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萬頃波中得自由》, 本章共3823字, 更新于: 2025-08-15 15:4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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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神採飛揚的少年坐在輪椅上朝我拱手作揖,眉眼間無波無瀾。


我望著他誠懇的眼睛,彎了嘴角:


 


「二郎言重了。」


 


「三娘既是你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我疼她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她。」


 


「她不懂事,我們日後好好教她便是。」


 


沈遇點頭說是,堪堪松了口氣,見我開始寬衣,尚未舒展開的眉頭又擰了起來:


 


「你去其他房間睡吧,我……」


 


他放在腿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我知道他在想什麼,隕落的天之驕子是不會願意讓旁人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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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今夜若是不能留在他房裡,沈寧明日指不定要怎麼奚落我呢,要是被她找到機會把我趕出沈家,蘇夫人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院子裡就這麼幾間房,落霞帶著芸姐兒住一間,蘭若和三娘住一間,常安沈管家住一間,剩下的就是你的房間了。」


 


「可是……」


 


我見他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折身抱起一床棉被,給自己打了個地鋪,低眉順眼道:


 


「二郎不用為難,我睡地上便好。」


 


9


 


次日清晨,我起了個大早。


 


就著稀薄的日光,我進廚房溜達了一圈。


 


原以為沈家瘦S的駱駝比馬大,沒想到廚房裡隻放著兩袋白面,些許青菜,竟是半點肉沫子也沒找到。


 


我嘆了口氣,將青菜洗幹淨剁成小段,就著鍋裡剩下的米飯熬成青菜白粥,又和了面做了一盤蔥油餅。


 


我來之前,一直都是沈管家和常安負責做飯,但他倆的廚藝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是以今天這頓飯菜,眾人都吃得格外開懷,就連沈寧都就著粥吃了兩個蔥油餅。


 


但她依舊不肯給我好臉色:「蘇婉玉,別以為你會做飯我就會認你做我嫂嫂,放眼京城,哪家正經的大家小姐是會做飯的!」


 


沈遇沉下臉色要訓斥她,被我攔住了:「我的確是在莊子上長大的,但民以食為天,上到天子,下至平民,都是靠吃飯活著的,所以我並不覺得會下廚是一件上不得臺面的事。」


 


「倒是你,自詡名門貴女,卻連桌像樣的飯菜都做不出來,豈不是連我這個莊子上長大的鄉野村姑還不如?」


 


「你少看不起人了!」


 


她到底隻是個十四歲的半大姑娘,被我幾句話一激,當即將手中的碗往桌上一放:「今日的晚膳我來做,你能做成的事,我自然也能做!」


 


她自告奮勇要承包晚膳,我樂得清闲,自然不會阻撓。


 


可這位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並不擅長廚藝,我好心告訴她,她做的豆角焖飯沒熟,她卻覺得我是在故意挑刺。


 


「不吃拉倒,反正也不是做給你吃的!」


 


沈遇和其他幾人為了維護她的自尊心,每個人都吃了,結果就是,大半夜一家子人上吐下瀉。


 


我絲毫不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藥幫他們催吐清腸。


 


沈遇高燒不退,沈寧執意要守著他。


 


她不言不語地坐在床前,仿佛入定了一般,直到沈遇睜開眼睛時,她才嚎啕著撲進他懷中:


 


「二哥你終於醒了!」


 


「嗚嗚嗚,都怪我不好,我真的好怕你會和大嫂一樣,被我給害了……」


 


沈遇能活著從牢裡出來,並不是毫無緣由的。


 


沈老將軍在世時,平陽侯世子曾有意與沈寧定下親事。


 


沈遇入獄後不久,沈寧拿著兩人舊時的信物到平陽侯府求見世子,希望他和平陽侯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在御前為沈遇求情。


 


豈料昔日對她情根深種的少年郎,卻突然變了一副面孔,不留情面地吩咐看門的侍衛將她轟走。


 


她氣紅了臉,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傅明砚,當初你說過要娶我的!」


 


「今時不同往日,你一介罪臣之女連給我做妾的資格都沒有!還妄圖要我娶你,簡直是痴人說夢!」


 


匆忙趕來的熙和公主為了護著沈寧,動了胎氣,她早產生下了芸姐兒,自己卻難產而亡。


 


離世前,她強撐著寫下一封血書,懇求帝後看在沈家世代為大夏鎮守邊疆的份上,留沈遇一命。


 


她是用自己的S,才讓天子動了惻隱之心,為沈遇換來了一線生機。


 


至於沈寧,她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裡經歷了父兄戰S,長嫂離世的噩耗,曾以為能夠託付終身的人,也在沈家落魄後毫不猶豫地拋棄了她。


 


若是此時沈遇再出事,叫她如何承受得住。


 


沈遇眉心微動,艱難地抬起手,替沈寧擦幹眼淚:「三娘不哭,二哥向你保證,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他低聲哄了許久,沈寧才堪堪止住眼淚,抬頭見我端著熱水站在門口,便找了借口將她支走。


 


房間裡隻剩下我和沈遇兩個人,他虛弱地躺在床上,眼底浮現出一絲慍怒:「夫人就是這般,把三娘當妹妹對待的?」


 


我嗯了一聲,倒了杯水遞到他唇邊。


 


「我是為她好。」


 


「這些日子她心中壓了太多事,不下劑猛藥,非把自己憋出毛病不可。」


 


沈寧是沈家唯一的女孩,她人生的前十四年過得太過順遂,可一個個打擊接踵而至,讓她不得不在一夜之間學會長大。


 


家族昔日的榮光鑄就了她身上的一副傲骨,但當沈家輝煌不再,這副傲骨便成了旁人嘲笑她的利刃。


 


蘇家找人替嫁,在她看來便是同平陽侯府一般的薄情寡義之輩。


 


我的存在,更是對沈家,對沈遇的羞辱。


 


若是不能打破她對我的偏見,我便無法順利地在沈家待下去。


 


10


 


除夕過後,我打算在巷子裡支個餛飩攤子。


 


雖然蘇老爺給我改了名字,上了族譜,可我到底不是他的嫡親女兒,尚書府給我備的嫁妝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


 


為數不多的兩間鋪子,每月也都是虧錢的,我索性將鋪子轉手賣了。


 


沈寧自上次的事之後,已然對我有所改觀,但她到底做了十四年的官家小姐,聽到我要出去支攤做生意,下意識覺得不妥:


 


「士農工商,商販本就排在最末流,你出去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體統重要,還是填飽肚子重要?」


 


她語塞,頓了頓才說道:「你不是剛賣了嫁妝鋪子麼,若是那些錢不夠家裡的開支,我讓常安出去找找活計便是了!」


 


「賣鋪子的錢是給你哥哥治腿用的,他行動不便,少不得常安在一旁照看。再者,隻有主家給僕從發銀錢的,可沒聽過讓僕從們反過來掙錢豢養主家。你讓常安出去掙錢,你二哥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沈寧被我說得面紅耳赤。


 


我原以為她得過些日子才能接受這件事,不料次日我出門時,她竟早早就在院子裡等著我了。


 


寒風刺骨,她不知站了多久,雙頰被吹得通紅:


 


「我和二哥說了,打今兒起我同你一起去出攤,沈家從來不養闲人,斷沒有讓你一人養我們一家子的道理。」


 


餛飩攤的生意便這樣做起來了。


 


五文錢一碗的雞湯餛飩,掙不了太多錢,將將夠支撐一家子日常的開銷。


 


麻煩的是沈遇的腿,斷掉的骨頭雖然接上了,但拖得時間太長,在醫館治了大半年,依舊沒有太大的起色。


 


為了不讓肌肉萎縮,每天晚上我都會幫他按摩。


 


起初,沈遇是不樂意的。


 


「夫人白日已經很操勞了,這等事還是讓常安來吧。」


 


面對他的拒絕,我振振有辭:「這時辰常安早就睡了,大晚上把人從被窩裡叫起來多不厚道啊,二郎莫要害羞,我們又不是沒在一張床上睡過。」


 


沈遇聽了,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


 


他光長了副清冷皮囊,實際上卻是個軟心腸。我在他房裡打地鋪的第三天,他就扛不住,松口讓我上床休息了。


 


按腿的事,最後退讓的也是沈遇。


 


我一再堅持,他隻能不自在地將眸光移向別處,任由我在他腿上「為所欲為」。


 


這日晚膳過後,我照常要為沈遇按腿。


 


他卻一反常態地按住了我的手:「夫人當真覺得,我這雙腿還有再站起來的一天嗎?」


 


我不明所以:


 


「為什麼這麼問,發生什麼事了?」


 


沈遇不答,自顧自地往下說:「白日裡有媒婆上門了。」


 


我頓了頓,了然道:「可是來為三娘說親的,說起來再有一個月她就該及笄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吶……」


 


覆在手上的手掌突然收緊,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讓我忍不住蹙眉。


 


沈遇垂眸看著我,一字一句道:


 


「那媒婆,是來替你說親的。」


 


11


 


託媒婆上門給我說親的,是餛飩攤對面的酒樓掌櫃。


 


他是餛飩攤的老主顧,隔三岔五就來光顧我的生意,半月前他曾想僱我到酒樓做工。


 


但我雖然會下廚,卻並不精通,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隻有這雞湯餛飩。


 


那日他被我拒絕後,臉上頗有些遺憾之色。


 


我隻以為他是真心喜歡吃我做的餛飩,沒想到他竟醉翁之意不在酒,今日更是明知我早已經有了夫婿,還敢膽大包天地讓媒婆來提親。


 


沈遇卻莫名笑了一聲:


 


「其實媒婆說得也沒錯。」


 


我愣了一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遇擰著眉,沉寂的眼眸裡含著愧疚:「婉娘,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不該被我這樣的殘廢耽誤一輩子。」


 


盛夏的夜色那樣寧靜。


 


窗戶被風悄悄吹開了,月光便伺機溜了進來。


 


我嘆了口氣,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沈遇,多謝你為我擔心,但我也有自己的打算。」


 


在他震驚的目光下,我徑自提筆寫下了一紙和離書:「三娘同我說,你七歲練武,十四歲入兵營,用了兩年時間從最不起眼的伙頭兵做到了百夫長,後來又一步步做了千夫長,做了沈家軍副將。」


 


「你既是從屍山血海裡走出來的人,便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世上從來沒有輕而易舉的成功。打仗如此,你的腿傷亦是如此。」


 


「你的好意我領了,今日你且先籤下這份和離書,若兩年後你依舊無法站起來,我便帶著它去官府和離。」


 


「屆時我們再好聚好散,一別兩寬,你意下如何?」


 


沈遇是真的怕自己耽誤我。


 


沒有一絲猶豫,就在和離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心下松了一口氣,仔細將和離書收好,輕車熟路地挽起他的褲腿。


 


眼前這雙疤痕交錯的腿,半年來我已經看過無數次,可這一次,當指尖觸碰到他腿上斑駁猙獰的傷疤時,我的心裡卻無端生出劇烈的痛意。


 


「這些傷……還疼嗎?」


 


這是鞭子抽打後留下的傷疤。


 


然而諷刺的是,這不是他在戰場上S敵受的傷,而是入獄後被嚴刑拷打留下的傷。


 


沈遇搖頭,他蒼白的臉半隱在陰影裡,聲音卻是笑著的:


 


「之前疼,但現在不疼了。」


 


12


 


一輪春秋匆匆而過。


 


當院落裡的梅花再一次綻放時,沈遇重新站起來了。


 


冬至未至,京城的初雪來得毫無徵兆。


 


因著這場大雪,路上的行人少了,來巷子裡吃餛飩的人便也少了。


 


巷子裡靜悄悄的。


 


隻有鵝毛般的大雪,一片接著一片墜落。


 


我和沈寧縮在角落裡,借著熬湯的炭火取暖,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沈寧以為有客人來吃餛飩了,起身笑盈盈地張羅起來:


 


「客官,來碗餛飩嗎……」


 


話音未落,卻發現來人竟是沈管家:「遠山叔,你怎麼來了?」


 


沈管家還未答話,她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柳眉陡然皺起:


 


「是不是我二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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