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瞥瞥他:“終於肯說啦?”
“我當時不清楚寰視的全盤打算,但對李識燦當選男主角這件事一直有疑慮:為什麼剛好就是他。”
“他頻頻成為話題人員,我懷疑寰視可能在電影上映前夕挖掘你和他,還有岑思思背後的關系,借機炒熱度,所以那天跟他商量了一個預警方案。”
“什麼方案啊?”
許淮頌彎了彎嘴角:“按魏進現在的情況看,可能用不上了。”
“所以你不打算說了?”
“嗯。”
阮喻深吸一口氣,鼓著嘴說:“那你還不如不提這茬呢!”
恰好紅燈時間,許淮頌騰出一隻手揉她頭發:“我這次在國內能待一個多月,除了跟進警方調查魏進底細以外,主要是辦周俊的案子,其他時間都可以陪你。”
阮喻低低“哼”出一聲來:“那你的法考呢?今年改革第一年,題型都調整了,剛好被你趕上。”
許淮頌一噎:“我在復習。”
“嘖,真可憐,還是別談戀愛啦,好好刷題,沒考過就接不了案子,接不了案子就是無業遊民,還得我拿稿費養你呢。”
許淮頌手一移,滑到她腦門前,一個敲板慄的預警動作。
她縮了一下脖子:“哇,律師犯罪啦!”
許淮頌笑出聲,改拿拇指在她額前撫了撫。
阮喻拿兩隻手抓著他一隻,放在手心裡說:“你剛才說,一個月後又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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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
她“哦”了聲,放開他,拿出手機悄悄百度:「辦護照所需材料及注意事項。」
百度一路,阮喻大致心理有數了,回家後就催著許淮頌復習。
許淮頌被她拖著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一堆憲法、民法、商法、刑法、經濟法、國際法不說話。
阮喻饒有興趣地翻了幾本,咕哝:“我都快不認識‘法’字了……要不咱們還是先做套模擬題?”
“哦。”
她翻開一本《法考七十天衝刺卷》,看裡面空白一片,問他:“一到十選個數字?”
“七。”
她翻到第七套,把筆遞給他,打開手機時鍾:“來,第七套第三卷 ,開始,給你計時。”
許淮頌嘆口氣,開始做題,半小時後,皺著眉頭把手伸向了商法書。
阮喻一把攔住他:“哎?你怎麼做題還翻書呢,考試了誰給你翻?”
許淮頌底氣不太足:“這跟美國的法律體系相差太大了,我還沒背過商法。”
“模擬考檢測的就是你當下的真實水準,不會就是不會,有什麼好逃避的呀。”
許淮頌咬著牙縮回了手,繼續做題。
阮喻摸摸他頭發:“考過九十分有獎勵。”
許淮頌偏頭:“獎勵什麼?”
“考完再說。”
許淮頌垂下眼,決定埋頭蒙題。
三短一長選最長,三長一短選最短,兩短兩長就選B,參差不齊就選C。
做到快結束的時候,阮喻聽見他開始頻繁咳嗽。
“嗓子不舒服啊?”
“嗯。”
“那我去給你倒杯水。”
她說著站起身來。
許淮頌飛快翻到冊子答案區,正找著第七套第三卷 ,忽然聽見一聲冷冷的——“許同學。”
他頓住動作,抬起眼來。
阮喻拿著個空杯子倚在廚房門邊,望著他說:“我就知道是假的,忘了告訴你,我中文系畢業後考過教師資格證,對你這樣的作弊份子,心裡門清著呢。”
第51章
拿了八十二分的許淮頌被阮喻看著背了一禮拜的法條。
接連七天,每晚睡前活動就是跟她肩碰肩坐在床上,腿上壓著一重書山,被她一款款法條抽背過去。
不過最後,一般都以阮喻聽得百無聊賴,睡倒在他懷裡告終。
一禮拜後的一天,張姐來了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去蘇市走訪調查周俊案。
案子進入起訴階段已近十天,張玲和陳暉這陣子陸續走訪了幾位案件中的關鍵人物,這回去蘇市,是對被告人做深入背調。
許淮頌身為周俊少年時代的同窗兼同一片區的鄰居,如果參與其中,一定程度上有助提高受訪者配合度,搜集到更多利於被告的信息。
所以他沒有猶豫,跟張玲詢問了出發時間。
阮喻正坐在他旁邊改劇本,聽了幾耳朵,等他掛下電話,湊上去說:“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許淮頌瞥她一眼:“出差還要被你看著背法條?”
她一臉“不識好人心”的嫌棄表情:“蘇市那邊我不是也熟嗎?我是想去幫忙的。”
許淮頌笑笑:“明後天沒會議安排?”
阮喻確認了一眼寰視排的會議:“要大大後天呢。”
寰視這段時間的會議頻率一般是十天左右一次。自打那晚跟魏進和孫妙含在公寓打照面,她還沒去過公司,一直遠程修改劇本。
不過知道電影可能要黃掉以後,她的積極性難免受挫,工作效率也下降了很多。
看她悶頭改劇本改得興致缺缺,第二天,許淮頌就捎上她一起去了蘇市。
陳暉開車,張玲在副駕駛跟後座的許淮頌匯報:“之前提到,委託人誤認為被害人以死報復自己的關鍵原因,是她生前一個月發布在朋友圈的一張割腕照。我調查了這件事,確認那張照片是被害人從網絡平臺下載的。也就是說,被害人並沒有真正作出偏激行為。”
“針對這一點,檢方可能提出疑問:第一,委託人與被害人建立情侶關系一年又三個月,沒理由認不出她的手腕。第二,被害人手腕上沒有傷痕,怎樣在之後一個月裡瞞過委託人。”
“但據委託人陳述,他看到照片的第一反應非常慌亂,根本沒作仔細辨認,隨後照片很快被刪除,而被害人的手腕裹了很長一陣子紗布,之後又戴上了手表。他不覺得女友會騙他,確實沒驗證過這件事。”
阮喻聽到這裡“嘶”了一聲。
“嗯?”許淮頌偏過頭。
阮喻想了想說:“我腦補了一下被害人和委託人的心理,不過沒什麼根據。”
知道她腦洞比這裡任何一個人都大,許淮頌覺得不妨一聽,說:“你可以說說看,調查本來就是大膽猜測,小心求證的過程。”
“委託人是在與被害人爭吵當夜,酒後出軌的;而被害人是在委託人出軌次日清早,發布了割腕照,對?”
“對。”
“那我想,也許被害人在發布照片前,就知道委託人出軌了,或者更準確地說,就是因為知道了委託人出軌,她才發布了照片,企圖用愧疚來綁住他,假造了割腕事件。”
“原本過後,她與委託人和好如初,以為這個方法奏效了,但那天在車裡卻再次看到他跟一夜情對象的來往記錄,所以當場崩潰。”
“而委託人出於出軌的愧疚心理,很可能潛意識一直不願意直面被害人的那道傷疤,所以沒有主動驗證,或者即便是有,也被被害人掩飾了過去。”
張玲默了默說:“但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些推斷?”
這個阮喻就不知道了。她是言情作者,從戀愛心理角度腦補出這麼個結果,可以說合情合理,找證據卻是律師的專長。
許淮頌想了想說:“被害人生前有沒有關系密切的女性朋友?”
“有兩名大學室友。”
他點點頭:“到蘇市後,張姐去聯系這兩個人,我和小陳按原計劃,到委託人居住地附近走訪。”
*
阮喻跟著許淮頌一起到了周俊家附近。
周俊原先的住址跟阮喻家和許淮頌外婆家在同一片,那塊拆遷後,就搬到了這裡的簡易安置房。
因為安置房在鄉下一帶,交通不便,阮許兩家當初都沒要,改拿了補償金。
陳暉拎著公文包,拿了張計劃表忙前忙後,在兩人前面帶路。
一整天下來,三人一起走訪了五戶人家。
第六位調查對象是周俊與被害人的一位共同好友,家裡條件一般,在菜市場工作。三人到對方家的時候是傍晚,聽他妻子說他還在賣魚,沒回家。打了好幾個電話又沒見接,估計是菜市場太吵了沒聽到。
許淮頌低頭看了一眼腕表。
因為是最後一戶了,阮喻猜他不想拖得太晚,提議說:“那我們去趟菜市場好啦。”
她一個女孩子都不嫌累,許淮頌和陳暉當然也沒意見,開車到了菜市場。
兩個男人西裝革履,跟菜市場殺魚宰肉的氛圍格格不入,下車後後齊齊頓在門口,一時不知怎麼入腳。
還是經常買菜下廚的阮喻熟門熟路,往裡望了一眼,指著一排河鮮水產說:“應該在那兒。”說著帶兩人穿過一排肉區。
剛要走過肉攤的時候,三人腳下咕嚕嚕滾來一個空飲料瓶。
許淮頌拉了一把阮喻,叫她“小心”,話音剛落,就看一個穿著汗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彎腰把這個瓶子撿進了塑料袋裡。
那個塑料袋裡,空飲料瓶裝得滿滿當當,看起來像是要拿去賣了換錢的。
鄉下一帶,這樣的情形並不奇怪。可三人正準備繞過去,卻看這中年男子抬起頭來,盯著許淮頌愣住了,眯著一雙看起來不太靈光的眼,結結巴巴說:“許……許律師?”
許淮頌眨了兩下眼,似乎在記憶裡搜尋這個人,但一時沒想起來,默了默,用客氣的用詞說:“您好。”
對方激動得手一松,一袋子飲料瓶哗啦啦丟在地上,要去跟許淮頌握手,低頭看見自己滿是髒汙的掌心卻又頓住。
許淮頌不解:“您認識我?”
“許律師,您不記得我了嗎?十年前,您幫我打過官司的……”
許淮頌愣了愣。十年前他怎麼可能幫人打官司?
愣完以後隱隱反應過來:“您說的或許是我父親?”說著皺了皺眉,仔細辨認了一下他的五官,“江先生?”
江易愣了一下:“哦,是許律師的兒子啊,是我糊塗了……”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哪有人越長越年輕的,不過您跟您父親真像……”
阮喻一頭霧水,看看許淮頌。
許淮頌的目光落在江易身上,看了他很久才問:“您這些年?”
他撿起塑料袋,說:“挺好的,我挺好的,您父親呢?”
許淮頌默了默說:“他也挺好的。”
對話到這裡,市場外面有人扔了個空飲料瓶到垃圾桶,傳來咣當一聲。江易聞聲偏頭,跟許淮頌匆匆招呼一句,跑出去撿。
許淮頌站在原地,抿著唇很久沒有出聲。
阮喻和陳暉也不敢問,直到聽見前面河鮮攤一位中年婦女的聲音:“看見沒啊!殺人犯活得挺好的,幫殺人犯的律師也活得挺好的,這個世道哦!”
說著拿起剛殺完魚的臉盆,往三人方向潑來一瓢水。
許淮頌迅速把阮喻拉到自己身後。
血水濺上他的鞋尖,他一聲沒吭,跟陳暉說:“走,繼續調查。”
*
從菜市場出來,天已經黑了。許淮頌和陳暉的工作順利結束,但張玲那邊面臨被害人一方的親友,情況比較復雜,費了一整天功夫,隻接頭了其中一人,暫時還沒問出什麼。
陳暉說:“我先送頌哥你們回杭市,明天再來接張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