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宗也跟西顧整不清楚,雖然知道這小姑娘應該沒那麼大膽子,多少覺得還應該給嚴黛道個歉,於是拽著西顧進去了。
南初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那人跟靜止了似的。
沒了耐心,剛轉身,就聽見身後一句:“林隊長!”
南初回過頭。
空蕩蕩的走廊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蹬地聲。
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朝那邊小步跑過去,男人比她高一個頭,仰著頭,聲音溫柔:“等很久了吧?”
那人終於直起身,從黑暗裡走出來,一張清雋英氣的臉就露出來了。
地板上,人影被拉得老長。
他臉瘦,利落短發,眉眼輪廓深邃,眼尾略彎,挺鼻,一身軍裝襯得緊繃的下顎線都顯得生硬。他漫不經心跟你開著玩笑時,眼角微挑,透著不拘,誰也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有痞氣,有正氣,卻絲毫不矛盾。
林陸驍掐了煙,低頭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手抄進褲兜裡,“剛來不久。”
灰暗的走廊,把嗓音裹得更加沙冷。
“怎麼穿這身了?”
“剛開會。”
女醫生笑:“你還是這身更好看,走吧,我帶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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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腳步聲漸漸遠去。
南初蹲在地上,點了支煙,吸了口,仰著頭,慢慢吐了口煙圈,望著彌散的青白煙霧,想:時間過得真快啊,這麼快就五年了。
第2章
南初抽完煙回到辦公室,已經確定是化妝品過敏,嚴黛正揚手拿指頭戳著西顧,尖聲尖氣地喊:“你得賠償!我這幾天都沒法開工了,萬一導演跟我拿誤工費怎麼辦?!”
沈光宗雖不喜嚴黛,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哂笑著打圓場:“小黛,咱們都是一家公司的,鬧這麼難看這不是讓人看笑話嗎?”
嚴黛一跺腳,噘嘴:“宗哥!可是我這臉……”
話說一半,餘光瞥到南初進來,後者闲闲地倚在門框上看她,嗓子一噎,抽了抽,後半句話愣生生給吞了回去。
莫名的,嚴黛有點怕南初,又有點嫉妒她,那種復雜的情緒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南初年初才進得公司,比她還晚上一年。都是十八線小藝人,但南初有個影後母親,盡管圈裡說她們母女關系惡劣,但總好過她們這些沒有的。
南初六歲跟著母親南月如拍廣告,拍平面,童星出道。十六七歲的時候接拍過幾部電影,知名度了了。組裡女演員偶爾會討論南初八卦,嚴黛嫉恨南初多時,忍不住會賭個一時嘴快。
但每次看南初一副毫不在意風輕雲淡的樣子從自己身邊走過,心裡又氣又急,作為一個女人,她怎麼能那麼不在意自己的名聲。
果然跟她媽一樣。
又騷又浪。
南月如的名聲其實不算差,隻是在二十六歲那年息影一年,生下南初,至今未公布南初的父親是誰。
當年的娛樂八卦雜志周刊,把圈裡所有疑似南初生父的男明星都捋了個遍,結果幾年之內,要麼宣布出櫃,要麼結婚生子。
時至今日,這事兒,也算是娛樂圈的十大未解之謎之一。
……
南初靠在門上,很淡地掃了嚴黛一眼。
嚴黛就慫了,撇著臉噘著嘴不情不願地說:“你們跟導演說去,我可不去。”
南初莞爾:“好。”
回到組裡,南初幫嚴黛請假,把她的戲份都推遲到三天後,導演有些不滿地嘟嚷一句:“就她事情最多。”
過兩天,這話又傳到了嚴黛的耳朵裡,過的嘴巴多了,就變了味,不知怎麼就變成——
嚴黛臉過敏,無法拍戲,拖延進度,導演一怒之下刪了嚴黛的戲份,給南初加戲,還辱罵嚴黛是個事兒精。
而且,聽說這事兒就是南初助理幹的。
在眾人眼裡成熟、穩重的導演一定是被南初這個小妖精蒙蔽了雙眼,才會一氣之下說出那些話。
畢竟也是敢公開和導演討論黃書的女藝人,還有什麼不要臉的事兒做不出來呢!
因此,南初成了眾矢之的的心機婊。
聽聞此事,沈光宗氣炸毛,頭發一根根豎起來,差點兒沒把西顧掐死,南初一把撈過小姑娘,淡定地翻著書,“真給弄死了,行李你拎啊。”
西顧人雖小,力大無窮,一個人拎好幾隻行李箱不帶喘氣的。
沈光宗松開西顧的領子,做了個無聲抹脖子的動作。
西顧忙捂上眼睛。
南初摸摸她的腦袋,警告出聲:“沈敬冰——”
“你護著她,你再護著她過幾天該傳你同性戀了!”
沈光宗氣走。
西顧看南初,發現她又繼續低頭翻書。
她忍不住湊過去,“你在看什麼?”
南初把書豎起來放在腿上,給她看封面。
“金金金……瓶梅。”
“嗯哼。”
西顧看著她,一臉恬靜,淡然自若,恍若有一睹屏障,將世界隔絕在外,為什麼禁書被她看出了徐志摩的味道。
第四天,去年拿過最佳男配的男二號,也是嚴黛的緋聞男友冉冬陽進組,演員終於到齊。
嚴黛拍完最後一場夜戲,走出攝影棚的時候,看見帳篷下並排坐著倆背影。
冉冬陽往椅子上一靠,“最近過的怎麼樣?”
南初低頭看劇本,淡聲:“挺好的,吃好睡好。”
兩人幾年前合作過一部電影。
冉冬陽往前傾身,伸手去撈南初的腦袋,被她不動聲色躲過,手僵在半空中,尷尬笑笑:“你怎麼了?跟變了個人似的。”
南初頭也沒抬,冷笑著勾勾唇角。
冉冬陽拖著椅子,往她身邊靠,“你那時雖然不愛說話,但是至少人是柔和的,怎麼,幾年不見,小玫瑰長刺兒了?”
南初沒理他,把劇本往桌上一拍,拿筆圈了一段,不鹹不淡地說,“這段你走之後我再來拉你,情緒可以外放一點。”
冉冬陽拿手墊著腦袋,躺靠在椅子上:“你這人啊,就是脾氣太臭,一點都不招人喜歡。”
南初抬頭,冷瞥他一眼。
餘光瞥到幾米開外的老槐樹下躲著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冉冬陽收了笑,坐直,手支在桌子上,“你別這麼看我,當年……”
南初忽然衝他一笑,勾手,手指纖細,玉瑩。
夏日夜黑沉,攝影棚漸漸收工,淡白的月光打下來,南初肌膚透白,整個人像在發光。
冉冬陽心情復雜難耐。
卻還是鬼使神差般地湊過去。
誰料,下一秒,“嘭——”一聲巨響,後腦勺被人控住,腦門狠狠砸在桌角上。
“操!”
再抬頭時,額角腫起一個包,像牛角。
冉冬陽疼地呲牙咧嘴,南初已經收了東西站起來,劇本抱在懷裡,一襲黑色長裙把她姣好的身段盡顯,低頭倪他的樣子,淡漠得像一隻高貴的黑天鵝。
她彎下腰,男人的優勢總是在黑夜盡顯,可黑夜卻把眼前這女人裹得更可怕。
南初纖瘦,骨架子小,眼尾細長,淡眉溫順,薄唇清淺,很少動怒,幾乎沒什麼能影響她的情緒。
可當她真動怒的時候,整個人的凌厲就凸顯了。
就比如現在,
那雙眉眼尤甚。
“你要再提當年,我會讓你後悔認識我。”
……
回到酒店,南初洗完澡裹著浴巾出來,床上的手機震了震。
屏幕上躺著一條未讀微信。
她瞥了眼,把浴巾扯掉,少女白淨的胴體完全暴露,寬大的落地鏡倒映著她姣好的身段。
南初生得白,胳膊細,一雙腿勻稱筆直,玉骨冰肌,纖瑩一握。
宛如詞中描述的——
雪胸鸞鏡裡,琪樹鳳樓前。
換上深色長裙,南初撈起手機,滑開屏幕,微信彈出來。
來自一個叫林啟的人。
林啟是南初在米蘭走秀時認識的一個天才小提琴家,十九歲。
“周六有我的小提琴演奏會,一定要來。”
過一會兒又一條,“一定要來,票我明天讓人帶給你!”
南初回:“晚點到。”
第二天,南初上午戲剛拍完,舉著小電風扇坐在帳篷裡,手裡攤了本佛經。
沈光宗一見她這樣就來火,提著氣兒走過去興師問罪:“冉冬陽那腦袋是不是你的傑作?”
南初大大方方承認了:“嗯。”
沈光宗就知道,氣得鼻孔朝天,“你要是真看不慣他,忍忍行嗎?”
南初搖頭:“他聊騷我,忍不了。”
“……嘿,別的事兒你倒是挺能忍,怎麼就這事兒忍不了了?”沈光宗駕著胳膊,怒目圓瞪,狠狠指了她一下,“這事兒我先給你瞞著,別再給我惹事了,知道自己招黑就別生事。”
確實,南初十五六歲演了一部戲,光演技這個梗就被人黑了好幾年,加上之前經紀團隊的零公關能力又愛炒緋聞,南初一路走到現在也不容易,發條微博,找不到一條能看的評論,沈光宗索性把她的微博評論給關閉了。
黑粉們於是又轉戰經紀人沈光宗的微博開罵。
“南初滾出娛樂圈。”
“南初你個臭婊子,被人幹爛的貨。”
“你全家都死光了。”
……
沈光宗有時候看南初也覺得她可憐,那麼小就出來工作,還承受那麼多,可很少聽她抱怨什麼,安排給她的工作,她會努力完成,不邀功不屈賞。
可她又不卑微。
擁有自己獨一份的驕傲,她不低頭,不跟世俗低頭,導演說她很像一隻黑天鵝,高貴又獨立。
不過沈光宗漏聽了後半句。
導演補充了一句,還是開著託馬斯小火車的黑天鵝。
陽光籠著她纖瘦的身體。
沈光宗嘆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下,低頭看著她手邊的經書,“哎,佛祖有沒有告訴你,你什麼時候能紅?”
南初頭也沒抬,“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虛妄個屁。”沈光宗翻個白眼:“名聲都臭到家了,還有心情看這些,你幹脆出家算了。”
南初翻了一頁書,側眼思考半刻,隨後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