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程頤春沒出聲,我決定接著胡謅:「你知道咱們東北有黃仙兒吧,我昨天在小區遛彎兒就碰見一個。有些事兒科學可能解釋不了,但我真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
「司念。」
「嗯?」
「你看我像傻子嗎?」
程頤春把筆記本掉過來擺在我面前。
知乎頁面的搜索記錄一目了然。
「什麼姿勢才能一擊即中?」
「如何才能讓老公一夜七次?」
「給老公吃違禁藥違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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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試試咬舌自盡。
「你想給我吃違禁藥?」程頤春眯起眼,話裡夾雜怨念。
我該怎麼編比較合理?
「你應該坦白比較合理!」
救命,他怎麼會讀心?
「坦白能從寬嗎?」我仍存有一絲僥幸。
「未必能從寬,但不坦白我可能會把你扔到人工湖裡喂魚!」
我想起小時候程頤春要收養胡同裡的小流浪狗。
小狗不肯跟他回家。
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幾天後程頤春會活埋了它。
「你問吧,我一定如實回答!」
「為什麼嫁給我?」
「你有顏,你媽有錢,夠嗎?」
「我媽答應給你多少?」
「那要看我生男生女。」
程頤春臉黑到極點,他起身狠狠把我推倒在床上。
眼裡竟閃過一絲受傷:
「司念,你究竟把我當什麼?」
我卻忍不住笑了:「我拿自己都不當人,你希望我拿你當什麼?」
程頤春怔住:「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
是啊,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我爸會S,我媽會改嫁。
不知道我考上 985 卻要輟學,隻因為我還有一個自閉症的弟弟。
「程頤春,人都會長大,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一樣活在歲月靜好裡!」
我早已沒有興致把傷疤揭給別人看。
同情和安慰都不值錢,最後還不是要我自己扛?
13
之後的幾天,我再沒見過程頤春。
隻有桌上每天更新的水果提醒我他回來過。
下午去看司同。
他雖然不會像正常人那樣表達情感。
可也知道一直拉著我的手念叨「回家」。
那一刻我心疼得要命。
暗暗發誓要盡快帶他離開。
回來時在地鐵上一陣眩暈,強烈的腹痛令我幾乎直不起腰。
強忍著撥通我媽的電話。
「是念念啊,給你弟弟的禮物買好了嗎?」
我這才想起來,顧陽要過生日了。
「還沒……媽,你能不能來……」
「哎呀,那現在還不趕快去買?陽陽想要最新款的 switch,別怪我沒提醒你!不說了,我忙著呢,幺雞……」
「媽,我……」
電話中斷,我幾乎虛脫。
恍惚中看見眼前人來人往。
最後我被人抱起,一路狂奔。
「堅持一下!」
「媽……」
14
醒來時,肚子上多了條刀口。
我心一涼,趕緊抓住進來的小護士問:
「我腎呢?Ţṻ⁽」
小護士翻了個白眼:「你闌尾炎,多虧程醫生送來得及時,不然就穿孔了。」
她掀開被子要給我換藥。
我嚇得別過臉ƭû⁺哇哇大叫:「疼疼疼疼疼!」
回過頭時,拿紗布的換成了程頤春。
他邊幫我塗藥邊吐槽:「就這點耐力還想生孩子,生孩子比這疼百倍!」
我不服氣,咬著牙默默流淚。
重新貼好紗布,程頤春才緩緩抬頭。
見我流淚竟有些慌了:「我已經很輕了,不仔細消毒容易發炎。」
「可就是很疼!」
「那怎麼辦?」
我想都沒想,抓起他的胳膊低頭一口。
程頤春額頭滲出汗珠,末了微微嘆氣:「忍忍,過兩天就不疼了。」
奇怪,他今天居然不兇我了。
程頤春比我想象中更忙。
常常剛出現在我病床前,就又被電話叫走了。
堂堂一個富二代,不回家繼承家業還要遭這份罪。
我實在不能理解。
同事和病人們似乎都很喜歡他。
聽說我是他媳婦兒,每天排著隊來給我送好吃的。
一周下來,我胖成了球。
出院當天程頤春卻很滿意:「早該這樣,不然以為你跟著我吃不飽,瘦得跟難民似的。」
我:……
他從車座上拿起一個袋子遞給了我。
我打開一看有些不敢相信。
那是一臺限定款Ṫûₓ的 switch。
「那天來醫院的路上,你一直抓著我的手念叨這個,我猜你想要。」
我忙問他:「今天多少號?」
「11 月 13。」
「你能不能……陪我去個地方?」
15
半個小時後,程頤春的黑色蘭博基尼停在了一座雙層別墅前。
我仰望著這個地方。
心中憋悶得難受好。
「這是?」
「我媽家。」
程頤春沒再追問,隻是扶著我下車。
來給我開門的保姆蘭姐,嚷了聲:「小姐來了!」
並沒人來迎我。
裡面音樂震天,到處都是氣球和玩具。
我媽見了我直接皺眉:「怎麼才來,你弟弟過生日你不知道來幫忙,就知道躲清闲!」
我尷尬地瞧了程頤春一眼。
看吧,這就是我的家庭。
「呀,這是念念的男朋友吧?」
「長得倒是不錯,有沒有正式工作啊?不過司念這孩子讀書少,也確實不好找!」
「誰說不是呢,我之前也張羅要給她介紹,一聽高中畢業都不樂意呢!」
顧家的幾個小姑子七嘴八舌地貶低我。
而我的親媽,非但沒有幫我說一句話,還滿臉鄙夷地把我拉到一邊:
「讓你來給你弟弟過生日,誰讓你帶外人來的?」
「媽,他是……」
「他愛誰誰,今天這裡的主角隻有陽陽,其他人都給我靠邊站!」
其實我隻是想告訴她,這個人不是什麼外人。
而是他的女婿,我們的老鄰居程頤春。
顧陽正坐在沙發上拆禮物。
自始至終沒有叫我一聲姐姐。
直到看見程頤春手提的 switch 才興衝衝地跑過來。
繼父開口教育他:「怎麼不說謝謝?」
被我媽抬手制止:「謝什麼謝,我們陽陽過生日,她送個禮物還不是應該的?」
眼看著程頤春的拳頭已經攥起來,被我一把握住。
「一年就一次,忍忍也就過去了!」
我們回到客廳。
我媽拿出顧陽 95 分的試卷給大家傳閱。
「我真是三生有幸,才生出陽陽這麼聰明的孩子!」
我看著她那副驕傲的樣子,一瞬間鼻子就酸了。
回憶如潮湧。
我看見小小的我翹著腳尖拿滿分試卷給她籤字,而她看都沒看隻是塞給我幾張紙鈔:
「以後再缺錢就打電話,你顧叔叔不喜歡家裡來外人!」
我看見司生因為自閉症沒有跟繼父打招呼,她瘋也似的撕碎他的畫紙。
可此刻她摟著那個和當初的我們一般大的小孩兒,卻儼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慈母。
程頤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發現大家已經上桌了。
我們走過去,發現桌上竟沒有我們的碗筷。
「不好意思小姐,家裡餐具不夠了,夫人說給你們用一次性的……」蘭姐有些不好意思。
我搖頭苦笑:「沒關系!」
剛一開餐,顧陽的筷子就掉到地上了。
我從手底下抽出一袋一次性餐具遞過去。
誰承想,我媽立馬立起眼珠:「不行,一次性的不衛生,你快去廚房把這副洗幹淨!」
程頤春先我一步接過筷子,下一秒直接拍在桌上。
「哎,你這人誰呀,我支使我女兒關你什麼事兒?」
程頤春眼裡已經蒙上了一層寒意:「您還知道她是您的女兒啊,那她剛做完手術,需要休養您知道嗎?」
「手術,什麼手術?司念,我不就是讓你幫你弟弟洗個筷子,你至於找這種理由嗎?」
我心裡像被什麼扎了一下,疼得說不出話來。
但我仍咬著牙,撐出一抹笑意,企圖給這一年一次的會面收個體面的尾。
「媽,陽陽的生日禮物我已經帶到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你給我站住!」
我媽瞬間炸了,直接衝過來扯我:「司念,你什麼意思,這麼大的人了一點事都不懂?」
刀口被抻到,我額頭瞬間浮起汗珠。
程頤春忙將她推開,把我護在身後。
繼父上前說和,他的那些妹妹則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隻可惜我媽已經強勢慣了,絲毫沒有放過我們的意思。
「你是哪裡來的小癟三,以為自己長得人模狗樣就可以來管我家的闲事?」
程頤春眼神冷得可怕:「華姨不記得我了?我是程頤春。」
我媽的表情瞬間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剛剛還跟吃了蒼蠅屎似的,此刻已經堆滿諂笑:「你是小春啊?看阿姨這眼神,我說怎麼覺得眼熟呢!你在和我們家司念談戀愛嗎?快回桌上,我這就吩咐蘭姐再炒兩個菜,阿姨記得你最愛吃……」
「不必了,」程頤春依舊冷著臉,「我帶司念回去吃,畢竟我們家餐具有的是!還有,我跟司念並不是在談戀愛,我們結婚了!」
我媽被噎得說不出話,整張臉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
程頤春摟著我離開,末了還丟下一句:「小學一年級得 95 分,其實挺一般的!」
16
程頤春很給力。
可我卻開心不起來,在車裡止不住地掉眼淚。
程頤春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地聽我絮叨:
「她說她想做個好媽媽,讓我理解她,可她為什麼不能做我跟弟弟的好媽媽?
「她每年都讓我來給顧陽過生日,可她忘了,我和陽陽的生日隻差三天,我也想要禮物!
「她答應要去看弟弟的,可是每次都食言,當初的事又不是我們的錯!」
哭累了,抬起頭才發現程頤春一直在盯著我。
滿臉心疼。
「剛剛謝謝你幫我!」我委屈巴巴訴說著感激。
程頤春突然就笑了,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大概是自己的媳婦兒,隻能自個兒欺負吧!」
17
回家後的幾天,程頤春每天都親自下廚。
之前我在他面前炫耀手藝。
沒承想他這種家境優渥的富二代居然連煲湯都會。
「自己在國外的時候學的,偶爾想家了就做頓中餐解饞。」
我知道他很小就出去了,隻以為這是有錢人的活法,卻忘了他當時也隻是個孩子。
「想家的時候多嗎?」
程頤春點頭:「剛去的兩年每天都想,後來慢慢習慣了。」
「留在國外不好嗎?」
「好是好,可我還是喜歡中國,喜歡這兒,還有這兒的人。」
說這話時,程頤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頓時小鹿亂撞。
看來帥哥和美女一樣,都會禍國殃民。
程頤春全然不顧我加速的心跳,拉過我的手塞進自己手心。
突然我的手指被什麼硌了一下。
程頤春攤開手心,一對精致的雛菊耳釘靜靜躺在那兒。
「送我的?」
程頤春點點頭:「生日快樂!」
一股暖流席卷著我整顆心燥熱起來。
「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程頤春突然就慌了:「是不是不喜歡,我可以……」
我顧不得別的,直撲進他懷裡。
自從爸爸跳樓後,再沒人給我過過生日。
旁人顧不得我,司同不懂這些。
「喜歡,我特別喜歡!」
程頤春嘆了口氣,輕輕拍著我的背。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
我起身擦幹眼淚,聽見電話那端傳來嬌滴滴的女聲:「小春,你怎麼還沒來?」
程頤春夾著電話出去,一分鍾後又折回來。
他輕輕幫我掖好被角。
「你喝完湯睡一會兒,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有話對你說。」
18
程頤春走後,碗裡的湯突然就不香了。
何止不好喝,簡直酸ťų₁得冒泡。
我很好奇究竟是誰,才能一個電話就丟下我跑出去。
實在忍不住,我穿著睡追到地下車庫。
剛好一輛黑色奔馳停在我面前。
我想都沒想就拉開車門進去:「師傅,追上前面那輛車,我給你錢!」
司機小伙子頓時樂了,載著我直接來了個甩尾。
「抓奸?」
司機笑著打量我。
我這才發現是個挺年輕的小伙子,頭發燙得微卷,耳釘閃閃發亮。
「認真開車,別跟丟了!」
小伙子一聽不樂意了:「瞧不起誰呢,別看他開瑪莎,小爺照樣超他!」
他一腳油門踩下去,嚇得我直接奓毛。
「我讓你跟他,誰讓你超他了?」
小伙子仰頭大笑:「行行行,你說咋地就咋地!」
「對了,我叫吳藝,你叫什麼?」
「司念。」我心不在焉地應著,手上忙著搜索如何硬剛第三者。
吳藝瞟了一眼:「一會兒需要幫忙嗎?」
我認真想了一下,說:「如果一會兒是小空姐,我應該自己就能對付,但如果是大波浪,倒是真需要個幫手。」
「呦,玩兒得比我還野?」
「那你會幫我嗎?」
吳藝點頭:「當然,不過那可是另外的價錢!」
「當然,姐有的是錢!」
「哈哈哈哈,好,爺有的是力氣!」
19
車停在了近郊一家咖啡廳門口。
從裡面出來的正是之前在醫院見到的大波浪。
程頤春下車,與她路邊旁若無人地耳語起來。
我氣得牙根痒痒,卻全然沒了下車的勇氣。
畢竟我是婆婆請回來的生孩子工具。
程頤春本就不喜歡我,怕過去也隻會自討沒趣。
於是咬牙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拍在吳藝面前:
「智者不與人爭,走,喝酒去!」
吳藝聞言笑著點頭:「好,爺帶你去個好地方。」
我被他帶去了酒吧。
他似乎和那裡的人都很熟,好多人和他打招呼。
與此同時也不忘打量我:「呦,又帶新妞了?真有你的!」
吳藝笑而不語,拉著尋了個沙發坐下。
「喝什麼?」他湊到我耳邊。
「我沒來過,你點就好!」
吳藝有些意外地看著我:「這麼乖啊?那今兒怎麼願意跟我來,不怕我是壞人?」
我眨眨眼:「我知道你是好人!」
吳藝聞言又笑了:「有趣。」
他的朋友們過來玩兒骰子。
我不會,但看著他們吵嚷也能暫ţù₋時忘了煩惱。
這群人年輕有活力,和程頤春完全是兩類人。
程頤春就隻會板著臉,要麼不說話,要麼就是兇我。
過了會兒,服務員端來兩杯東西。
吳藝遞給我那杯是淡藍色的,很漂亮。
我試著喝了一口,倒像是飲料。
很快一杯進肚,我示意還要一杯。
他的朋友忍不住打趣:「你還說她不能喝,看樣子撂倒吳藝沒問題!」
吳藝饒沒出生,隻是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我心說我能一口氣喝三杯奶茶呢!
很快第二杯就被端了上來。
他的朋友來和我碰杯:「來,今兒高興多喝點,反正吳藝送你!」
吳藝抬手掐了掐我的臉頰:「別聽他們的,這玩意兒夠勁兒大,你悠著點!」
他哥們氣得哼哼:「你這人,不識好人心呢!」
「滾,小爺從不幹乘人之危的事兒,除非人家樂意!」
吳藝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我趕緊避開他的目光,掏出手機才發現已經九點多了。
手機上面連條消息也沒有。
看來程頤春也還沒回家。
他和大波浪在一起,要把我忘腦後了。
心裡酸澀,我舉杯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