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似乎退婚以後,我的運道似乎逐漸好起來了。
先是那位神醫早早到了京城,我帶著蘭草拜訪,他喜不自勝,一口答應去醫診阿爹。
在看過以後,他發覺那種毒素是來自北地涅羅特有的一種毒藥,逐步配置解藥,阿爹不日就能醒來。
沈澹寧那邊也抓到了那個刺客,隻撬出確實是薛紅绡的人以外,還嘴硬不肯說在書院和涅羅人有什麼交易。
另外,齊元璟和薛紅绡真私奔了。
荥陽王放出話來,要上奏捋了齊元璟的世子之位。
而齊元璟興許是被沈澹寧刺激到,宣稱他也不是沒人喜歡,薛紅绡一心跟著他,他不能辜負薛紅绡。
甚至他昭告天下和薛紅绡一同住進別院後,還將帖子發到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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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撕了那名帖,冷笑一聲。
當天齊元璟出門就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頓。
我權當一個笑話聽,一心守在阿爹身邊。
直到某個清晨,我伏在桌上睡得沉沉的,沈澹寧輕輕拍拍我的肩膀:「澄師姐,你回房歇一會兒吧,山長這裡我來守。」
「沒事,我……」我揉了揉眼睛,聽到床上細微的動靜。
我倏然轉頭,阿爹緩緩睜開眼,沙啞的嗓音喚出我的名字:「阿澄?」
「阿爹!」我撲過去,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大夫來。」
我回頭對上沈澹寧的目光,他瞬間理解我的意思:「澄師姐在這裡陪山長吧,我去叫!」
「阿爹沒事,我的阿澄怎麼瘦啦。」阿爹慈愛地看著我。
這一次,我終於放心地趴在他懷裡大哭起來。
一番兵荒馬亂以後,阿爹的身體再無大礙。
本想勸著他多休息,但他堅持喊來舅舅和沈澹寧,一開口就讓人震驚。
「鎮北王與涅羅族聯合,意圖謀反!」
24.
阿爹沙啞地講出那一晚的事,連上沈澹寧審問出薛紅绡的那個刺客之事,一切都清楚了。
鎮北王早有謀逆之心,與涅羅族聯合,接連送了許多人混入京城。
本來書院不是什麼朝廷官員府中或王族重地,但因為舅舅的緣故,也放了一人。
薛紅绡來了書院後,先後被齊元璟針對,她大發雷霆,要自己帶來的那名暗衛替自己撐腰。
暗衛迫不得已,隻能和涅羅族的人接頭,試圖拿到阿爹或者舅舅的罪證。
隻是接頭時,薛紅绡暴露,暗衛和涅羅族人不得已準備S阿爹滅口。
這時我才知道,沈澹寧那日比我來得更早,提前追著暗衛和涅羅族人而去,也是因為他,阿爹才隻是昏迷,沒有更嚴重的後果。
暗衛被沈澹寧緊追不舍,被迫S了涅羅族人滅口,防止其供出鎮北王。
這就是那一晚的真相。
沈澹寧得了阿爹的口供,知道事情緊急,和舅舅商議以後,立刻一同入宮面聖。
而我坐在那裡,覺得事情極為玄妙。
若是薛紅绡沒有這樣沉不住氣,興許鎮北王這數年謀劃就要成事了。
隻是如今齊元璟和薛紅绡關系緊密,不知道今日後鎮北王之事暴露,他又如何自處。
罷了,總歸與我也無關。
此前種種,都歸前塵吧。
這時阿緣表姐走進來喊我:「阿澄,那位神醫說,似乎你的腿傷,他也可以給看看!
「快來!」
我揚起笑,朗聲應答:「好,這就來。」
25.
後面便順利許多。
表面平靜之下,是舅舅奉命帶兵,以剿匪之名圍剿了鎮北王。
不過三個月就得勝歸來。
沈澹寧與舅舅一同上奏,最終給阿爹求來聖上御筆親封的「天下第一師」門匾。
阿爹的名聲不但沒受影響,反而更上一層樓。
齊元璟和薛紅绡的鬧劇,在徵戰消息傳來後終於有了結尾。
之前怕薛紅绡傳信回去,沈澹寧的人一直盯著卻未曾下手。
如今得勝,沈澹寧的人立刻將她與齊元璟一同抓進詔獄。
鎮北王的人試圖劫獄,混亂中不僅沒成功,反而不知道怎麼傷到了齊元璟的腿。
我到荥陽王府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起不來。
在外漂泊了數月,又在詔獄待了許久,齊元璟看起來瘦弱又狼狽。
完全看不出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樣子。
看到我,齊元璟眼睛亮了,哎喲地呼痛:「阿澄,你來看我了嗎?
「阿澄我和你說,沈澹寧這個人心狠手辣,不是良配!你不知道他在詔獄是怎麼對我的。
「他面上白淨,心底特別黑。還有薛紅绡,我之前是被她迷惑了,我沒想到她竟然是這樣的人。
「阿澄,你是不是還在生氣啊?我錯了好不好,我跟你道歉……」
我淺淺一笑,輕飄飄地落下一句:「齊世子,我是來取當初訂婚的信物,從此,我們徹底沒有關系了。
「哦忘了,你已經不是世子了。
「不再見了,齊元璟。」
荥陽王因為齊元璟和薛紅绡這一通胡鬧,險些被聖上猜忌,如今已經是焦頭爛額。
在幾番上奏表忠心後,他最後還是忍痛廢了齊元璟的世子之位,從頭培養才兩歲的小兒子。
我同阿爹回了青崖書院。
隻是每逢書院納新之時,總看到有人跛著一腿,狼狽徘徊在書院門外。
有新來的學子猶豫著問那是誰,又立刻被人拽住捂住嘴。
「別提,山長不愛聽那人的消息。」
學子驚訝:「山長這般從容與寬厚,還有他會討厭之人?那應當是格外卑劣的小人了。」
三年後,我在學子間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
他攜了一張上好的紫檀棋盤,擺在我面前,邀我同下一局。
我拈起一枚白子,猶豫著問:「你怎麼來書院了,可是朝廷又有什麼……」
「沒有。」沈澹寧執黑棋,不客氣地先下一子,淺笑道。
「我家仇已報,向聖上辭了錦羽衛指揮使一職。」
我驚愕抬眸,正好撞進他眼底含笑的春風裡。
我恍惚一瞬:「那你來書院是做什麼?我們這裡可教不了你什麼。」
沈澹寧展顏:「那你看看,我是否能聘上什麼夫子之職?不行的話,灑掃雜役也行。
「實在不行,我也隻能求澄師姐心軟,給我開個後門。
「允我在這書院裡,能與師姐多對弈幾局。」
那些猶豫和緊張盡數散去了,我坦然笑道。
「也不錯,我還缺個喂棋的棋童,看你資質不錯,就你了。」
最後一子落下。
局成,我勝。
落子無悔,但澄心融意後,人生這盤棋——
我為執棋者。
(完)
齊元璟番外:
我第一次見薛紅绡的時候,她跪在我面前,胸前一團白膩,耀得我眼眶發疼。
因此我更用力地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的胸更挺。
我心猿意馬,嘴上還記得威脅她:「敢傷了阿澄的臉,我要讓你滾出書院。」
後來阿澄來了,勸我放下鞭子收了手。
薛紅绡跑走的時候,帶著點微妙的哭腔,說她是為了救阿澄,才意外傷了她。
我心底驀然閃過一絲愧疚。
在這一瞬,她好像與我相似。
從八歲那年,阿澄為了救我傷了腿以後,我就不自覺地在她面前矮了三分。
父王和母妃都不斷地對我說,阿澄是我的恩人, 我要對她好。
我承認, 阿澄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也會對她很好。
可有時候,我也多想那傷在我身上,讓我不至於背負這麼多年的愧怍。
薛紅绡就像另一個我,她救了阿澄,傷了阿澄,但阿澄也不必因此背負什麼責任。
多好。
而且薛紅绡像風、像火。
哪怕我讓人不要理會她, 她也頑強地站在我面前,宣稱她不會懼怕我。
我一步一步退讓。
武課上她甩來的鞭子都好像帶著香,我忍不住失神, 於是極少見的, 我輸給了她。
連帶著阿澄定做的那根簪子。
該S的簪子。
如果不是那根簪子,阿澄也不會發現。
阿澄很生氣,她一向脾氣很好。
我自然向她賠禮道歉, 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
隻是薛紅绡不經意間調笑著說:「原來你這麼怕澄師姐呀,膽小鬼。」
一下子點燃了我心底潛藏的憤怒。
憑什麼我總要聽她的。
憑什麼我要對一個父親沒有任何官職的女子低頭。
這把火一直燒到那一晚山長出事, 一向風風火火的薛紅绡落了眼淚,她依賴著我。
盤踞北方, 聲名漸盛的鎮北王的女兒, 她在依賴我。
於是我拔了劍, 對準了阿澄。
我說:「等我回來再跟你解釋。」
我以為我總有選擇。
可阿澄早丟下我,往別的方向前去了。
後來薛家事發, 薛家滿門抄斬, 父王迫於輿論,廢了我的世子之位,我的腿也落下傷。
走路跛著腳原來是這樣的滋味。
我求了許多年的,將阿澄的傷還到我身上, 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這些年,阿澄忍著傷痛,我竟然還不要臉地覺得我的低頭是一種恩賜。
又一年, 青崖書院新招收學子。
這些年山長漸漸隱退, 都是阿澄在外招收, 書院名聲大增, 諸多寒門學子來求學。
我痴痴看著阿澄的身影。
她站在人群最中間, 笑著說什麼。
沒一會兒, 一個熟悉的黑衣男子走近, 溫柔地牽住她的手。
我如遭雷擊,扯著周圍的人大聲問:「那人是誰!為什麼挽著阿澄!」
被我扯著衣角的人嫌棄地掙開:「那人是徐至澄山長的夫婿,也是書院的武課夫子。」
「不是的!」我大聲喊, 「阿澄的夫婿是我!是荥陽王世子!」
旁邊的人嫌惡地分散開。
「這人是傻子吧。」
「有病, 別耽誤我報名!」
我踉踉跄跄地向前走,被山門外的護衛攔住。
他盯著我破爛的衣服,跛著的腳,問我是誰, 是不是書院的學子。
我說我是青崖書院的學子齊元璟。
他翻了一下書冊說書院裡沒有這人。
他又問我要找誰。
阿澄的身影隱沒在山霧裡,連同那個攜手與她並肩的身影。
我失魂落魄地轉身。
找誰?
阿澄,阿澄。
我要去找我的阿澄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