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回家，被迫相親，意外遇到了高中時候的老同學。
他認出了我，我沒認出他。
於是在遭遇了前面十八個奇葩男人的折磨後，我故意說道：
「咱倆要是結婚，房子車子得歸我，彩禮一百萬，孩子跟我姓，我找別的男人也不能管我。」
我以為對方該知難而退，誰知道他隻是略微遲疑，便點了頭。
「行，那我們什麼時候領證？」
「就是，你找別的男人的時候，能不能背著點我？」
1
Advertisement
陸時琛是我的第十九個相親對象。
在此之前，我已經見過了十八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奇葩。
如果不是相親，我想我大概一輩子不會見識到，什麼叫豐富的物種多樣性。
有一米六的男人大言不慚嫌我矮，會拖累他家基因。
有中年男人嫌我工資低，說自己的工作多麼穩定多麼有前途，一問每月三千五，年終獎是一箱蘋果一箱梨。
還有人剛坐下來就喊我老婆，吃完了一桌菜讓我買單，轉頭給我發民事起訴狀，要告我偷走了他的心卻不理他。
我不知道我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想來都怪我表姐。
要不是她撺掇，我媽不會在我剛回家的第三天，就看我不順眼，從貼心小棉袄變成大齡未婚剩女。
今天不到六點就來掀了我被子，劈頭蓋臉一頓罵。
「太陽都要曬屁股了還不肯起床，懶S你算了。你說說你快三十的人了，每天不收拾不打扮也不出門的，除了往家裡一躺，你還能幹什麼？」
「我告訴你江明月，你今天必須去給我相親，你表姐給你介紹了好幾個男人，今年我就要看見你嫁人。」
我禁不住冷笑：「你確定表姐給我介紹的男人是好男人？」
先不說這些年，我表姐她媽，也就是我二姨，喜歡明裡暗裡的和我家作比較，看不得我家好。
再說我表姐蘇語這個人，早幾年和我在同一個公司，拿血緣親情逼我把晉升機會給她，平時還總讓我背鍋。
我實在忍無可忍，幹脆辭了職遠離她，才沒有被繼續吸血。
就這麼一家子，會那麼好心給我介紹對象？還不知道打得是什麼算盤呢！
但我媽看不清，她已經被蘇語的話激得上了頭，說什麼也要讓我去試試。
行吧，就當為了家庭和諧，隨便去糊弄一下吧。
於是這一糊弄，就從白天糊弄到了深夜。
我再一次確定，蘇語給我介紹相親對象，就是沒安好心，找的全是各路的牛鬼蛇神。
所以盡管陸時琛是其中看起來最正常的一個男人，我也不敢大意。
2
陸時琛的模樣不像一個需要相親的男人，溫和有禮，戴著一副無框眼鏡。
身上穿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但顯然質感很好，家世應該不錯。
他坐到我對面時，我遲疑了一下。
「您也是來相親的嗎？」
男人抿唇點頭：「我是。」
我嘆了口氣，覺得心累，看看時間，也已經十點了，索性速戰速決，連他名字都懶得問。
「我相親是奔著結婚去的，有幾個條件，你先看看能不能接受。」
「第一，彩禮一百萬。第二，房子車子寫我名。第三，以後孩子跟我姓。第四，相親沒有感情，所以我要是找別的男人了，你也不能管我。」
話說到這兒，別說是那些奇葩男人了，就是一個腦子正常的男人，也不可能會答應——
「好，我們什麼時候領證？」
對面的男人開了口，我正準備拿起包離開的手一頓，不可置信看向他。
「不是哥們兒，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想讓我當同妻？」
他搖頭：「不是。」
「那你是愛打人家暴，還是有什麼不良嗜好？」
「都沒有。」
「那你怎麼會答應這麼離譜的條件？！」
「因為我想跟你結婚。你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就是你找別的男人的時候，能不能背著我點兒？」
男人這句話說得鄭重，我心裡閃過一絲憐憫，這也是個被家裡催婚催瘋了的可憐人吧？
我忽略了他說最後一句話時，臉上不同尋常的失落和隱忍。
打算勸勸他，別拿婚姻當兒戲，這麼草率就做決定，我才和他見第一面，連彼此名字都不知道！
他答應得這麼爽快，我甚至有一絲心虛。
他就不怕我是個撈女，奔著他錢去的嗎？
我大腦飛速轉動著，思索怎樣不失委婉地拒絕他。
他卻又開了口：「江明月，你是不是沒有認出我。或者說，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宕機一秒：「啊？你哪位？」
「你的高中同學，陸時琛。」
3
陸時琛這個名字，曾經在學校裡是很有名的。
本市最大的富二代，高中時長長的劉海擋住眼睛，用現在的話說，那叫非主流。
但我知道他不是非主流的那種目無一切，狂拽炫酷。
應該說，在我眼裡，他是陰鬱的，甚至軟弱的。
或許是出於仇富心理，十幾歲的陸時琛在男同學裡是個格格不入的異類。
他們會起哄叫他娘娘腔，因為他比青春期的男生更懂禮貌，女生們會對他更有好感。
他們會故意損壞他的文具，被問起時，無所謂地回答。
「那又怎麼了，你家不是有錢嗎，再買個新的不就得了。」
我很訝異，陸時琛竟然都忍了下來。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難免也會隨大流，覺得陸時琛真是沒出息。
終於在又一天，一群人對著陸時琛陰陽怪氣，說他是變態，人妖的時候。
我氣不過，冷笑了一聲，將書砸到了他們面前。
「狗叫是吧？這麼闲不如都去宿舍樓下看大門好了。」
男生們面面相覷，搞不懂我多管什麼闲事，我若無其事地撿回書，心平氣和毫無誠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手滑了，不是在罵你們。」
那天的事最後在我的攪和下沒頭沒尾地結束。
我本來也不是想為陸時琛出頭，我隻是剛好那天看不下去了。
所以在陸時琛買了巧克力來向我道謝的時候，我差點兒沒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用這麼客氣，我也沒做什麼。」
說著說著又有點兒恨鐵不成鋼。
「我能幫你一次，不可能幫你一輩子，你得學會反抗，不能一直讓人欺負啊！」
陸時琛的眼睛隱在劉海後面，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隻是擔憂地看了一眼他瘦弱的身板，給他提建議。
「要不你去學健身吧，實在不行，你跟我學罵人，罵人厲害他們也不敢惹你的。」
十七歲的陸時琛搖了搖頭，聲音好聽幹淨。
「沒必要。我馬上要出國了，和以後不會再有接觸的人，其實沒必要計較那麼多。」
於是我在那一刻隱隱約約意識到，陸時琛好像不是軟弱，而是冷淡，漠視。
他對那群無聊男生的挑釁，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過。
但我沒有多想，被他所說的出國吸引了心神。
照他這樣，出國了也很可能繼續再受人欺負啊！
收了他的巧克力，接受了他道謝的我，一時義氣上頭，拍著胸脯向他保證。
「陸時琛，你要是在國外被欺負了，就打電話回來找我，我教你罵人，保你不會輸的。」
陸時琛輕笑一聲：「好。」
後來沒過多久，他果真出國了。
學校裡不再有他這一號人，男生們沒了欺負對象，而我留給他的電話，一次也沒有被打響過。
我想，他一定是在國外過得很好，沒有人再欺負他了。
4
「所以，你在國外，過得好嗎？」
我還是沒忍住問了這一句，手邊是餐廳新上的小蛋糕和果汁。
因為相親的是熟人，我也沒那麼排斥了，索性再和他一起吃頓夜宵。
在陸時琛離開後的有一段時間裡，我還挺希望他給我打電話的。
因為我準備了好多罵人話術想要教他，但沒有用得上，覺得可惜。
緊接著，在漫長的時間裹挾裡，人人都被推著學習，找工作，爭上進……我也逐漸遺忘了他。
畢竟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高中同學，隻是無意幫過的一個少年而已。
直到重逢，我問出這句話，才恍然發覺，我也沒忘得那麼幹淨。
起碼我還記得，當初希望他給我打電話，更多的心情，是想知道，他在國外到底過得好不好，還有沒有被欺負。
陸時琛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在班上像幽靈一樣存在的少年，剪短了劉海，露出眉眼，拉出去誰看都要說一句帥。
但我似乎從他身上看出了一種局促不安，和他高中來找我道謝時，一模一樣。
他小心翼翼地解釋：「出國後沒有給你打電話，是因為我不小心弄丟了留著你電話的紙條，對不起。」
我愣了愣，意外他還會解釋這種事情。
「這樣啊，沒關系，都過去了。你後來過得好就行。」
「江明月，我一直都記得你。」
「為高中時候的事？」我朝他擺手，「那也用不著拿結婚來感謝我啊。」
陸時琛卻很堅持：「我不是因為這個。你不是說，相親就是奔著結婚去的嗎？」
他不動聲色地摳著桌布：「還是說，你有更合適的結婚人選？」
我看著他繃得起青筋的手走神，看起來，他身體應該比當年要好很多。
而我，當然也沒有比他更合適的結婚人選……
等等，結婚隻是一個借口，我隻是想來敷衍地相個親，沒說非要結婚啊！
這一晚以我慌亂和陸時琛道別結束。
要不是他拉住我，我恐怕會連他的聯系方式都忘記加上。
回到家後，我躺在床上，莫名長嘆，反反復復地點開陸時琛的頭像。
他加我時目光認真，說他這次不會再把我的聯系方式弄丟了。
有一陣熱意從臉頰傳到耳尖，從外面回到家裡，仍舊沒有消散。
我要怎麼說，在遙遠的高中時代，在我無意中看見過，陸時琛掀開劉海露出的眼睛時，我曾經短暫地暗戀過他。
畢竟他那時候，在灰撲撲的學校裡，的確算得上特別。
哪怕他永遠低著頭，也如清瘦的鶴，挺立的竹，讓人一眼就能看到。
5
第二天醒來，恍如隔夢。
我媽林慧女士進來都驚了：「我還沒掀你被子，你怎麼就醒了？昨天相親怎麼樣？」
我用被子蒙住頭，腦海裡是還有餘韻的夢，關於陸時琛。
「媽，你確定昨天的相親對象都是我表姐介紹的？」
她哪兒來那麼大本事，能讓陸時琛出來相親。
何況她要是知道陸時琛的身家，又怎麼會把他介紹給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媽沒好氣地搶過被子。
「不是你表姐還能是誰，走，今天跟我去他們家吃飯。」
每年春節去表姐家吃飯，是項保留節目，也是兩家無聲的硝煙戰場。
我和蘇語就是用來比較的對象，前兩年我和她不分伯仲，今年唯獨在對象這件事上，她略高我一籌。
「明月，我聽說你對昨天的相親對象不是很滿意啊？不是我說，你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什麼可挑挑揀揀的，畢竟你不像我們家蘇語，相貌好，才學好，能找到一個富二代。」
二姨磕著瓜子對我喋喋不休，表姐在一旁笑而不語，抬手之間「不經意」地露出手上的卡地亞镯子。
我呵呵一笑：「我又不像表姐一樣恨嫁，這是表姐找的第幾個富二代了，前幾個怎麼沒成的？」
「要我說啊，女人還是得靠自己，男人是靠不住的，你說是不是，表姐？」
我從前公司離職後，聽說蘇語並不是一帆風順，畢竟沒了我，她不好再綁架別人幫她做項目。
後來又聽說，她靠著和某個富二代在一起，拿下了一個大項目，隻是很快被甩，項目又被換給了別人做。
果不其然，我提到這事後，蘇語冷笑著掛了臉。
「總好過你，一個男朋友都還沒交過。」
「嗯嗯好的，我祝你跟這個富二代男朋友修成正果，三年抱倆，嫁進豪門做全職主婦。」
和蘇語懟了一個來回，我懶得再跟她費心力，出了門去透口氣。
手指無意識地點開了和陸時琛的聊天界面，第一句話還停留在系統的打招呼上。
【你在幹什麼？】
像是心有靈犀，陸時琛發了消息過來，我索性和他大吐苦水，把剛剛的事情講了一遍。
【不明白交個富二代男朋友有什麼好嘚瑟的，我就算一輩子不談戀愛，又比她差哪兒了嗎？】
【這些年我兢兢業業工作，一路升職加薪，為什麼所有人都隻盯著我談沒談對象這件事，對我評頭論足？】
【因為你別的地方都太優秀了，所以他們隻能揪著你世俗意義上的缺點不放。但我不覺得那是缺點，高中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很厲害。】
6
我從不羨慕嫉妒蘇語交的男朋友，可她偏要和我作比較。
從我爸走後，家裡的親戚明裡暗裡都疏遠了我家，隻剩表姐一家日常還有聯系，也都是因為想在我家上面找到一種優越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