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就想起那女人的臉。
很清晰。
他蹲在地上仰著頭,慢慢吐著煙圈,眼眸微微眯起。
有時候他一個人,有時候跟趙國一起,趙國嘴碎,會忍不住跟他搭腔,“驍哥,你有過女人麼?”
不知怎的。
隊裡的人對他的感情史都很好奇,除了隊長和指導員,一幫屁大的小孩對這些問題好奇的不行。
林陸驍會瞥他一眼,重新抽一口煙,隨著吐出的煙霧,淡聲:“有過。”
有過。
趙國至今單身,好奇地問:“那現在呢?”
“沒有。”
趙國一陣遺憾,“不過你這樣兒的,應該不缺女朋友吧,我他媽打從娘胎起就是單身,至今都沒個女朋友,念書的時候倒是喜歡過一個姑娘,我沒考上大學,人家也瞧不上我,跟考上大學的一起走了,當了兵之後,接觸的都是男的,我有時候躺床上就想,萬一我要是哪天殉職了——”
大概意識到不太吉利,話鋒一轉,低囔:“還是不給人添麻煩了。”
林陸驍站起來,把煙踩滅,手抄進兜裡,推推他的腦袋,“瞎扯,照你這麼說,當兵的都不能結婚了?雖然說女人有時候挺無理取鬧的,但確實,有了家的感覺會不一樣。”
趙國仿佛聽到八卦:“嫂子無理取鬧?”
林陸驍想了想,能想起的也就是早上起床那一巴掌,起床氣勁兒上來的時候,真是六親不認,手邊拿什麼就呼倫過來。
“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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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一定很漂亮。”
黑夜,風湧樹晃,枝葉窸窣。
他大方承認:“恩,確實漂亮。”
大概是南初糾正了他的審美,他對女人的審美一直沒啥概念,看著順眼的女人不多。
而南初是他越看越漂亮。
趙國那時還想,也不一定能漂亮到哪兒去吧,普通人再美難道還能美過明星?
一定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咯。
飯館裡放著一臺電視機,正播著一個某衛視的中秋晚會。
舞臺上忽然竄出一個組合,熟悉的前奏響起,大劉轉頭看,一眼就看見徐智藝那扭動的勁爆舞姿。
林陸驍瞧出端倪,仰頭一指,“你倆?”
大劉低頭,支吾:“分了。”
林陸驍瞥他一眼,不作聲。
大劉跟沈牧互視一眼,隨後,大劉踟蹰道:“陸驍,我得跟你說一事兒,你別生氣——”
林陸驍捻著杯子看,“嗯。”
咬唇,松開,又咬唇,大劉緊張不行,沈牧催道:“行了,說吧。”
大劉一咬牙:“你跟南初的事兒……是那丫頭捅給媒體的。”
林陸驍忽而抬頭盯他看,黑漆漆眼神瞧著大劉心底一陣發慌,可還是老老實實把事情全說了。
“你走後不久,我就讓阿牧去查,阿牧查到一個營銷的爆料提供的小號是我無意間申請廢棄了很久,我以為是被盜號了,一開始那丫頭還不承認,後來架不住我天天盤問,索性就跟我攤了牌。”
那天還是聖誕,下了場鵝毛大雪。
徐智藝跟他攤牌的時候表情也挺冷淡,大劉覺著自己快不認識眼前這姑娘,聽聞後,他又氣又急,沒控制住,放下一個耳光甩過去。
他永遠都記得林陸驍離開時那場景。
“你他媽瘋了?為什麼這麼做?!你知道你把我兄弟逼成啥樣兒麼?人他媽都給你逼到山溝溝裡去了!”
徐智藝被打側過頭去,也隻是冷淡一句:“看她不爽。”
她心裡更多的是愧疚,可她沒法說,南初搶了她角色,她還沒那麼憤怒,本以為搶資源這事兒就看本事,本以為南初也跟她一樣,盡管有了林陸驍,可還是免不了要靠睡去拿資源,後來在宴會廳被南初看見她跟一老頭兒在一起,又無意間聽人說,是蔣二公子搶了她資源,本以為兩人有點兒什麼,結果蔣格跟她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就因為喜歡要捧她。
她心裡嫉憤。
大劉蹲下去,痛苦掩面,“你讓我怎麼面對我兄弟?”
而那瞬間,他還很可恥地想,要不帶徐智藝去找驍爺和南初道個歉吧,驍爺要不原諒,這事兒算他欠他倆的,這輩子讓他做牛做馬都願意還。
可人姑娘撕破臉就沒打算跟他了。
當時大劉還不肯分手,最後還是沈牧把那老頭兒的照片給他看讓他徹底死心。
徐智藝這段時間還小紅了一把,資源比以前更好,上節目也多了,大劉偶爾會看到,他自嘲地笑。
早就不是當初那純粹的姑娘了,現在眼睛裡都是對金錢和名利的欲望。
林陸驍聽他說,捻著杯子,悶頭喝。
“陸驍,這事兒算哥們兒眼睛瞎,我欠你跟南初的,回頭你倆讓我幹啥我都行。”
林陸驍終於不耐煩,出聲:“行了,都過去了。”
大劉訕訕:“女人都不是好東西。”
“這句話我贊同。”沈牧一笑,摟住大劉胳膊,“哥們兒給你出個主意,回頭你買輛勞斯萊斯,再包個她同公司的師姐師妹什麼的,天天往她公司門口一杵,這事兒就撂了。”
大劉哼唧,“放屁,有那錢我捐給山裡那些留守兒童也比花那兒強,至少我還能給國家的慈善事業做點貢獻。”
沈牧哈哈笑,“行啊,有覺悟啊,少年。”
“滾,哥們兒可沒你有錢。”
兩人鬧著。
林陸驍配合著笑了下,低頭去摸煙盒,磕了一根出來,也不抽,就捻在手機玩。
兩人停下來去看林陸驍。
靜一瞬。
沈牧幹咳了一聲,“陸驍。”
“嗯?”他低聲。
“南初回國了。”
手上的動作停了一瞬,隨後就聽他一聲,“哦。”
沈牧:“前段在一個慈善機構的活動上我見過她,她是志願者。”
“說她幹什麼?”
沈牧大劉互視一眼,到底沒再說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啊,那丫頭參加的是消防志願隊,前陣山北地震,她還去救援,做後勤了。
那丫頭現在混得真還挺好的,跟以前的公司解約了,現在是南月如親自找了一個團隊帶她,那團隊會來事兒也會營銷。
她微博已經不再烏煙瘴氣,黑她的人雖還是挺多,但至少現在喜歡她的人也挺多了。
她現在也挺能自黑的。
採訪時活脫脫地跟記者打太極,可沈牧總覺得南初有點兒跟以前不一樣兒了,卻說不出哪兒不一樣。
林陸驍不想聽。
他也沒再說下去,撿了些瑣事跟他說。
日暮西沉。
林陸驍給兩人安排好住地,就駕車往回趕。
結果,在途中接了一電話。
是楊指導打來的,聲音透著濃濃的壓抑感,“陸驍啊,你有空回來趟吧。”
林陸驍預感不詳,“怎麼?”
楊振剛原本不想打這通電話,知道他不好請假,到底是沒忍住。
“小九兒……犧牲了。”
第58章
三伏天,頭頂一輪烈日,灼熱難擋,整個城市仿佛被燒灼過一般。
林陸驍請完假直接跟大劉沈牧一起訂了火車票回北浔,時隔半年,重新踩上這片土地,男人似乎變了很多,背影依舊高大,可沉默了許多。
不說話時,嚴肅微斂的眉目帶著絲孤冷。
沈牧隻知有人犧牲,他回來送行,見他心情不大好,也沒多問。
火車上,沿途風景略過,一眼望出去,一片青綠。
小九兒常說,“隊長,我最喜歡的顏色是綠色,是中國軍人的顏色,是希望。”
那小伙子憨憨傻傻,說話時時常撓著後腦勺,一臉害羞。
輿論爆發時。
林陸驍在部隊辦交接,小九兒悄悄溜過來,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不管別人怎麼看,隊長,我支持你,南初是個好姑娘。”
他不語,伸手拍拍小九兒的肩,意思——收下了。
這是男人之間的慰藉。
不多話,隻需一個動作。
安江還沒開通高鐵,大綠皮火車四平八穩地行駛在軌道上,窗外青綠一片,樹影恍恍。
車廂內氣味凝重,聲音嘈雜。
三個男人坐在硬座上,氣氛凝重,四人座椅,大劉隔座是個老人,手裡抱著個小孩,大概是去北浔探親,小孩兒還不會說話,咿咿呀呀哭鬧了一路,車廂被鬧得有些不得安寧。
有乘客不耐煩,嘲老人吼了句,“您要帶不了這麼一孩子,就別往外帶啊,吵不吵!”
這一吼,視線都往老人身上集中。
老人忙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平時都挺好的,不知今天怎麼就那麼鬧騰。實在不好意思。”
本以為這麼吼一句就過去了。
結果剛說完,小孩又哇哇直哭,那男乘客無法忍受,破口大罵,“狗逼養的,坐個火車都他媽這麼不讓人省心。”
一老一弱,不敢跟那年輕力壯的小伙頂撞,低著頭,哄著那小嬰兒。
男人還在碎碎烈烈地罵著,難聽之極。
車裡那麼多乘客,全都一副看熱鬧咳瓜子的心態,剛才高談闊論,這會兒全盯著這點旅途小八卦看。
老人抱著小嬰兒,無助地用手抹著眼淚。
車裡時不時冒著窸窸窣窣的說話聲和笑鬧聲。
直到,那男人衝過來之前。
林陸驍都克制著自己不發脾氣,可偏偏那高壯的男人直接從位置上站起來,朝老人這邊衝過來,似乎要動手。
一個手刀還沒劈下去。
被對面帶著黑色鴨舌帽的男人伸腳攔住,口氣頗不耐煩:“有完沒完?”
那人覺得有意思了。
轉頭去問他:“你兒子啊?”
林陸驍冷然:“不是。”
“那就少管闲事。”
其實我們都缺少一中孤勇,在愛情中這樣,生活中亦如是。
林陸驍懶得跟他辯,他嚴肅的時候到讓人有點不怒自威的感覺:“回你的位置上去。”
男人心下暗忖戴著帽子的男人,看上去還沒自己壯,琢磨要打的話拼拼也能打過。
結果身旁的沈牧跟大劉就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