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向前看的人,面對與他缺失的八年,並沒有過分沮喪。可凡事都有兩面性。她拋開過去活在當下,卻也無視了那段過去裡,他可能存在的痛苦掙扎。
阮喻看了眼開著車的許淮頌,說不出的懊惱。
他確實不可能主動提那些,但她其實可以試著問問他。
她怎麼也沒問呢?
許淮頌目視前方問:“會上挨罵了?”
她搖搖頭示意不是,默了默說:“我在想,我這人是不是……”
“嗯?”
她低下頭,攥著裙角說:“挺自私的啊……”
許淮頌皺了皺眉,剛要問下去,忽然聽見她手機傳來一聲震動,於是頓住了。
阮喻看看他,隨手劃開手機,發現是李識燦的消息:「忘了跟你說,魏董看起來近期有出國安排,接下來一陣子你可以安心。」
許淮頌瞥了眼她的對話框,看到了消息來源。
她抬頭解釋:“他跟我說魏董最近要出國。”
他“嗯”了聲,張張嘴似乎想繼續剛才的話題,但轉念卻又放棄了,說:“想吃什麼?”
*
兩人吃完飯回到家,許淮頌先去洗了澡。
阮喻窩在客廳沙發上,看他很久沒出來,拿手機給沈明櫻發消息,略過一些關於他的隱私細節,簡單說了今天的事。
Advertisement
明櫻:「你現在不會是在告訴我,你打算跟他去美國定居?」
事關終身和背後的家庭,阮喻當然不可能倉促決定,她停頓片刻,正打算說隻是在考慮,打字到一半,就看沈明櫻發來一串問號:「你們交往多久?滿打滿算兩個月,有一半時間還是異地,你確定這不是頭腦發熱?他對這事什麼意見?」
她沒有正視前兩個問題,回:「他在洗澡,我還沒跟他談。」
而且她估計,她一開口,就會被一句“不需要”甚至“不可能”直接打回來。
明櫻:「那你家裡呢?」
軟玉:「我得自己先想清楚才跟家裡提。」
阮喻也沒說錯,自己都沒想好,當然不該盲目驚擾父母。但這話隔著屏幕傳遞到沈明櫻眼前,可能被誤會成了“先斬後奏”。
於是她就“炸毛”了:「愛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犧牲也當甜蜜,但你能保證以後嗎?先不說別的,想象下那種生活,你是打算在異國的大房子裡當一輩子金絲雀?」
「他回到國內,不過是事業重新開始,可你在那兒人生地不熟,除了他一無所有,柴米油鹽的日子總會有矛盾,吵架的時候,甚至感情變質的時候怎麼辦?」
「說句不好聽的,你一個人遠在他鄉,別人欺負你,他可以護著你,可要是他欺負你了呢?你不能不管不顧把自己捆死在一個男人身上啊!」
說白了,這就是遠近親疏各有偏幫,站在誰的角度,就替誰著想。
沈明櫻這一頓逆耳忠言來得又猛又烈,阮喻還沒醞釀出回復,就看她一條接一條,也不知什麼時候,許淮頌已經出來了,正拿著幹毛巾擦湿漉漉的頭發,目光落在她身上,卻不講話。
她正被沈明櫻的話攪得心煩意亂,乍一眼看到他還有點恍惚,沒話找話地說:“你洗好啦?”
許淮頌“嗯”了一聲。
她放下手機去拿吹風機:“那你坐著,今天我給你吹頭發。”
許淮頌看了眼沙發上不停震動,冒出新微信消息的手機,在椅子上坐下來。
吹風機的聲音隔絕了消息的紛擾。
等幫他吹幹頭發,阮喻才在一旁坐下來,說:“淮頌,我有話跟你……”
“洗澡休息。”他打斷她,“我明天一早還要去蘇市辦事。”
阮喻今天沒跟著去律所,也不清楚他們的工作進度,一愣之下點點頭:“那等你回來再說。”
許淮頌可能是真累了,說睡就睡。
等第二天清早,阮喻想問他能不能帶上自己,一睜眼卻看身邊已經空了。
一張字條留在床頭櫃上:“早餐在冰箱。”
她覺得許淮頌跟自己之間的氣氛怪怪的,不知是她有心事的緣故,還是他也出了問題。
不得其解,她發消息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得到“傍晚”的回復後,就去超市買晚餐食材,沒想到回來路上接到了他的電話。
許淮頌說:“你沒在家嗎?”
“啊?”阮喻愣了愣,“我在從超市回家的路上,要進電梯了,怎麼啦?”
不用得到回復,阮喻很快就知道怎麼了。本該在蘇市的許淮頌回了家裡,看起來應該剛到。
她愣了愣:“怎麼突然回來了啊?”
“臨時決定不去了。”
她笑著晃晃手裡的購物袋說:“那剛好,這些就當午飯。”
阮喻正要轉頭進廚房,卻看許淮頌忽然上前來,把她手裡的購物袋抽出,放到地上,然後從背後環住了她。
猝不及防地,她的心不知怎麼顫了一下。
許淮頌收緊手臂,一聲不吭,把下巴埋進她的肩窩
。
她一頭霧水偏過頭:“怎麼了?”
他沒答,默了默問:“我過幾天還是得去美國,魏進的事沒出結果,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護照可以加急辦,籤證我也能找關系。”
阮喻原本就想找他聊這事,一聽他主動開口,毫不猶豫答:“好啊!”頓了頓又轉過身說,“護照我有啦,你幫我安排籤證就好。”
*
許淮頌在美國的關系網確實厲害,阮喻這籤證不是走的後門,而是坐的“飛機”。
直到幾天後拎著行李上車去機場,她還覺得快得沒緩過神,不過心情倒梳理得開朗了一些。
其實有什麼好躊躇的?從現在開始認真考慮未來也不遲,與其悶頭苦想,不如走走他走過的路,看看他有過的生活,也許就豁然開朗了。
杭市的九月依然燥熱,阮喻坐在副駕駛座吹空調,吹得悶了,把車窗打開,趁紅燈時間伸手探了下風,說:“舊金山跟這兒氣溫差那麼多啊。”
許淮頌這次叫她帶了幾件線衫和風衣外套。
“早晚會有點涼。”他看她一眼,“開車了,把手伸回來。”
阮喻“哦”了聲,望著前方路況,發現一溜的車排成長龍,移動緩慢,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
“來得及,開過這段就好了。”看她想吹風,許淮頌關了空調,不疾不徐開著車,再過小半個鍾頭,周圍車流量果然少了很多,尤其上了跨海大橋後,前邊的車還見得著車影,後邊就稀稀拉拉幾輛了。
阮喻回頭望了望,問:“今天周末,大橋這麼空?”說完不等他答,又“咦”了一聲,“你駕照才多久,不能上高速?”
許淮頌看看她:“你不是駕齡七年了嗎?”
哦,實習期司機,在老司機陪同下是可以上高速的。
阮喻瞥瞥他:“其實你是因為這個才帶我一起的!”
許淮頌笑笑,沒有說話。
一路駛過十幾公裡,因為大橋上車速比較快,海風漸漸大到糊臉,阮喻扭頭關了大半車窗。
後面沒見車來,倒是前面落下一輛開得很慢的黑色寶馬。
估計是卡著最低車速,跟車跟得人怪鬱悶的。
許淮頌看看時間,打了轉向燈借道超車,與它平行的時候,阮喻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車主。
接著渾身一僵。
許淮頌已經開車超到前面,注意到她神情不對,問:“怎麼了?”
“那輛車上好像是魏進……”
一瞬間擦肩而過,她不敢肯定,但這人的長相確實犀利得讓她格外敏感。
許淮頌倒沒什麼特別的反應:“李識燦前幾天不是說他要出國嗎?估計也去機場。”
阮喻點點頭,透過後視鏡又朝後望了一眼。
這一望,就發現寶馬車車速時快時慢,路線開得歪歪扭扭,時不時壓到隔壁車道的線,然後又險險轉回來,像喝醉酒了一樣。
她剛要問這是怎麼回事,就看同樣在望後視鏡的許淮頌皺起了眉頭。
他問:“我們上大橋之後,後面來過幾輛車?”
阮喻剛才確實一直在奇怪後面的路況,說:“就兩三輛?”說完又疑惑起來,“這麼說來,逆向車道那邊,好像也一直沒什麼車過來?”
許淮頌眉頭皺得更緊。
她愣愣眨了眨眼,領悟過來:“難道是在我們上來之後不久,大橋兩頭就封道了?”
這個路況實在不對勁。除了封道,應該沒有別的解釋。
但是好端端的為什麼封道?
從許淮頌格外嚴肅的神情,還有後面寶馬車的詭異裡,阮喻似乎明白過來什麼,攥緊了安全帶。
她的目光一直瞟著後面,過了會兒,看見魏進忽然加速,把車開了上來。
“他這是想幹什麼?”阮喻忍不住嘴唇打顫。
許淮頌關上車窗,把她攥著安全帶的手掰下來握在掌心,說:“我在,不會有事的。”
她低低“嗯”了一聲,看寶馬車加速到與他們平行的位置,死死目視前方不敢偏頭。
許淮頌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往右看,跟魏進對視了一眼。
一眼過後,寶馬車開始減速,又落回了他們後面。
似乎剛才加速上來,隻是想確認這一眼而已。
許淮頌保持勻速繼續前行,說:“他車上副駕駛還有個女人,表情不太對。”
阮喻緊張地問:“會不會是人質?”
“可能。”
所以恐怕真是碰上警方臨時的緝毒行動了。
阮喻心跳加快,望了一眼橋下波濤洶湧的汪洋大海。
大橋兩端封道,橋面上六個車道,隻有寥寥幾輛還沒通過的車,像成了一座孤島。
她幹咽了一口口水,下一刻,見逆向車道那邊飛快駛來一輛鳴笛的警車。與此同時,後視鏡裡,寶馬車換檔倒車,急速後退。
魏進一手握方向盤,一手把一件橘色的衣服往身上套。
一瞬電光石火,阮喻明白過來。
大橋兩端堵死,他在穿救生衣準備跳海!
隔離帶另一邊的警車步步緊逼,寶馬車打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彎,開始逆向行駛。
許淮頌抬眼,忽然說:“坐穩。”然後同樣逆轉車向,追了上去。
阮喻一把拉住扶手。
她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
從這裡跳下去是魏進為了脫罪選擇的冒險,也許成功逃之夭夭,也許就此葬身大海。
但許淮頌不能讓他這麼冒險。
十年舊案,這場行動是唯一的突破口。
許家、江家、王家全都在等這一天,等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