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天看到南初進了你辦公室。”
林陸驍徹底松開上衣的扣子,露出裡頭迷彩的短袖,手掐在腰上,別開目光,不以為意地說:“我讓她去的。”
“那是什麼地方,你讓人隨便進!你腦子呢?”楊振剛壓著嗓。
移回目光,兩人重新對視,楊振剛矮了一截,俯視著,半晌,他再次別開視線,舔著嘴角笑了下,“真的沒幹啥,您放心,別想歪了。”
“啥叫我想歪了,你能幹點不讓人想歪的事兒麼?!”楊振剛怒。
“那我說啥你都不信,你想讓我怎麼辦?”
楊振剛隻是給他提個醒,見他這態度也沒得好聊了,“算了,就當我想多了。”
“沒事兒?那我走了。”
念著兩人多年的交情,楊振剛簡直想朝著後頭就給他來一腳,到底還是顧著上下級的關系,不敢造次,“走吧走吧。”
……
南初上宿舍樓梯的時候,被人一把拉住,一回頭就看見他鐵青的臉,下意識掙了一下,可被他拽地緊緊的,無法動彈,林陸驍往後一扯,把人從樓梯上拉下來,“跟我過來。”
南初去跨了兩步下臺階,想抽回手,白嫩的手腕上仿佛被人箍了一層鐵箍,絲毫抽不動:“你別拽我,要訓在這兒訓。”
林陸驍斜看她,“還嫌不夠丟臉?”
“我丟臉,所以你別碰我,你離我遠點兒,這樣你不用跟我一起丟臉。”
林陸驍冷笑一聲,幾乎是爆喝:“你他媽已經給老子丟臉了!”
這下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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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教樓就在隔壁,林陸驍拖她進去,上了四樓,林陸驍把她推進去,關上門,將她摁在門板上,環抱雙臂,居高臨下看著她。
南初別著頭,不看他。
他就去截她的視線,偏偏要她看他。
南初就躲,一眼也不肯看他。
你來我往,幾個回合。
他哼笑一聲,“怕了?跟人打架不是還挺厲害的?我昨晚說過什麼,忘了?我走一會兒就給我惹事,給我添堵是吧?嗯?”
林陸驍心裡也窩著一股火兒,不是說喜歡他嗎?那還為了別的男人打架算怎麼回事?
耍他?
還是玩他?
在醫務室的時候,憋了一肚子髒話想要往外蹦,真當看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又什麼都說不出來,可面前看她這副淡淡的死樣子心裡就湧起一股無名火,說出口的話,也就極具諷刺。
“對不起。”
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忽然響起她清淡的嗓子。
小姑娘低著頭,耳邊是碎發,輕輕飄,如是說。
林陸驍臉上的笑就掛不住了,仿佛一記悶拳砸上棉花,有勁兒無處使。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兒,犯了錯,可憐兮兮地說句對不起,他竟然罵不下去了,這要擱以前,分分鍾罵得你哭都找不到墳頭哭。
他心裡又氣又好笑,手罩上南初的頭頂,想要撥正她的腦袋,跟自己對視,結果小姑娘倔強,撇著頭,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沒了耐心,索性捏住她的下巴,狠狠掰過,“怎麼回事?道歉不看著人有點誠意?”
結果,南初臉一轉過來,去掉汙泥的左半邊臉頰,印著四個紅紅的指印,嘴角有裂痕,滲著血跡。
終於明白過來,不敢看他的原因。
心仿佛被人狠狠拽了一記。
眼一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聲音竟然柔了下來,“嚴黛打的?”
南初一掌打開他,“我也打她了,我可以自己申請離隊,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林陸驍氣笑了,松了手,手插回兜裡,“我說了讓你走了嗎?”
南初心道:那你兇個屁。
南初吸著一口氣,提了提嗓子:“林隊。”
這麼一本正經地叫他,倒是少,林陸驍收了收笑,“嗯。”
南初說:“你昨晚跟我說的,我都有記得。”
林陸驍臉色漸變。
“我忍過她,讓過她,但是最後那下我還是沒忍住,我以前的性格不是這樣,我不是容忍的人,被人罵,被人欺負,我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可我不是無條件容忍,誰要真騎到我頭上來了,我肯定會報復。並且要讓對方這輩子不敢再欺負我,當年,冉冬陽欺負我,我忍了三年,前個月,在片場,我把他頭打破了。還有我很小的時候,七歲,被幾個男生綁架……”
說這兒,林陸驍的笑意就僵在嘴角了。
這事兒怎麼聽著有點耳熟。
果然,南初說:“四個男生,把當時還隻七歲的我拖到小巷子裡,蒙上眼睛,捆上手。”
林陸驍看著她,抽抽嘴角,“沒……做什麼……吧,你才七歲啊。”
“沒做什麼,可被嚇著了。我當時就想著,以後要找到這幾個男的,我要把他們剁成碎塊。”說這話時,她聲音冷淡,“說實話,我這人很陰暗,在你面前要裝出一副陽光可愛的模樣還真的挺累人的,好像這段時間也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剛剛張教官罰我們跑操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想,我喜歡你的時候,是十六那年,你把我救出火場,給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以及收留我,還教我疊豆腐塊,我有時候故意亂疊,你就瞪我,我疊好了,你就付之一笑,活了二十幾年,那晚真是我最輕松的一晚,後來看到你女朋友,怕耽誤你,於是就匆匆忙忙搬走了。”
林陸驍下意識脫口,“那不是女朋友!”
“怎麼不是,都來你家找你了。”
林陸驍轉過頭,“反正不是。”
南初擺擺手,“不重要,昨天小九兒說我看不起你們,我真沒有,由此,我忽然就想到當時離開給了你一萬塊,你是不是覺得挺生氣的?小九兒那話確實給了我點警醒,你們男生都挺在乎那點自尊,我還生生把他戳破了,可你知道,我別的什麼都沒有,我隻有錢,我自以為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就是給錢。”
林陸驍忽然想起幾個月之前,院長告訴他的那個被南初一直資助上學和治病叫寶樹的男孩。
她這人確實,不會表達。
想到這兒,勾了勾嘴角。
“剛張教官讓我倆上去的時候,我心裡有點害怕,我害怕給你惹麻煩,怕你升不了銜。隊長,我以後盡量不給你惹麻煩,也盡量不打擾你了。哦不,不是盡量,是一定。”
“……”
林陸驍聽完,胸又悶又堵!
這都什麼玩意兒。
直到南初推開門走出去,他才驚覺這姑娘似乎真傷心了?
以後再也不打擾他了?
拉開門剛要追出去,楊振剛就大喇喇地站在門口,如鬼魅盯著他:“我剛看南初出去了。”
林陸驍翻白眼,轉身往裡走,掐著腰站在辦公桌前,點頭道:“對,她剛在我這。”
楊振剛走進來,關上門,咬牙:“你丫腦子又犯渾!”
林陸驍背對著他,抬手示意他別說了,頭疼欲裂:“這事兒我跟你說不清楚,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怎麼想的!”
楊振剛朝著他後腦勺拍了一記,“你對她什麼想法都不能有!”
林陸驍無語,“我未婚,她未嫁,就算有什麼想法,不正常?”
楊振剛急了,“你丫還真存了什麼想法?!”
林陸驍扶額,“我隻是打了個比方。”
“孟處給你介紹的那幾個,哪個不好,你要看上這小姑娘。”
“得了吧,我啥時候說我看上她了。”
“當一個男人開始心疼一個女人,不是喜歡是什麼?”楊振剛冷哼一聲:“臭小子,還狡辯,人受傷,你著急成這樣,還不是看上,行,你要看不上,你證明給我看,你看不上她,以後她都比嚴黛她們多跑幾圈,早飯少吃點,訓練多加點。”
“憑什麼!”
“瞧瞧,你還護著她呢!”
“我不跟你扯了,你讓讓我得出去一趟。”
楊振剛恨鐵不成鋼,“你要整幺蛾子,也等這陣過去再說!”
話音剛落,人已經到門口,林陸驍揮揮手,頭也不回。
……
林陸驍找到南初的攝像,跟人聊了兩句,遞了人一支煙,對方倒也客氣,跟他並肩站在樹根上抽了起來。
“你把今天的錄像給我看看,下午的。”
攝像哦了聲,給他調出來,“怎麼要看這個?”
林陸驍夾著煙,漫不經心地說:“這不是要寫報告嗎,我得了解了解經過。”
攝像笑著說:“你們也挺辛苦的。喏,給。”
林陸驍單手接過,把煙叼進嘴裡,對著畫面觀摩起來。
界面很小,但是好歹能看清楚事情經過。
他一邊快進一邊尋找兩人畫面接觸的點。
第一個點,是獨木橋。
林陸驍按下暫停,放大,掸了掸煙灰,眯眼,目光定在南初背後的手上。
第二個點,是障礙板。
南初胸口被人踹了一記,整個人往下沉,直接摔在泥坑地裡。
第三個點,是壕溝泥坑。
南初被人用腳勾下去。
林陸驍把煙掐了,合上攝像機,還給攝像小哥,拍拍蹲在地上小哥的肩:“謝了。”
小哥抬頭笑笑,“不用,林隊長要不要再抽一會兒?”
“不了。”
他的聲音已經沒了剛才的調侃,都是冷意,聽得小哥渾身一個哆嗦。
……
往回走的時候,他一直在想楊振剛那句話,如果心疼是喜歡她的話。
那就喜歡吧。
走到一半時,剛好看見南初穿著綠色的軍襯往外走,林陸驍跑上去,拉住她,手剛觸上去,立覺不對,頭發湿漉漉,剛換上的軍襯胸口也湿了一大片。
“怎麼這麼湿?”
南初:“你別管我。”
林陸驍:“你過來。”
“我不去你辦公室。”
林陸驍壞笑,“誰說要帶你去我辦公室了。”
南初一愣,沒反應過來,已經被人拉著上樓了。
林陸驍一手開門,拉開,一手把她推進去。
南初這才反應過來。
這他媽是他的宿舍!
第27章
林陸驍的宿舍跟他們的一般大,隻是東西少,一個人住,看上去寬敞些,一張單人床,一張紅木桌,門後是衣櫃和臉盆。
整體很幹淨,東西擺放規整,軍綠的被子被疊的四四方方,有稜有角,南初這是第一次看見他在部隊的被子,每一個角仿佛都跟用刀削出來一樣,林陸驍把她拉過去,從床後抽出一張疊凳,展開放平,拍了拍:“坐。”
南初站著沒動。
林陸驍站直,對上她的視線,略一偏下巴,示意她坐,雖然沒說話,但那黑眼珠分外明顯寫著——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南初坐下。
林陸驍則轉身用腳勾了張紅木椅放到她對面,大喇喇坐下,敞著腿,抱著胸,目光深邃。
良久,他抿了唇,“我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