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前幾天沒收到小外甥的紅包,他們親自來我家裡翻了。
他們不知道,我所有的錢都用來買墳了,家裡哪還有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呢。
我吃藥那晚好不容易把屋子收拾幹淨,現在給我弄成這樣。
正當我收拾之際,房東突然來了。
「嘿,小姍,你該交房租了。嚯,怎麼弄這麼亂。」
「呃,我不想租了。」
「你中途退租,我不退你押金哦。」
「不是,我想問問,您這房子賣不賣?」
房東以為自己聽錯了,誰會買一個城中村筒子樓裡 12 平米的老破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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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最近正好缺錢,我們就這麼一拍即合。
我主要是舍不得那張床,它睡著真的很舒服。
「多少錢?」
「8 萬。」
8 萬,和我那墳一個價,我和這個數字還真有緣啊。
算下來每平 6000 多元的樣子。
我都有 3000 萬了,一下子才花了 8 萬,感覺不夠盡興。
「要不我把你這棟樓一起買了?」我腦子發熱了,當時光想著花錢找痛快。
「啊?」
房東瞪大了眼睛,隨即趕忙連連點頭。
這是一棟老式的筒子樓,一層 10 戶,一共 6 層,戶型大小和我住的小屋差不多。
這年頭,大家都去城裡買好小區了,她這筒子樓十多年都沒法兒脫手,收租金也收不了幾個錢。
我和她談妥了,一共 500 萬,她來負責其他租客的善後工作。
籤完字交了定金,房東揮舞著合同高興地跑了。
付完錢,我坐在出租屋的小板凳上,直扇自己大嘴巴。
我是不是有病?
這一口氣就花掉了 500 萬。
09
我這才發現,自己窮慣了,不懂理財。
我買這破筒子樓幹什麼?
還讓房東把鄰居都清空了。
現在整棟樓就我一個人。
我每天回這兒住,孤零零跟看墳似的。
我即使再喜歡清靜,我也不喜歡住墳地啊。
500 萬,我為什麼不在市區買個大平層?
或者在郊區買個別墅?
不行,絕對不能再亂花錢了。
剩下這 2500 萬,我得好好合計合計,到底該花在什麼樣的刀刃上。
「花小姍,你無故曠工好幾天了,你再不來就把你開除了,還得賠償公司損失!」
我的領導柳玉芬又給我打電話來了。
是時候給這個煩人精一點顏色了。
畢業這兩年,為了掙錢,我一直兢兢業業努力工作,不敢出差池,甘當柳玉芬的出氣筒,為她提供情緒價值。
我甚至像個丫鬟,給她端茶送水,捏肩捶腿。
可我越是表現得軟弱,她就越發蠻橫。
變著法兒地給我穿小鞋,體現她的權威。
有時候還使勁掐我胳膊,弄得到處是瘀青。
我現在手握 2500 萬和一棟廢舊筒子樓,我還怕你開除我不成?
我感覺自己非常硬氣。
仿佛有了錢,脊梁骨都變成了艾德曼金屬打的。
我叫了個車,風風火火地來到了公司。
10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柳玉芬雙手交叉在胸前,陰陽怪氣地說。
隨即又扔給我一摞文件,看都不看我一眼,吩咐道:「這些方案你好好兒改改,下午下班前交給我。」
我看著這小山一樣的文件,下午看得完才怪。
不是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嗎?
難道我這幾天沒來上班,她感覺不到我身上散發出來的金錢的味道嗎?
「你曠工了 5 天,按道理該把你開除了,我給公司說情,才把你留下了。」
「謝謝柳姐!」
我給她鞠了個 90 度的躬。
「規矩呢?」
她坐直了身板,輕輕瞥了我一眼。
我心領神會,像往常一樣,去給她衝了一杯咖啡。
職場上恐怕很難找到被 PUA 調教得像我這麼乖的員工了。
「哎呀,好涼!」
她不滿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要開始作妖了。
我笑了笑,重新又去給她衝了一杯,溫度剛剛好。
「哎呀,你想燙S我啊?」
燙嗎?
我端起咖啡,伸出食指,直接在杯裡攪了攪。
「不燙啊。喝吧。」
她拍案而起,指著我的鼻子罵道:「花小姍,你什麼意思?」
全公司的人都站起來把目光投向了我這個角落。
正好。
「你不是想喝咖啡嗎?喝吧。」
我一把將咖啡潑在了她的臉上。
太爽啦!
我竟然正面反擊了欺負我的領導。
她想撒潑來打我,卻被同事們一把拉住了。
柳玉芬平時陰陽怪氣慣了,同事們看她都不怎麼爽。
大家都是拉偏架,光扯住她卻不拉我,反倒讓我趁機扇了她幾巴掌。
「白白。」
我轉身就走,在公司留下謎一樣的傳說。
剛走到樓下,手臂就被人一把拉住了。
11
是靳秀風。
「花花,你回來了呀?擔心S我了。幾天聯系不到你,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他一副認真又關切的模樣。
我現在終於有心思靜靜欣賞這張帥臉了。
雖然是同事,我也知道他的心思。
但過去的時光,我總是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我怕談戀愛耽誤我掙錢,更怕因為家裡的原因拖累他,讓一段感情充滿折磨。
雖然他條件一般,但為人正直也溫柔,確實是個不錯的對象。
我甚至都想過和他一起打拼,在這個城市買房。
但我知道,那不可能。
我得到的一切,都會被我爸媽無情地掠奪。
我的一生,就隻是原生家庭的供養者,注定一輩子任人魚肉。
貧窮的我,就是如此的卑微。
想起此前的種種,我竟有些心酸。
「诶,花花,你怎麼哭了呀?」
他見我哭了,關切中又多了兩分擔憂。
「沒什麼,想到些不開心的事。」
「你別哭了,我帶你去轉轉,我前段時間剛買了新車,就想帶你去開心一下。」
「好。」
我擦了擦眼淚。
見我答應了,他很是開心。
「你在路邊等我一下,我去把車開過來。」
看著他小跑的背影,我在心裡暗暗發誓,隻要他一直這麼對我好關心我,我願意B養他。
畢竟現在我是手握 2500 萬現金和一棟廢舊筒子樓的小富婆了。
正自我感動著,他坐在駕駛室裡衝我招手。
「嘿,花花。上車呀!」
這家伙,開來了一輛黑色的賓利!
12
一路陽光萬裡,靳秀風開著車哼著小曲,我坐在副駕駛滿腹狐疑。
「你也賣墳了?」
半晌,我開口問道。
「什麼意思?」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
「這車……」
「我前段時間剛買的。」
「不是,我是說這車……賓利诶。」
「呃,是啊。花了 100 多萬。」
「你哪來的錢?」
他說是他爸媽送的,他還在適應。
真好啊。
這就是傳說中別人家的爸媽吧……
這家伙竟然是個富二代嗎?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正感慨著,電話響了。
是我媽打來的。
「好啊!你終於敢接電話了!這幾天你S哪兒去了!」
謾罵聲不絕於耳。
我靜靜地聽著,等她罵累了,才回道:「媽,我差點S了。」
「S了就S了!看著你我就來氣!你外甥的滿月酒紅包你還沒給呢!什麼時候送過來?」
「我、我過兩天就給他……」
聽到我的媽的聲音,我又卑微了起來。
叫我送錢,我就乖乖地送錢。
「你哥的房子該還房貸了,你記得把款打銀行卡上。」
「好、好的……」
「每次都要說一下才動一下!」
她沒好氣地掛斷了電話。
我愣在座椅上,六神無主。
剛才晴空萬裡,這一刻突然又昏暗了。
「诶,花花,你怎麼又哭了?」
靳秀風把車緩緩停在路邊,伸手給我揩了揩淚,又遞給我一張紙巾。
13
「我是不是很沒用啊?」
「不會啊,花花你很棒啊!」
他寬慰道。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解開安全帶,抱著他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一哭就像山洪暴發,仿佛把這二十多年的委屈都哭出來了。
靳秀風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我頭一次感受到一個男人的胸膛,竟是如此地充滿安全感。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終於抬起頭來。
「好些了嗎?」
「我好了。我也想清楚了。」
「想清楚啥?」
「我,黑化了。」
靳秀風一臉茫然。
一張帥臉傻裡傻氣的樣子,我沒忍住,湊過去輕輕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
「謝謝小風長久以來對我的堅持。」
他一把又把我摟緊了,說了一大堆情話。
還說了一大堆胡話。
車還沒有開到目的地,我就收獲了一個男人。
現在好了,面包和愛情都有了。
黑化的我,得去解決一下後顧之憂了。
14
第二天,我化了個煙燻妝,穿著一件黑色風衣去了我哥家。
「你中毒了?你看你化了個什麼鳥妝!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媽沒好氣地說。
我哥則半躺在沙發上玩王者榮耀。
那白白胖胖的樣子,凝聚了我的血汗錢。
「媽……」
「紅包帶了嗎?」
真是三句話不離錢啊。
我從包裡緩緩抽出紅包,正要遞過去,卻被我媽一把抓了過去。
她把紅包遞到小外甥面前,哄道:「姑姑給你的紅包,開心嗎?」
然後打開紅色,取出錢來一看,隻有 1200 塊。
她怒了,一把把錢扔我臉上。
「你打發叫花子呢?說 1 萬 2,1 萬 2,讓你早點準備!」
我哥也怒了,覺得我看不起他兒子。
「花小姍,你個忘恩負義的玩意兒,媽供你吃供你穿,你到頭來就這麼回報這個家的?」
我看著他一肚子的油,充滿了不屑。
這貨連個工作都沒有,是怎麼理直氣壯地來教育我的?
「媽,對不起,我實在沒錢了。要是給小外甥包 1 萬 2 的紅包,我哥這個月的房貸我就拿不出來了。」
我媽怒不可遏,喘著氣瞪著我。
「那你想辦法啊!孩子滿月這麼重要的事,錢不夠多不吉利。」
「你找你同事朋友借點兒。」
「這個月你多接點活兒。」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幫我「出主意」,言之鑿鑿,卻面目可憎。
我來之前,還抱著一絲希望,現在這一點希望也破滅了。
我聽不到他們後來還提出了什麼「真知灼見」。
我隻知道,我在這個家裡,自始至終隻是個外人。
甚至連外人都談不上,我隻是個奴隸。
我不再言語。
他們對我一陣數落,抱怨我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