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避而不答,請他到客廳,想揮散這問題積攢的奇怪氣氛,開了個話頭:“樓下那輛車是你的?”
李識燦一口冰水下喉,點點頭:“看著掉價?海市在下雨呢,路上濺髒了。”
難怪。
阮喻扶扶額。這一下扶上去,卻突然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事沒做。
與此同時,她放在茶幾上的電腦響了起來——微信接到了一個視頻通話。
想起來了,許淮頌。
她把許淮頌忘記了!
她臉色一變,沒來得及管李識燦,連忙接通視頻,看到屏幕亮起的一瞬,趕在許淮頌開口前心急慌忙說:“對不起對不起許律師……我忘記跟你報平安了!”
許淮頌眼底的焦色一剎消散,滔天駭浪急速平息。因為對上了阮喻斜後方,李識燦的眼睛。
四目相接,隔著屏幕造了場冰天雪地。
倒是李識燦先緩了臉色,衝屏幕裡的人晃了晃手裡的水杯,點頭致意:“你好。”
隨這一晃,冰塊敲在玻璃杯壁,發出丁零當啷的響動,原本挺悅耳的聲音,此刻卻顯得異常刺耳。
許淮頌沒說話,朝他略一點頭,然後瞥向阮喻,接上她的話:“用不著跟我報平安,跟警察報吧。”說完就掛斷了視頻。
阮喻看著驟然靜默下來的電腦屏幕,愣了愣。
李識燦也摸不著頭腦,湊上前問:“什麼警察?”
他話音剛落,門鈴就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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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喻明白過來,小跑過去開門,果然看見兩位身穿制服的民警站在門口,其中一個還配了槍。
雖然她這小區門口就是警局,但這出警速度也真是絕了。
配槍的那個當先開口:“請問是阮喻,阮女士嗎?”
阮喻點點頭:“我是。”
“我們接到報案……”
“對不起啊警察同志,”為免被李識燦聽到鬧個尷尬,阮喻匆忙打斷他,“是我讓朋友誤會,叫他報錯了警,我這兒沒事……”
但瞞是瞞不住的了。
李識燦恰好在這時候走出來,剛要開口就接到一個電話,那頭傳來個嗚哩哇啦的聲音,是他這次出行的司機:“燦哥,我在樓下被警察抓了!你快下來救我啊!”
“……”
*
阮喻和李識燦被帶去了小區對面的警局。
原本這事能當場解釋明白,倒也不一定有這一遭,但李識燦的身份證剛好不在身邊,配槍的方姓警官性格四四方方,不接受明星特殊處理,非要把人帶到警局做記錄,還跟報警人電話聯系,確認了情況。
阮喻頭一遭見識這場面,銷完案出警局身心俱疲,以後大概是再不會瞎腦補那些有的沒的了。
這時候已經臨近中午,李識燦因為工作安排,原本預計在杭市待兩個小時就回海市,這下時間全耗在了警局,隻好匆匆離開。
不過阮喻剛一回到家,就接到了他的電話。
他開門見山:“學姐,其實我這次主要是來跟你道歉的。岑思思是我爸生意場上一朋友的女兒,當年到杭大讀書,就是衝著跟我一個志願來的。她對我吧,高中開始就有那意思了,怪我沒處理好這事。”
就這麼短短幾句話,阮喻已經明白了。
岑思思這是把她當“情敵”嫉恨呢?那麼筆名的縮寫,也就是出於對李識燦的愛慕了了。
但她還有疑問:“那她怎麼會知道我筆名?還有你。”
李識燦咳了一聲,語氣有點心虛:“你記不記得,我大一時候幫你修過一次電腦……”
“哦……”
電腦裡總歸有蛛絲馬跡的。她那時候剛開始嘗試寫書,也沒太防備什麼。
李識燦繼續說:“至於她……我有個微博小號,隻關注了你的工作博,她當初不知怎麼發現了吧大概,跟偵察機似的。不過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這事,要不早就處理她了。”
阮喻聽見“處理”兩字,敏感起來:“這兩天微博上那些事,是你公關團隊做的?”
李識燦沉默片刻,說:“也不全是。”
“不全是?”
那還有誰?
李識燦沒作正面答復,含混了過去:“總之我給你惹的麻煩,我清理幹淨。現在謠言已經控制住,你專心打官司,其他的交給我。”
阮喻吸了口氣剛要講話,他就跟她肚子裡蛔蟲似的,說:“我知道,我有分寸。隻要她沒繼續動作,輿論就會到此為止。”
*
不管岑思思原本還盤算了什麼,在法院和律所的強壓,以及李識燦的輿論控制下,阮喻沒再遭受負面影響。
三天後,事件冷卻下來,阮喻基本得以回歸正常生活。微博上有人發出善意的鼓勵,希望她調整好心態,繼續創作,把《好想和你咬耳朵》寫下去。
早在抄襲事件爆發第二天,她就停止了小說連載,如今雨過天晴,不少讀者都在遺憾這個未完成的故事。
可阮喻卻躊躇起來。
得知岑思思針對她的真實原因後,網暴的事,其實她已經看開了。現在的問題在於,她的心態還沒有好到,可以在男主角眼皮子底下高甜度意淫。
不過說起這個男主角,自打那天烏龍事件過後,他們也沒再聯系過了。準確地說,是她的道歉沒得到回復,微信對話框隻有她孤零零的自言自語。
三條消息,一天一條。
第一天:「許律師,今天的事真是對不起,叫你白操心了。」
第二天:「許律師,你現在有空談案子嗎?」
第三天:「許律師,我把修改好的反調色盤傳你郵箱了,你有時間查收一下。」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
阮喻嘆口氣,覺得這事也不能怪許淮頌,任誰被這麼白白戲弄一場,也會不高興的。再說他本來就是個大忙人。
所以這天中午,她堅持不懈地發出了第四條消息:「許律師,你看過文檔了嗎?什麼時候能跟我談談?」
意料之外地,她得到了他的回復:「十分鍾後。」
軟玉:「那我去開電腦。」
許淮頌:「不用,下樓。」
下樓?他回國了?
阮喻打出個:「啊?」
許淮頌:「十分鍾後,你家樓下。」
第16章
阮喻瞬間跳起。
十分鍾,又是十分鍾,怎麼就回回這麼刺激?
她手忙腳亂奔到衣櫥前,重復一遍應急措施,在第九分鍾抱著一沓文件跑出家門,衝進電梯,扶著膝蓋喘氣。
邁出公寓樓,原本還想再緩緩,遠遠看見一輛路虎停在路旁,拔腿就小跑起來。
就為個烏龍事件,精貴的許律師整整三天沒搭理她一個標點符號,她哪敢讓這尊大佛多等一分鍾?
奔到車前,阮喻的臉頰已經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透過擋風玻璃,她發現司機是上回在律所接待她的小伙子,陳暉。
許淮頌在後座,摁下車窗後掃了她一眼。
她站在窗旁,微微彎身,氣息不穩地跟他打招呼:“許律師……”
許淮頌一努下巴,示意她上車。
既然他坐在後邊,阮喻當然選擇了副駕駛座。畢竟這回駕駛人不是相親對象,用不著避嫌。
許淮頌的眼光就那麼冷了下來,淡淡說:“去律所。”
關上車門,氣氛安靜得詭異,阮喻心底好奇,忍了忍沒憋住,扭頭問:“許律師,你怎麼會剛好過來這兒?”
“機場到律所,經過。”
哦,這麼說,他原本沒打算來,是因為接到她的消息才特地拐了一趟。
阮喻笑一笑:“麻煩你了。”
話音剛落,陳暉正要發動車子,卻突然接到個電話,沒講幾句,神情就凝重起來。
他回頭問:“頌哥,張姐在工地處理案子,臨時出了點岔子。”
許淮頌默了默,點一下頭:“回頭把我行李送到酒店。”說完就開了車門,長腿一伸下了車。
阮喻還沒反應過來,就看他繞到了副駕駛邊,透過半開的窗子俯視著她問:“你要去工地?”說著拉開了她這邊的車把手。
阮喻連“哦”兩聲,這才明白陳暉不能送他們了,趕緊下車,一邊暗暗腹誹跟許淮頌溝通好累。
多解釋一句舌頭會掉嗎?
車門被關上,陳暉一腳油門就沒了影。
正當晌午,驕陽似火,杭市這兩天熱得反常,車內外冰火兩重天。阮喻一手抱文件,一手覆在額前擋太陽,仰頭看許淮頌:“那打個車?”
許淮頌大概也覺得太熱了,懶得來回折騰,皺皺眉說:“不了。”然後看了眼她身後的公寓樓。
阮喻這次反應快了,迅速領會:“上我家談嗎?”
許淮頌沒說好不好,隻說:“不方便就下次,我回酒……”
“方便方便!”她立刻打斷他。
五分鍾後,在前面慢吞吞開著門鎖的阮喻很想刮自己一耳光。
就因為身後那人生了幾天氣,她都諂媚成什麼樣了?她方便個鬼啊。
沒記錯的話,她剛才急著拾掇自己,翻箱倒櫃的,現在客廳沙發上應該鋪滿了衣服。而且,可能什麼衣服都有。
不行。
門鎖“啪嗒”一下開啟的瞬間,阮喻一個轉身,雙手背在身後摁緊門,仰頭望著許淮頌說:“那個……你能不能在這兒等一下?”
他垂眼看看她,點點頭。
阮喻打開一道門縫鑽進去,再把它虛掩上,到客廳一頓狂風掃落葉。
許淮頌靜靜站著,也沒四處張望,直到三分鍾後,眼前的門再次移開一道縫,一顆腦袋探出來:“……好了。”
阮喻把人請進來,見他進門後往玄關地板上掃了一圈,跟之前李識燦的反應一模一樣。
她隻得又解釋一遍自己這兒沒男式拖鞋,叫他直接進來。
兩人到了客廳,一路無話,阮喻覺得這情境比明星突然造訪還讓人緊張,之前在視頻裡跟許淮頌積攢的那種“熟悉感”好像通通消失了,一切都回到了原點。
跟網友面基似的。
她想在次元壁之間找個切入點緩和氣氛,於是沒話找話地指著客廳一張書桌說:“我之前就在那兒跟你視頻。”
說完附上個國際友人會晤式尬笑。
許淮頌卻沒看書桌,目光緩緩移過後面幾組米色沙發,在李識燦坐過的那塊一頓。
他“嗯”了聲,上前的時候避開了那塊地方,換了另一邊坐下。
阮喻卻早不記得李識燦上次坐哪兒了,也沒在意這點細節,問他要不要喝水。
“咖啡。”
“速溶的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