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留情地抱著狗兒子轉身就走,不忘揮手再插刀:「慢走不送哈,你的遺產我會拿去給兒子娶個新媽的。」
「段京墨你個S千刀的!」
我拖著行李箱蹲在家門口遲遲不動,進退兩難。
我生性愛吃苦,愛自由,猶豫兩秒後拽著行李箱毅然決然地走了。
剛走沒幾步,屋內就傳來一聲轟隆巨響的關門聲。
「咦,這臭脾氣發的,還好跑得快。」
見狀我溜走的步伐更快了。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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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離婚的消息很快傳遍朋友圈,每個人都來勸我不要無理取鬧,一把年紀就該好好過日子,指不定哪天兩腳一蹬後就要陰陽兩隔。
我一律回復:「懶得噴哈。」
但是吃了兩天拼好飯後,胃開始鈍痛,我就老實了。
買了菜回來卻無從下手,站在廚房急得團團轉,我不會做飯,大半輩子都是段京墨煮給我吃。
看著最後的成品,抹了一把眼淚點了份國潮包裝來吃,好歹葷素搭配。
可吃了兩周拼好飯,我看著手機上的餘額陷入了絕望,現在去申請老年人低保還來得及嗎?
離婚冷靜期還有十七天,我點開了 BOSS 直聘。
打工了一輩子好不容易退休了,結果退休金也作沒了,現在總不能去掃大街吧,掃大街要四五點起來,我壓根爬不起來。
盯著角落裡的國潮包裝猛地想起,整整兩周段京墨都沒有來聯系我,甚至一句冷嘲熱諷都沒有。
心底一陣不安升起。
趁著夜色我悄摸摸回了別墅區,做賊似地輕輕打開門,先直奔冰箱,因為我有吃夜宵的習慣,所以段京墨經常會備一些餛飩餃子在冰箱裡。
冰箱打開,一股子涼意吹面而來,我看著空空如也的冰箱傻了眼。
打開廚房的壁燈四面環顧,發現幾乎沒有人類生存的痕跡了。
急得我老胳膊老腿邁得飛起,往樓上臥室衝去。
S腿你快跑起來啊!S手擺起來!!
等我氣喘籲籲猛地闖開門,一盞小夜燈在床頭發出微弱的光,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單薄身影背對著我,無聲無息。
我鬧出這麼大動靜他都無知無覺的,撓著屁股爬上床試了試他的呼吸,確定還活著就松了一口氣。
人一旦躺在席夢思上就徹底下不來了,舒服得根本不想走,糾結再三我推推了段京墨,扯了半張被子蓋著睡在他旁邊。
閉上眼睛還沒三秒鍾,身旁就有動靜了,然後一個熱源靠近,下一刻便落進了他懷裡,交頸而眠。
他擁得實在太緊,我掙扎地想要一塊喘息的餘地,他的右手卻伸到我的背輕輕拍著,困頓地哄道:「乖乖別鬧了,我好累。」
我一下子失去了掙扎的力氣,隨遇而安地靠在他的頸窩睡著。
一覺睡到自然醒,感覺我的老胳膊老腿又重返青春,又被一陣飯香味勾得肚子咕咕響。
像狗聞到肉一樣巴巴地順著香味的方向來到廚房,段京墨張羅了一桌子的飯菜,明顯不是一個人的份量。
段京墨看到了我也沒有提起昨晚的事,隻是喊我去洗手吃飯。
我樂呵地大快朵頤起來,吃著吃著感覺胃一陣擰痛,抬首卻發現他蒼白的臉色,沒有半分進食過的模樣。
正準備問他怎麼不知,胃突然絞痛,一張嘴一口鮮血率先噴了出來,甚至濺到段京墨分外蒼白的臉上。
天旋地轉中,不知不覺地昏過去,徑直摔下椅子。
未盡之言全被一口老血堵住。
「天S的段京墨,你真敢下毒毒S我啊?!」
10
折騰一趟進了醫院,血條空了一半。
我半癱在床上吊著吊瓶,插著尿袋,還有各種各樣的管子,醫院試圖讓我的每一根血管都有一個家。
來看我的人很多,大多眼神都帶著惋惜和憐憫,最後甚至憋不住側頭嗚嗚哭了起來。
臥槽,我混得這麼慘了?
不由自主也跟著緊張起來,慌亂地心跳檢查儀都要報警了。
段京墨的身影突然出現,將他們推出了病房:「這裡不用你們來照顧,我自己行,要哭上別處哭去,別嚇著她了。」
他將人趕出去後關上了門,才緩步朝我走來,我看見他的臉比在廚房那會兒更慘白了,毫無血色。
伸出來撫摸我的臉的手似乎更瘦了,就有骨頭支著一張皮一樣苟延殘喘地活著。
我說不了太多話,隻能用眼神示意。
段京墨紅了眼眶,抖著手幫我調整一下姿勢讓我能更舒服地躺著,卻發現全是錯雜的管子,無從下手。
他垂著腦袋,忽然掉下一串淚。
我有些怔愣,許久許久沒有看見他哭了。
腦袋一片混沌,我精準地翻到一段記憶——關於雪地裡另外一串淚,好像當年呼嘯的寒風再次刮到我的面前。
平白害我那麼疼。
段京墨說話了。
「如果我們還年輕,我一定會瞞著你的,可都已經到了現在,到了你都會嫌我有老人味的年紀了,隱瞞已經毫無意義了,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會陪你。」
他俯下身SS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S我也跟著你去S,你活著,活一天我伺候你一天。」
「那年你答應過我的——要和我過,這輩子都和我過。」
我忍著嗓子如刀割般的疼,艱難吐出:「S……S老頭子,發什……麼癲?」
「我……特麼得絕症了?」
段京墨SS抿著唇,沉默了良久,片刻不停地看著我。
終於出聲打破了沉默。
「晚期,醫生說治不好,現在隻能保守治療。」
他的手覆在我的手心上,突然喜開顏笑地掏出一份報告。
患者那一欄赫然寫著——段京墨。
「中期。」
「我也活不長,合該我們是夫妻,連得的絕症都是一樣的。」
我緩慢地轉動眼球,翻了個白眼。
我嚴重懷疑他買到農藥殘留的菜了,我跟著他吃了大半輩子,結果雙雙得了絕症。
又覺得有些因果報應的迷信,我倆嘴毒了一輩子,最後毒S了自己。
阿門,願主寬恕我的嘴賤……
一開始段京墨還能安慰我,照顧著我,他知道其實我很怕,怕痛,怕S。
結果沒熬半個月他就躺在我隔壁病床了,也插著大大小小的管。
人生操蛋到這種程度,是有點想笑出來的程度。
現在甚至沒人會跟我說話,共處一室隻有沉默,然後夜裡偷偷淌下淚。
後期我病得嚴重,好幾次險些沒了心跳,進了好幾次 ICU 搶救。
聽說我每次進 ICU 沒多久,段京墨緊跟其後, 心跳驟停也進了 ICU 搶救。
每天都痛得很麻木, 就會做夢。
夢見回村的時候我爹給我煮的鐵鍋燉大鵝,還有熱乎乎的炕, 旁邊還烤著玉米, 玉米甜甜的糊香總是饞得我舍不得睡。
有時候還是會夢見段京墨穿著我的大花袄子打著手電筒挨家挨戶地找我, 當時衣服都湿進去也一聲不吭,隻執拗地問我是不是不跟他過了。
然後頭靠頭,腳靠著腳一起睡在炕上,熱乎乎的很舒服。
可我每次醒來都覺得很冷,這裡沒有香甜的烤玉米味, 隻有一股濃得令人頭暈的消毒水味。
床上也不熱乎乎的,又冷又硬。
管子插著我全身, 疼得想掉眼淚,孤獨無援地想扭過頭去找段京墨,嗓子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無聲地喊:「段京墨……段京墨……段京墨……段京墨……段京墨……」
「我好疼。」
窗外的夕陽仿佛不曾升起, 令人絕望的黑暗始終籠罩在我身上。
閉上眼睛那一刻,我想讓心髒停止跳動, 又很怕她們衝進來把我推去 ICU,刺眼的手術燈照在面門,我赤裸裸地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
然後又重新將我推回原地,周而復始,重復這種絕望。
眼淚順著太陽穴劃過時,段京墨回應了我的呼喚。
「溫溫序,我在這……」
他大喘著氣, 連忙安撫我:「別怕別怕,我在這。」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的動作,我看見他瘦得像紙片的身體爆起, 一股腦拔掉鎖在他身上的镣銬,在機器爆鳴聲中, 他摔下床發出劇烈的聲響。
我生出了一股勁, 瘋了似地把我身上的镣銬、密密麻麻的針管拔出我的體內。
一個跟頭也摔在了地上。
血湧出我的嘴角, 我卻嘗不出一點味道, 隻是掙扎著想往段京墨那麼靠近一點點,近一點點……
段京墨掙扎起身後, 把病房門反鎖住, 擋住了飛奔過來的醫生、護士。
我趴在地上隻求她們不要來救我, 我願意把我的遺產全都捐給她們。
血液湧進我的眼眶,一片血色中我看見段京墨跌跌撞撞地向我走來,抱著我的腦袋。
貼在我耳朵說:「很疼對嗎?別怕別怕,馬上就不疼了……」
可是病房門很快就會被撬開。
此刻我依賴地枕在段京墨的懷裡, 得以片刻心安。
兩隻老狗都傷痕累累, 還有一隻狗兒子不知道被寄養在誰家了,這麼想著有點傷感。
我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抓緊段京墨的手。
病房門被強行破開,走廊的一束光亮打在兩個緊緊相擁的屍體上。
縱然是見多識廣的醫務人員見到此景也驚訝地捂著嘴。
無人知曉病入膏肓的絕症晚期患者, 在經過多次 ICU 險些活不下來的情況下,怎麼從病床上掙扎起來,並鎖了病房門,再跌跌撞撞地去擁抱愛人。
最後用輸液的針管自S。
似乎用回光返照來解釋都太過勉強。
可是一方心跳驟停被拉進 ICU 後, 剩下的那個也緊隨其後心髒驟停,當時不就已經無法用醫學解釋了。
愛的力量有這麼強大嗎?
我也不知道。
隻是我們約定過的——要跟你過。
過活的還是過S的都要一起過。
謝謝你段京墨,你個傻白甜栽我手上栽了一輩子。
哈哈哈。
下輩子也要再栽在我手裡哦。
好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