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我特意避開他去找路斯越。
「跟那個蠢東西玩就好了,還來找我幹嗎?」
路斯越噘著嘴,看起來很生氣。
「你忘記把他的資料傳給我了。」
他聽到我這話更生氣了,「傅樂衍,你這麼沒心的嗎?」
看著他這副樣子,我忍不住笑出聲,「好了,逗你的,給你買十箱樂高補償你好不好?」
「一百箱。」
「可以,先把他資料傳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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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在回家的車上,我點開季宥安的資料。
一切都很合理,沒什麼不對勁。
直到我看見一張照片,是兒時的我和季宥安。
可因為曾經被注射了記憶清除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既然他曾經是被抱錯的孩子,那我們兒時的相識必然不是因為季伯父。
那是什麼時候呢,他是誰?
我想得有些頭痛,腦袋裡掙脫出一片泥濘。
到家後,我看見在門口焦急等待的父親。
僅僅隻是幾個小時不見,他仿佛老了好幾歲。
「樂衍回來了,想吃什麼?」
他殷切地有些過頭,我不禁有些心煩意亂。
於是,他頭頂的系統面板又開始瘋狂閃爍。
【警告!任務體好感度已下降至 B 級,將開啟斷骨懲罰】
他絕望地看著我,「樂衍,是爸爸做錯了什麼嗎?」
「你能不能別討厭爸爸?」
他眼眶有些紅,但此刻我的心裡升不起一絲憐憫。
他是怕我討厭他嗎?
他是怕被懲罰罷了。
我冷漠地甩開他的手,「爸,都一把年紀了,能不能別玩這種煽情的戲碼了?」
當我走進家門的那一刻,我聽見背後傳來了咔嚓一聲。
我沒回頭。
吃晚飯時,聽管家說父親摔斷了腿。
「你說怎麼好端端地會在家門口摔了呢?」
我將一筷子魚香肉絲送進嘴裡,抬頭看著正在喋喋不休的保姆。
「阿姨,鹽放多了。」
8
父親住院一個月,我一次也沒去看過。
聽說他總鬧著要出院,說是擔心我一個人在家害怕。
我冷哼一聲,心裡明白他隻是擔心他的積分罷了。
季宥安自那天報到後,又請了很長的假。
我知道,他需要安靜地研究摧毀系統的事。
他沒來,路斯越又做回我的同桌。
路斯越是黑客天才,我需要他的幫助。
於是在詢問他記不記得七歲以前的事後,我對他坦白了。
聽我說完,他的嘴大張著很久沒合上。
「衍姐,你是在說什麼小說嗎?」
「可我確實記不得七歲以前的事。」
我拿出一副眼鏡遞給他,「那你回去看看吧,也許隻是巧合。」
結果第二天,他一臉沮喪地將眼鏡還給了我。
「衍姐,你讓我怎麼相信那麼愛我的老媽是另有目的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淚還在眼眶裡打轉。
路斯越的父親早在他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如今隻剩他的母親撫養他長大。
如果連他的母親也是假的,那他就沒有一個親人了。
「衍姐,我們一定要這麼做嗎?」
他指的是摧毀系統。
「可等我們到十八歲,他們就一定會離開。」
「難道你想成為他們的遊戲的獻祭品嗎?」
至此,反系統小組正式成立。
我向季宥安介紹了路斯越的加入,但是看起來兩人有點互相看不上眼的感覺。
父親很快回了家,一月不見他愈發滄桑。
「樂衍,你不要擔心,爸爸沒事的。」
看見他如今這副模樣,我心裡竟然泛起一絲酸澀。
至今為止,我所感受的那些來自家人的關愛都是他給予我的。
即便這樣,我還是無法原諒。
他害了我真正的父親,害了我的母親,又不真心實意地對我好。
「爸爸,我的珍珠耳墜好像掉在樓梯了,你能幫我找找嗎?」
「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明天媽媽的祭日我想帶著去。」
父親臉上馬上堆滿了抑制不住的喜悅,「好,樂衍隻要不討厭爸爸,爸爸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那假如我說讓你下去陪媽媽呢?」
我歪著頭看他臉上的喜悅一點點消失,原來掌控別人的情緒是這樣的感覺。
「你說什麼?」
「沒什麼,幫我找到耳墜就好了。」
我沒再理他,轉身進了房間。
但我的房間裡好像多了些東西,桌子上放了一隻樹脂兔子玩偶。
是父親當時去見季伯父時,我偷偷放的監聽器。
我忽然冷汗直流,他發現了嗎?
我偷偷打開門,透過門縫看見他正跪著在樓梯幫我找耳墜。
可惜,他永遠找不到了。
因為兩隻耳墜都在我的兜裡。
果然晚飯的時候,父親一臉歉意地向我道歉。
「對不起啊樂衍,爸爸會再買一對更好的給你。」
我突然就冷了臉,「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真不知道還能指望你什麼。」
也許是被我這話羞辱到,他緊緊攥著拳頭。
「樂衍,別跟爸爸這樣說話,沒禮貌。」
我強忍著情緒把飯吃完,在剛才我是多麼想罵回去,告訴他才不是我爸爸。
但心裡有無數個聲音要讓我忍。
路斯越和季宥安很快就有了進展。
「衍姐,明天就是個好時機。」
「好。」
父親,準備好了嗎,迎接我的重新洗禮。
9
往年母親的忌日,父親隻是將我送到墓園門口。
美名其曰是留給我多些和母親相處的時間。
現在想來他也是良心不安的吧。
但今年,他和我一起進去了。
出發前,季宥安和路斯越告訴我他們已經到了。
來到母親墓前,我發覺父親有些抗拒。
「不給媽媽上炷香嗎?」
我的聲音很平靜,可父親的眼神盡是躲閃。
「上香的事你們小輩來就好了,我給你媽媽買了花。」
這句話很輕,被墓園的風一吹就散了。
在昨晚,路斯越告訴我他終於破解了他母親向系統發送的頻段。
於是我們連夜修改出一段錯誤的頻段用來對付系統。
早上的時候,我已經在父親常喝的紅茶裡加入了光敏劑。
藥效要開始了!
耳機裡路斯越的聲音傳來:「衍姐,開始了。」
然後我聽見一聲,用力敲擊鍵盤的聲音。
我看見父親耳後的刺青一瞬間變紅,緊接著他就皺緊了眉頭。
「衍姐,把眼鏡拿下來,會影響到你的。」
我沒動,我要看著他是怎麼痛苦的。
一陣刺耳的噪聲過後,我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她在祈求,在求這個男人告訴她我親生父親的下落。
求她不要傷害我。
原來她S前這樣痛苦,兩行溫熱的淚循著臉頰滑落。
我聽見了男人的哭聲:「別怪我,我的兒子要沒命了。」
「我是一個父親啊,我不能看著我的孩子去S……」
多諷刺啊,一個為了孩子的父親S了一個為了孩子的母親。
他不得已,就要去破壞一個美好的家庭。
畫面裡,男人正要將針筒扎向母親的脖頸時,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我不要重復這一段回憶,心裡傳來鑽心的疼痛。
身邊的男人像是頭痛不止,Ťů₊用力地捶著頭。
他的意識還在呼喚系統,可惜系統暫時不會回應他了。
因為他喝了光敏劑,此刻他頭上的控制面板已經成為一團馬賽克了。
看著他痛苦的模樣,我內心竟翻不起一絲高興的心情。
「爸,你還記得我媽長什麼模樣嗎?」
我拉了拉他的衣角。
「什麼……」
「對不起,樂衍,爸爸有些頭痛沒聽清……」
又是一陣刺耳的噪聲Ţűₓ過後,我聽見來自父親的系統警告。
【警告!攻略者愧疚值即將溢滿】
【警告!若不及時停止回想,系統將會崩塌】
【警告……】
嘈雜的警告聲, 此起彼伏。
「衍姐, 看來這個方法可行, 我們去信號塔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用不了多久, 所有異世界來客都要暴露出來了。
身邊的男人猛地掐住我的脖子, 「你……你早就知道了……」
我的眼淚不停落在他的手臂上, 「我也……曾因為……有你這樣的……父親……而感到驕傲……」
這句話是真心的, 真心地回望過去,可我們親緣的盡頭讓人難以接受。
窒息感快要將我淹沒, 但也許是我這句話觸動了他。
他一點點松開手, 崩潰地跪倒在地。
「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可我的孩子怎麼辦, 醫生說他可能活不過成年……」
「樂衍,求求你,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我捂著脖子退後幾步搖搖頭,「不,我沒有辦法, 我的父母活不過來了。」
於是,整個墓園回蕩著男人崩潰的哭聲。
10
坦白來說,我沒想到結束得如此順利。
又或者說,我低估了季宥安的能力。
當他揪著季伯父的領子丟到我家地下室時, 我和『父親』都瞪大了眼睛。
「他……他沒走?」
季宥安用手帕一點點擦掉手上的血跡,「S害我全家的仇人, 怎麼可以那麼輕易逃脫。」
後來我才知曉,原來季伯父和父親不僅害S了季伯母, 還S害了季宥安的養父母。
「這些年,我眼看著你們的一樁樁惡行, 無能為力。」
「現在我終於可以為他們報仇了。」
此刻,我終於明白,他哪裡是什麼系統。
編那套說辭隻是讓我有勇氣面對,讓我安心罷了。
路斯越端著電腦走進來, 「衍姐, 都準備好了,可時空保護屏障不是我們可以修復的。」
我將目光鎖定在牆角瑟瑟發抖的父親, 蹲下身為他拭去睫毛上的血珠。
「爸爸,聽說小軒要過 12 歲生日了對不對?」
這句話徹底摧毀他心裡的防線, 「求求你, 不要傷害小軒, 他已經活不久了……」
在他身邊有一口棺材,記得過生日的時候他說給我準備的 18 歲生日禮物就放在地下室。
想來這口棺材便是他給我的禮物了,那尺寸正好可以放得下一具 18 歲少女的軀體。
我沒再理他, 笑著從地下室的臺階走上去。
走到門口時, 我還是轉身跟他道了別。
「再見了, 父親。」
路斯越已經黑進了異世界的系統,看見我走出來立馬按下系統自毀程序。
一瞬Ṱũ̂ₙ間,城市天際炸出藍色數據煙花, 街上的異世界『父母』全部跪地S寂。
我們三人踩著《育兒指南》的碎片一起走了好遠,直到遠處傳來新生兒的啼哭聲。
季宥安變魔法一般拿出一個小蛋糕,上面寫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