林石玉，要點臉，人家現在都不把你當一家人了！」
我在心裡暗罵自己。
【轟隆】一聲驚雷，打斷我的思考。
京市的天，臉說變就變。
剛剛豔陽高照，現在已經烏雲密布。
我抬頭看了眼天，決定叫車。
打開手機，正好彈出來一條短信。
顧雨辭，把我的卡停了。
接著是顧雨辭的微信語音。
【林石玉，你不是要離婚嗎，行啊，這麼有骨氣，我的錢你一分都不要用。】
【好日子過多了，一個全職太太講上自尊了，慣得你！】
嘀嗒嘀嗒，雨滴落下。
今天來農家樂是因為顧林凡說喜歡電視劇裡一家人在小院裡吃飯看星星的氣氛。
我想著孩子可以多接近大自然是好事，便央求著顧雨辭至少推掉這一天的工作，和我們過節。
來的路上，顧林凡小臉拉得老長，我以為是他在氣顧雨辭一直忙於工作，陪他少了，想方設法逗他開心。
直到拿出很少讓他玩的 iPad，才開心一些。
現在我才知道，顧林凡嘴裡的一家三口是他們父子和顧曉曉。
而我，
一個外人。
4
回到家已經後半夜。
我抖擻掉身上的水，渾身酸痛得不行。
想讓顧雨辭幫我倒杯水，連喊幾聲沒有回應。
我這才發現家裡沒有人。
肚子發出【咕嚕】聲，我強撐著不適，衝了個熱水澡，打開冰箱想給自己煮碗面。
裡面空空如也。
想起來了，顧林凡從小挑食得厲害，飯菜隻吃最新鮮的。
為了讓他多吃一口飯，我每天都會起大早去城西的菜場搶菜。
今天想著一家人出門，便沒有準備。
【石玉姐姐，雨辭和林凡都在我這裡，你不要多想哦～】
【你也真是 林凡那麼小怎麼可以讓他看電子產品呢，小孩子要多和他玩才對嘛！】
顧曉曉發來的視頻裡顧雨辭和顧林凡正在廚房準備做飯。
顧曉曉坐著，指揮完大的指揮小的。
父子兩人忙得不亦樂乎。
我回了句【他們兩個都是你的了。】
說完把手機扔到一邊，沉沉地睡去。
5
痛。
實在太痛了。
我蜷縮在床上，用力抓著床單，臉上全是細密的冷汗。
哆嗦著摸到手機，想給顧雨辭打電話，讓他送我去醫院。
劇烈的疼痛讓我的視線有些模糊，終於電話接通，但是不是顧雨辭。
【媽媽，你怎麼這麼煩人。】
顧林凡稚嫩的聲音裡是滿滿的厭惡。
【林凡乖，給爸爸電話，媽媽難受。】
我用虛弱的聲音哄著顧林凡，幻想著至少他對我有一絲親情。
電話那頭顧林「咯咯咯」笑了幾聲。
【那你去S好了，這樣曉曉阿姨就能做我的媽媽啦！】
……
再次睜眼，刺鼻的消毒水味嗆得我直咳嗽。
鄰居張姐看我醒了，趕忙放下手裡的蘋果。
她是個熱心腸，一邊幫我倒水，話像豆子似的噼裡啪啦往外崩。
「哎呀，你可算醒了！」
「還好救護車敲門的時候我在家！」
「哎喲一想到你渾身是血暈在地上的樣子真是嚇S我！」
「你家裡人真是的，怎麼能放一個孕婦單獨在家！」
我有些木訥的腦子，因為張姐的話開始轉動。
懷孕？
仔細想來這個月確實生理期沒有來。
隻是由於我一直不準時，便沒有在意。
竟然是又懷孕了。
下意識去摸小腹，一片平坦。
「孩子，別難過。」張姐看我的神情不對，手忙腳亂地安慰著。
我搖了搖頭，示意她沒有事。
這個孩子沒了也好。
6
出院回家。
打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顧林凡窩在顧曉曉懷裡撒嬌。
「曉曉阿姨，你好香，不像我媽媽每天身上都是油煙味，臭S了！」
顧曉曉被這幾句話逗得笑不停。
顧雨辭坐在背光的沙發上，嘴角噙著笑，眉眼裡是藏不住的溫柔。
「石玉姐，你回來了。」顧曉曉看到我慌亂站起身。
剛剛躺在她身上的顧林凡對著我冷哼了一聲，嘟囔道：「回來做什麼，黃臉婆。」
顧林凡並沒有刻意壓著聲音，屋裡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顧雨辭眉頭微皺，但是沒有說什麼。
倒是顧曉曉連忙把顧林凡護到身後「石玉姐林凡他還小，你別和他計較，是我的錯。」
這話說得，好像顧林凡是她兒子。
不過很快就是她的了。
我自嘲地笑笑，越過顧曉曉，從包裡拿出準備好的離婚協議，「顧雨辭，沒意見的話籤了吧。」
顧雨辭本能地想發火，但他看到我蒼白消瘦的臉，眼神裡閃過瞬間的錯愕，
「你身體不舒服？」
沒等我接話，顧林凡從顧曉曉背後探出頭嚷嚷道「媽媽平時連病都沒有生過，隻是走了點路怎麼會不舒服！她一定是裝的！」
明明他接到了我的電話，知道我那天晚上有多麼痛苦。
顧林凡看到我的視線對我咧嘴一笑，用口型說「臭媽媽，活該！」
這一刻我的心痛得緊縮，連帶著小腹都痛得發顫。
顧雨辭看到我滿臉的冷汗，下意識地想扶我但是像是想起來了顧林凡的話，臉上的擔心轉為冷漠的不耐煩。
「沒病就別裝了，知道錯了趕緊做飯，沒看到兒子和曉曉還沒吃飯嗎？」
到現在了他竟然還是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積攢的情緒終於壓抑不住，我將顧雨辭隨手扔到一邊的離婚協議撿起來摔到他臉上。
「我說了，顧雨辭，離婚！」
「你和兒子我都不要了！」
7
我拖著行李箱出來的時候顧雨辭還是沒有籤字。
顧曉曉被顧雨辭趕了出去。
兒子也被他哄到臥室。
客廳裡隻剩他自己一個人對著離婚協議出神。
聽到我的腳步聲顧雨辭抬起頭，緊皺的眉頭眼神裡充滿不解。
「林石玉，我對你不好嗎？」
「你看看那些做工程的外面都有人，我這些年就隻有你！」
「你在家裡除了做家務帶孩子其他都不用幹，到底還有什麼不知足？！」
「你遇到事情能不能反思一下自己啊！兒子不喜歡你難道不是你帶不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