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林語驚說服了林芷,她可以自己去八中整理自己的東西。
林芷送她到學校門口,下了車,林語驚沒心思想其他的,她一路從校門口飛奔進教學樓,迫不及待地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四樓,跑到走廊的盡頭。
想見他。
總得見他最後一面。
教室門開著,裡面鮮少沒人說話聊天,正在進行物理隨堂小測。
林語驚站在門口牆邊,忽然有些不敢了。
她深吸口氣,往前走了兩步,走進教室,輕輕敲了下門。
王恐龍轉過頭來,看著她,點點頭:“去吧。”
林語驚轉身,朝自己的座位那邊看過去。
沈倦的位置空空的,上面還是他周五離開的時候的樣子,隨便放著兩本書,一支筆。
林語驚想起當時的他,抓著兩張卷子,隨手疊起來塞進書包裡,勾著唇角看著她,笑得有點痞,湊近了低聲問她:“一起回家?”
明明是很近的,就發生在幾天前的事情,為什麼忽然之間就不一樣了。
林語驚吸了吸鼻子,咬著嘴唇,竭力控制住想哭的欲望,走到自己的座位旁邊,一本一本慢吞吞地將自己的書整理起來。
她翻出之前那本,被他夾過宿舍申請回執的書。
林語驚將那本書放在沈倦桌上,然後偷偷抽走了他的那本。
她翻開第一頁,上面大大的兩個字——沈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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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記得沈倦寫這名字時候的樣子,懶洋洋斜坐著靠在牆上,唰唰唰地提筆寫在紙上,寫字的姿勢不太標準,拇指的指腹會輕輕扣著食指指尖。
林語驚將他的那本書塞進自己的書包裡,翻出桌肚最裡面,藏在角落裡的一根被她忘記了的棒棒糖。
她之前為了哄徐如意,買了一大把,全都塞在裡面,沒事兒的時候就自己叼著一根吃,她以為自己全都吃完了。
結果不知道怎麼,原來還是落下了一根。
白色的棍,玻璃紙包裹著糖球,粉粉嫩嫩的顏色。
水蜜桃味兒。
她本來以為沒有水蜜桃味的了。
她記得自己每樣隻挑了一根,桃子味道的那根被她給了沈倦。
林語驚眨了下眼,眼淚忽然就跟著一起,“啪嗒”一下砸在桌面上。
她捏著那根棒棒糖,放在沈倦桌子上。
教室裡一片安靜,初冬的上午,陽光薄而豔,照在人身上幾乎感受不到溫度。
她來的時候是九月。
南方夏天長,林語驚踩著夏天的尾巴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在不安和慌亂中,在炎炎烈日下遇見了一個少年。
懶散肆意的、張揚又溫柔的驕傲少年。
他會在看見小朋友在馬路上跑過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微微彎彎腰抬起手來,很自然地虛虛護一下,溫柔而細膩。
也會站在燈光明亮的籃球館裡倒退著笑著對她說“倦爺無所不能”,滿身桀骜。
他永遠發光,永遠無往不勝。
他有最堅定的靈魂。
林芷當時跟林語驚說,她以後會遇到更好的人的時候,林語驚沒有開口反駁。
其實她心裡怎麼想的,她自己知道,林芷也明白。
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裡,沈倦讓她覺得自己遇到了這輩子最好的風景。
她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人了。
不會有比他更好的。
第62章
林芷沒有回帝都, 她帶著林語驚去了懷城。
林家新分公司這幾年在懷城發展, 林芷現在主要重心全都放在這頭,她託了關系將林語驚辦進懷城一中, 省理科試驗基地。
出了名的監獄式應試教育,升學率和重本率都非常恐怖,八中的學習氛圍跟這裡肯定是不能比的,甚至連附中都要略遜色一些。
強制住校,每周回一次家, 晚自習到晚上十一點,早上六點鍾出操,高二就已經早早進入到了高三的學習氛圍。
又是一個新的,陌生的,需要重新適應的環境。
林語驚自覺自己對新環境的適應性還挺強的, 至少表現出來的那一面看起來會很自然,但是這麼快的又換了一個新的環境,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不適應。
林語驚在校長室裡聽著她的新班主任和林芷嚴肅又正經地說這些的時候, 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八中那天, 她站在劉福江的辦公室裡,那個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適合做班主任的班主任興高採烈地跟她說“你知道咱們學校的升學率有多少嗎!百分之九十八!”
林語驚在看到她那一班同學的時候就覺得劉福江是唬人的。
那一教室人,除了學習幹什麼都有,讓她當時有一瞬間覺得這個高中所有沒考上大學的可能都在他們班了。
-
沈倦跟劉福江請了三天的假,第三天早上準時去了學校。
他在校門口遇見了啃著早餐一起往學校裡走的宋志明和王一揚, 王一揚腿被寧遠撞上以後坑了他一大筆各種檢查費用,渾身上下都查得十分齊全, 甚至還做了個腦CT,非說自己好像有點兒腦震蕩。
檢查出來結果就是膝蓋扭傷,早就活蹦亂跳了。
他看見沈倦以後第一時間飛奔過來,邊跑邊高聲呼喊著他的父親,嘴巴裡的香芋包噴了一操場,校園裡的人紛紛回過頭看過來,成為清晨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沈倦對他的乖兒子視若無睹。
直到王一揚和宋志明跑到他身邊,王一揚一手勾上他的肩膀:“爸爸!您他媽哪兒去了啊,電話不接信息不回工作室也沒人,我他媽急得差點得痔瘡了。”
沈倦抬眼,沒什麼意義地“嗯”了一聲。
聲音像是摻了沙。
王一揚和旁邊的宋志明直接愣住了,愣了兩秒,王一揚反應過來:“我操,你這嗓子是喝油漆去了?”
沈倦笑了笑,臉上全是睡眠不足的疲憊感,藏都藏不住。
王一揚皺著眉:“你多久沒睡過覺了?”
“不知道。”沈倦啞聲說。
宋志明馬上將自己手裡的豆漿遞給他:“先潤潤。”
沈倦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咕咚咕咚將整袋豆漿都喝完,隨手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塑料的豆漿袋子擦著垃圾桶邊兒劃過去,掉在了地上。
沒扔進去。
王一揚看了他一眼,跑過去把豆漿袋子丟進垃圾桶,又跑回來。
沈倦站在原地嘆了口氣。
看到沒有,低調的神射手沈倦,你也不是百發百中的。
林語驚最後走的那天開始,他被醫院一個電話叫過去。
沈倦本來以為事情不會更糟了,他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頹的時候。
他現在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不是對生活太樂觀。
洛清河的情況不太好,心衰竭,肺部感染嚴重,這次抽了很多積水帶膿出來,醫生最後說大約還有兩到六個月的時間。
沈母接到消息以後放下手頭的工作飛回國,連著哭了好幾天,又開始發燒。
工作室那邊還有幾個客戶,沈倦全都推後了,又強打起精神來一個個打電話重新約時間。
事情一件一件一層一層不停地湧進腦子裡,根本沒有能靜下來的時間,沈倦回憶了一下自己到底幾天沒怎麼好好睡過覺了。
好像從周日晚上她最後走到現在,一共就沒睡過幾個小時。
她最後走的時候。
“你早點睡覺,我走了你就要睡,不許熬夜。”
操。
頭一跳一跳的蹦著疼,太陽穴像是下一秒就要跳出來了,沈倦垂下頭,單手捂住右邊的眼睛,緩了幾秒,抬起頭來:“走吧。”
王一揚和宋志明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跟著一起往前走。
走到教學樓門口,王一揚終於忍不住:“爸爸,林妹上個禮拜走了,我聽老劉說好像是轉學——”
王一揚沒說完,宋志明在他身後踹了他一腳,王一揚閉上嘴,回頭瞪著他。
宋志明無聲做口型——你是傻逼?
王一揚沒理他,重新扭過頭來:“沈倦,我這人性格什麼樣你也知道,我真憋不住事兒,我忍不住,”王一揚嘆了口氣,“你跟林妹到底怎麼回事兒,我看她回來收拾東西的時候還哭了。”
他隻有在這種正經的時候,才會叫他全名。
沈倦嘴唇抿著,唇角微微向下撇:“啊,”他啞著嗓子,“我也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
林語驚就像一個渣男,沒有任何解釋,也沒有跟他商量的打算,自己做出了決定以後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要走了,我回原來的學校,咱們倆異地吧。
讓人毫無準備,連點兒緩衝和適應的時間都沒有。
沈倦當時都沒反應過來。
好幾個小時後,他坐在醫院病房裡,聽著裡面各種機器的輕微聲音,意識才開始漸漸回籠。
好像被甩了。
好像也不是。
沈倦給她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話,始終是關機狀態。
心裡是憋著火兒的。
是真的火了。
沈倦差點兒沒把手機給砸了,等這股火過去以後,又有點兒茫然。
連聯系都聯系不上,他甚至都不知道現在兩個人的這個狀態到底是分手了,還是還在一起。
她不肯跟他說,但沈倦也不是傻的,她家裡的情況,周五晚上的反應,還有她那天的話,結合在一起多多少少也都能猜出來幾分。
這個不是問題。
她要走,他可以等,現在不行,那就等她長大。
他火的原因在於——他不知道林語驚的這種極度沒有安全感的性格到底是怎麼養成的,她好像無論如何,都覺得自己隻能是一個人。
一個人哭,一個人笑,一個人解決任何問題,一個人就隨意做決定,她沒有想過,有什麼事情他可以和她一起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