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驚不想顯得自己太嬌氣,她緩了一會兒,兩隻手撐著床,人若無其事往後坐了坐,靠在床頭,想跟他聊點兒別的分散一下注意力。
結果沈倦先開了口:“聶星河說的那件事,我不知道你會在意,”他頓了頓,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微皺了一下眉,“我沒想到過這個。”
林語驚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什麼,愣了愣,“啊”了一聲。
林語驚其實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沈倦主動去帝都找她這件事,她根本想都沒想過,沒考慮過這種可能。
就像言衡說的,沈倦一直拽著她,追著他,也會累的。
不過既然他這麼說了。
順著杆子往上爬這種事兒,林語驚最會了。
她看著他,想了想,問道:“那你當時,想沒想過要去找我?”
沈倦看了她一眼,坐進床邊的椅子裡:“沒有。”
林語驚:“……”
林語驚:?
朋友,你也太實在了?
你這個回答真是誠實又幹脆啊!
這是種很神奇的感覺,本來不在意的事兒吧,被人這麼幹淨利落的一否定,反而真就讓人有點兒不爽了。
林語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很危險:“那如果我真的回帝都了,你也不來找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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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倦身子往後靠了靠,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撐著腦袋,聲音有點兒懶:“你覺得可能嗎。”
林語驚眯了眯眼:“我本來沒想過,現在怎麼覺得好像非常有可能呢。”
小姑娘負傷也不影響她炸毛,看著好像下一秒就能蹦起來揍他一頓。
沈倦有點兒想笑,又怕她亂動,再扯著傷口把自己疼得眼淚汪汪的還死咬著牙不說。
林語驚就這點,反正無論怎麼問都是不疼。
高中的時候運動會那會兒也是。
沈倦坐直了身子,靠著床邊兒探過身去,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給她順毛。
林語驚“啪”地把他的手打開了。
沈倦也不惱,垂眸看著她,不緊不慢地說:“林語驚,我不在乎是不是要追著你,我可以追著你一輩子,但是我們倆的關系不應該是這樣。”
“我不知道我這樣說你能不能明白,我一直扯著你,你一直推我,這樣沒意思,”沈倦耐著性子解釋,“我可以讓你離開一會兒,給你時間,但我希望你能自己回來,你得也願意抓著我。”
林語驚愣了愣。
言衡說,隻有你也願意朝他走過去的時候,你們倆才能開始平等的相愛。
沈倦像是想起了什麼,垂下頭,忽然笑了一下:“所以,雖然你給我留下了一句看起來像是要生離死別的詞,我還是想賭一把,賭我的小鯨魚會不會自己遊回來。”
林語驚眨眨眼:“那我如果遊不回來呢。”
沈倦揚眉:“那當然抓回來,你偷了我的東西,想往哪兒跑?”
林語驚一瞬間就來勁兒了:“我偷你什麼了,你的心嗎?”
她脫口而出,毫不猶豫地嘲笑他,“沈倦,你這情話是不是太土了點兒?”
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終於佔據了一點點的主動權。
沈倦頓了頓,似笑非笑看著她說:“我說的是,我的書。”
林語驚:“……”
林語驚尷尬得想鑽到地底下去,想問問他你為什麼不按照套路出牌。
她仿佛在沈倦臉上看見了七個大字兒。
——自作多情什麼你。
作者有話要說:
倦爺您好,我是《白日夢》日報的記者小棲,聽聞您的女朋友林語驚質疑您接吻不會伸舌頭,請問您覺得這是不是也是對您性能力的質疑?
小棲,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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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沈倦對他這本書執念之深, 是林語驚萬萬沒想到的。
不過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這人是懶到連卷子大題都不願意動筆多寫兩個字兒,卻願意在他的每本書上都籤上自己的名字的, 可能大概對於這種“屬於我”的東西,會特別的在意。
但是這並不影響她生氣。
林語驚簡直服了,不想再搭理他,翻身捂上被子準備睡覺。
她這幾天始終沒怎麼睡好,傷口不吃止痛片就一蹦一蹦的跳著疼, 她睡不著,沈倦就這麼陪著,捏捏她的手,拍拍她,幫她分散注意力。
這會兒小姑娘睡得香, 沈倦臉上的笑淡下來。
他靠在椅子裡,安靜地看著她。
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嘴唇抿著, 微皺著眉。
沈倦抬手, 指尖落在她皺起的眉心,動作溫柔地從上往下揉了揉。他低低嘆了口氣,垂頭親了親她毛絨絨的眼睛:“傻子。”
林語驚這小丫頭,平時看著心眼兒多得不行,有些時候是真傻。
怎麼可能不想去找她。
每天都發了瘋的想去找她。
洛清河走的時候, 沈倦從國外回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活了快二十年,沒堅持過什麼,也沒能守住什麼,沒成功保護得了誰,好不容易遇見一個喜歡的人,也被他給弄丟了。
沒見過活得這麼失敗的人。
就這麼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去了懷城。
想知道林語驚去了哪兒不算難,懷城一中是全封閉式的管理模式,沈倦那天靠著一中校外圍牆,蹲在牆邊抽光了一盒煙。
下課鈴聲響起,高高的牆後漸漸有學生說話的聲音。
沈倦當時在想,這些聲音裡,是不是也有一個是屬於她的,夾在百千道聲音之中,聲線是輕軟的,不緊不慢。
她是不是有了新的同桌,他們下課是不是也會聊天,她有求於他的時候是不是也會撒嬌似的哄人,沒兩句又不耐煩地冷下臉。
她一向沒什麼耐心,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高考以後。
能不能還,記得他。
沈倦覺得自己像個神經病,明知道見不到她,依然在和她一牆之隔的地方,想著她沒有他的新生活裡每一個細節。
上課鈴聲響起,牆那頭從吵鬧重新回歸到寂靜,沈倦吸了最後一口煙,掐滅,站起身來。
再等等吧。
沒有什麼不能等的,他有耐心,也有時間,她說她會回來,他就信她。
她自己走向他,和他把她綁回來,這兩者之間的意義完全不一樣。
反正也跑不掉,闖都闖進來了,倦爺的地盤哪兒是說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
這些話他都沒法兒跟林語驚說。
沈倦多少也是有那麼一點兒的大男子主義的,他不想讓林語驚覺得他脆弱又矯情。他是個男人,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就是要放在心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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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驚腿上的傷說嚴重也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皮外傷,十幾天後可以拆線。不留疤是不可能的,不過她皮膚天生就合,恢復得挺好,醫生也說養得好再配合用消痕的藥膏以後不會明顯。
就是位置比較艱難,動的時候或者走路很容易會扯著。
但生日是來不及了,最終她十八歲生日是在醫院裡過的。
出院的那天,沈倦再次見到了言衡。
顧夏在裡頭幫著林語驚收拾東西,沈倦靠站在病房門外,等了一會兒,言衡走出來。
沈倦直了直身子,看著他。
言衡笑笑:“知道你在等我,想聊聊?”
沈倦沒說話。
言衡微側了側頭,他四十多歲,保養極好,幾乎看不出什麼歲月的痕跡,氣質成熟而溫和。
他想了下,問道:“林語驚跟你說過嗎,她之前的情況。”
沈倦頓了頓,眸色晦暗:“沒有。”
“那我也要保護我的病人的隱私,”言衡耐心說,“她既然沒有跟你說,我恐怕也不能告訴你什麼。”
雖然之前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在確實聽到言衡親口承認,聽到“我的病人”四個字的時候,沈倦整個人還是有點兒僵。
言衡始終看著他,眼神溫和而犀利,半晌,他嘆了口氣。
“這些是我作為他的心理醫生能給你的答案,但是我也有私心,我很喜歡那孩子,”言衡溫聲說,“作為她的長輩和朋友,有些事情,我還是想讓你知道。”
沈倦沒說話。
好半天,他“嗯”了一聲,聲音有些啞:“您說。”
“林語驚去懷城一段時間以後出現了一點點的輕度抑鬱的前兆。”
沈倦手指無意識地縮了縮,指尖掐進掌心。
“她媽媽那時候帶她來找到我,因為發現比較及時,她本人很明白自己的情況,比較配合,吃了一段時間的藥,又調整了一年,現在基本上沒什麼影響。”
“其實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她有些時候想事情的角度比較負面,而且習慣性逃避,這種問題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她以前的很多思想,包括對愛情和親情都是非常消極的。她很固執,很多她認定了的事情,你沒辦法打破她的思維誤區。”
言衡看著他:“所以在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她是為了你想要去改變,去修正自己某些偏執的想法的時候,我就非常好奇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
言衡說了很多,他語速不急不緩,像是在娓娓道來講述一個故事。
沈倦倚靠著牆,近乎自虐地仔細聽他說那些細節和過程,一字一句都像一刀一刀剐在心上。
他忽然想起之前,他在病房裡提起聶星河說的那件事的時候,林語驚那種茫然的反應。
她根本沒覺得沈倦會主動去找她。
她一個人扛了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做事情不依靠任何人,她不會求助,不會依賴,也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在林語驚的世界裡,不存在“誰會為了她犧牲些什麼”這種可能。
所以她沒有抱怨,沒有懷疑,甚至沒有考慮過,沈倦是不是會去找她。
因為沒人對她好過,所以她想不到,如果有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對她好,那應該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