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哥是尚書府的龍鳳胎,一個是清冷佛子,一個是絕美妖姬。
但沒人知道,身長七尺的佛子是我,小鳥依人的絕美妖姬是我哥。
後來,一道旨意下來,時家女入宮為妃,時家兒進寺修行。
晚上,我問我哥:
「要不,換一換?」
我哥一邊害怕地發抖,一邊堅定地點頭。
「換!寺院我待不了一點!」
然後,我哥代替我入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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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尚書府在一片吵鬧中迎來了久違的寧靜。
「爹,罵了兩個時辰了,喝口水,潤潤嗓子再罵。」
時淮端著茶,正狗腿地給老頭扇風。
我摩擦著手中的佛珠:「爹,我進宮就是了。」
我叫時沁,是兵部尚書時文忠的女兒。
我還有一位一母同胞的兄長時淮,我們身高,相貌都相差無幾。
性格和喜好卻天差地別。
我性格冷清喜靜,平日喜好打坐誦經;時淮卻醉心刺繡舞藝,琴棋書畫,無不豔絕。
十五歲時。
我著男裝參加法會,一場辯經讓眾位大師刮目相看,時淮名滿京城。
各個寺廟法會拜帖紛至沓來,被我一一婉拒。
而時淮替我在皇後壽辰時獻舞一支,盈盈腰肢著一襲紅衣,令京中名閨羞愧,公子驚羨。
隔日,我家的門檻險些被來提親的媒人踏破。
我爹笑著以我還小為由送走來提親的人,關上門就將我和時淮罵了個狗血淋頭。
距離我爹上次發這麼大脾氣,已經過去三年。
我和時淮今年十八。
無論做什麼都風華正茂的好年紀。
結果卻要領旨在同一天離開家,他進護國寺修行,我進宮為妃。
這還得了?!
爹發泄完,垂頭喪氣去給我們倆準備行李了,院中隻剩下我和時淮兩人。
明月當空,我們的前方卻看不見坦途。
時淮託著腮十分發愁:「沁兒,當真無法了?」
我看著這張跟我如出一轍的面孔,說道:「兄長,敢不敢換一換?」
我鮮少稱呼他兄長,時淮愣了一下,一邊害怕地發抖,一邊堅定地點頭:「換!寺院我待不了一點!」
我揣好手中的佛珠,站起身來,再看空中明月已不覺它蒙塵。
「沁兒,為兄這就去給你添妝。」
我們離家這日,是冬日京中難得的好天氣。
晴空萬裡,微風和煦。
我和時淮一同走出門口,餘光看見我爹笑著的臉僵了一下,腿隨即開始哆嗦。
「吉時已到,小姐咱們出發吧。」
入宮的人先一步走了,娉娉婷婷,婀娜多姿。
護國寺在相反的方向,我也即將啟程。
背後傳來我爹顫抖的聲音:「淮兒,萬分保重。」
我點了點頭,上了馬車。
分明是離著尚書府越來越遠,卻覺得我爹的嘆息聲越來越清晰。
2
護國寺和我幼時來過的模樣相差無幾。
遠遠見寺門大開著,幾個小和尚端正地站著。
「時公子,請跟我來,方丈已恭候多時了。」
同淨空方丈一起的,還有位老朋友,張枧。
「時淮兄,好久不見。」
我一身素衣,神情淡然,朝他點頭示意。
「是很久,我也沒想到,會在這清修寺廟中碰到,從前一向愛熱鬧的張公子。」
方丈說此次奉皇命前來修行傳經的,一位是我,另一位便是張枧。
張枧這名字乍一聽,仿佛是個剛正不阿的正人君子,可三年前一見,我已將此人看了個透徹。
「時淮兄怕是對張某有什麼誤解,張某一向對佛法經書感興趣得很,況且……」張枧說著,繞著我走了一圈,我覺得耳後的皮膚如有目光灼燒一般刺痛。
張枧意味不明地笑了:「況且,人都是會變的。你說呢,時淮兄。」
我沒再搭話,跟在方丈身後,去了住處。
「時公子,張公子,近來寺中房間緊缺,恐怕要委屈你二人同住一間房了。」
「什麼??」
「時公子,有什麼問題嗎?」
張枧一把摟過我:「當然沒有,我與時淮兄許久未見,正好借此機會敘敘舊。嗯?」
我掰開他的手臂,佛珠險些要被我捏碎:「無,無妨,勞煩淨空方丈了。」
好在屋中有兩張床,還相隔甚遠,我暗自舒了一口氣。
我行李簡單,幾件衣服和幾本經書。
張枧東西倒是多得很,我從經書中抬起頭來,看見他指揮著小廝不斷在往裡面搬東西。
來寺院的人都是清修,張大少爺卻像是換個地方度假。
張枧利落地給自己鋪完床,又抱著軟被向我這邊走來。
我蹙眉瞪著他:「我們奉皇命來寺內清修,不是換個地方享福。若不能身體力行,何必前來叨擾。」
「張兄的好意心領了,我習慣睡硬榻。」
張枧看起來並不生氣,他嘿嘿笑了兩聲,又拿來簾子給我床邊掛上。
「我睡相不好,怕打擾到你,條件簡陋,不要再拒絕了。」
張枧不光給我們的床分別掛好簾子,還用面巾,將屋內桌椅地面從裡到外,都擦了一遍。
又不知從哪掏出一個花瓶放在桌上,跑到院中折了開得正盛的梅花。
他滿意地打量自己的成果,這屋子從一間寺廟的簡陋廂房變成了張公子……和我的上好雅間。
「張公子……」
「阿淮,日後便是同進同出的兄弟,我便也不與你客氣了,你也不必客氣,叫我阿枧就好。」
「張公子,我再說一遍。我們來此是為清修,不是享福。我尊重你的個人習慣,還請你好自為之,我們互不幹擾。」
這話確實重了些,但張枧這人,皮厚肉厚,油鹽不進。
「不要那麼嚴肅嘛,阿淮,你倒是提醒我了,看看這是什麼?」
張枧搬來一個大箱子,放在書桌上,我狐疑地拿出裡面的東西。
竟都是經書,還有很多是孤本。
我託人尋了很久的《北藏》中的《心經》也在這裡,我如獲至寶,聲音忍不住地顫抖:「張,張公子,這書,可否借閱於我?」
「自然,隻是阿淮,可否不要再對我這麼客氣?」
我翻開經書,一眼便陷了進去,聽不清張枧在說什麼,隻胡亂地點了點頭。
天色不知何時已如濃墨,張枧不在屋內,桌上擺著一碗冒熱氣的面湯,碗下面壓著一張字條。
【阿淮,看你讀經入神沒有打擾,湯面若涼了就等一等。】
等什麼?
還能有碗熱的來替換不成?
我伸手碰了一下碗壁的溫度,微微發燙,腹中飢餓,此時張枧正好不在屋中,我便不顧形象地大快朵頤起來。
早就聽聞護國寺的素面很是鮮美,今日一嘗,果真名不虛傳。
吃飽喝足就犯困,不知時淮進宮如何,可還順利。
不知不覺就閉上了眼睛,睡夢中仿佛看見有人站在我床前,手裡還端著什麼。
張枧端著一碗新的熱湯面進屋,時淮似乎已經安睡了。
為了讓時淮吃到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他已經吃掉四碗涼的了,還好隻用再吃這一碗。
看見碗底精光,張枧不免高興,又十分惆悵,時淮為何總是拒他千裡?
「你是不是,真的對我有何誤會?」
3
十五歲時,我曾身著男裝替時淮去參加辯經法會。
那日,去法會的路上,馬車走著走著卻停了。
「少爺,小姐,前面是丞相府張公子的馬車,說是在處理家事。」
在大街上處理家事?
倒是頭一回聽說,時淮十分好奇,想停下來看熱鬧。
我白了時淮一眼:「法會馬上遲到了,林伯,我們繞道走。」
巧的是,我們結束了法會,又在寺廟外遇到了他們。
時淮不由分說地拉著我下了馬車,擠進人群裡。
「兄長,父親都松口讓我進家門,為何你還這般阻攔?」
「誰是你兄長?我沒有你這在青樓養大的妹妹!」
「生於何處養於何處豈是我能選擇的?若不是你小時候將我打跑,我又怎會在外流落多年!」
那女子十分委屈,可說完便又挨了一頓狠打。
時淮這會兒已經打聽清楚事情的原委,在我耳邊小聲八卦:「這張枧真狠,小時候把這妹妹趕出家門,現在女兒找回門去,張丞相都沒說什麼,他倒是先不樂意起來了。我要是張丞相,女兒一巴掌,兒子更是降龍十八掌。」
「沁兒,都是龍鳳胎,知道兄長平日待你多好了吧。」
周圍的路人也在議論:「這女兒當真是張家的嗎?」
「當真,早年張丞相沒發達時,他家就住在我家隔壁,張夫人生產當日,確實是兩個嬰兒的哭聲,我聽得清清楚楚,錯不了。」
而現在,張丞相家隻有一子,名張枧。
「張丞相為人溫和,事事躬親,怎麼生出個這麼暴戾的兒子。」
「是啊,女兒被賣進青樓這麼多年,要是我都心疼S了。」
事件中心,那個發狂一般的少年,眉眼狠厲,還在一拳拳打那個已經倒地不起的女孩。
我扯過看得起興的時淮,準備換條路回家。
「平日裡遇到這種事你早就差林伯去報官了,今日怎麼一句話不說,莫非你也怕得罪丞相?」
我隨手掏出剛剛在法會上打包的糕點,遞給一旁十分驚恐戴著面巾的男孩:「不要害怕,他們這樣一定都有自己的原因。但打人是不對的,你不要學。這糕點都給你,早日回家去吧。」
「喂,那糕點不是給我吃的嗎?幹嘛不回答我的問題。」
我曾見過張丞相一面,是敦厚聰敏之人,按理說不會這樣由著孩子胡來。
既然說是家事,其中曲折怎能與外人說。
陳年舊事,又豈是我們這些外人看幾眼熱鬧就能評判的?
「剛才的話也是說給你聽。寺廟的糕點自然要給更需要的人,你想吃讓林伯再去買就是。」
時淮一如既往地聒噪:「我看那小男孩跟我一樣高,分明跟咱們差不多大,怎麼就是更需要的人了,你給我說清楚……」
想起時淮,我一時忍俊不禁。
不知何時,張枧端著一碗熱湯面坐到了我身邊。
我收起笑容,不動聲色地往一旁挪了挪。
他早已不似往日狠厲毒辣,倒是時常帶笑,一副平易近人的樣子。
想必張丞相沒少教導。
張枧將面放到我跟前,一臉期待:「阿淮,你嘗嘗,與昨日比,味道如何?」
4
我細細品嘗過後,還是覺得昨日的面更勝一籌。
今日的素面雖然也十分鮮香,但相較昨日,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可此時張枧目光灼灼,又親手端來,想必是他做的,他肯定更希望我說現在這碗面好吃。
我面上不顯,心裡已是天人交戰。
按照真實想法說出,張枧定會失望,一失望會不會不再將那些孤本借與我。
雖然出家人不打誑語,可我是帶發修行,還是時淮的身份,應是無妨。
再說了,那些孤本在張枧那就是吃土,隻有我才能將它們發揚光大。
真是應了那句俗話,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我放下筷子,盡量自然地回答:「昨日的面有些坨了,還是今日的更加鮮香些。」
張枧「噌」地站了起來,嘴裡嘟囔著「怎麼可能」,不知跑到哪去了。
和張枧的相處並沒有那麼煩心,或者說,張枧此人,沒有我預想得惡劣。
他很愛幹淨,每日室內衛生都是他在打掃。
睡覺也沒有聲音,不會影響到我。
要說有什麼不好,就是他實在太愛黏著我。
寺中沒有什麼娛樂項目,日日打坐誦經,他總是要佔我身旁的位置。
雖然方丈說讓我們專心鑽研佛法,但我還是想和寺中弟子一樣。
洗衣挑水,砍柴做飯,怎麼不算一種修行呢?
我近來小腹陣痛,想必是要來月事了,吃不下飯,衣服也一天天拖著沒洗。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洗,發現張枧拿著幹淨衣服正往晾衣繩上掛。
「阿淮,下次換你給我洗了!」
寺廟確是上好的清修之地,連張枧這暴躁狠厲之人來了也學會樂於助人了。
做飯時,張枧又端來一碗素湯面,我嘗了發覺和那晚吃過的味道很相似:「有進步。」
張枧開心地在廚房打了套拳,摔了兩個碗,三個盤子。
淨空方丈恰好趕來,忙念叨「碎碎平安」。
方丈撸起張枧的袖子,上面一片紅疹:「阿彌陀佛,張公子一碰灰塵就起疹子,老衲已經叮囑過可以不做灑掃不入廚房……」
張枧連忙將方丈趕出去:「我哪有那麼嬌氣,方丈放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原來他打掃屋內,戴著面巾做飯,都不是矯情,而是身體原因。
我誤會他了,有些過意不去,卻不知該怎麼表達。
果真來月事了,往日我會早早到佛堂,今日卻怎麼也睜不開眼。
緊趕慢趕沒有遲到,到了發現大家在吃紅棗桂圓湯:「阿淮,快來,張枧早早就起床準備了,說是給大家改善伙食。」
一碗甜湯下肚,疼痛舒緩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