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相戀九世的妖,愛上了別的姑娘。
我去找他時,他正坐在蒼蠅小館裡等著她下班。
可後來,無論我使盡多少法子,他都沒有記起我們永生永世相愛的約定。
他眼神厭惡,罵我瘋子。
轉身牽起另一個姑娘的手。
我S心了。
既然世間已無我的帝休。
那我便做回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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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二十三歲生日一過,我便恢復了前九世的記憶。
上古時代,共工怒撞不周山。
致使天塌地陷,生靈塗炭。
那是我的第一世。
一株在不周山中修煉成妖的瑤姬草。
而邊休是長在我旁邊比我更早成妖的帝休。
2
當我連夜回國去尋邊休的時候,他正坐在一家蒼蠅小館裡。
一身昂貴挺闊的西裝與昏黃油膩的店內環境格格不入。
來的時候我就疑惑,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其實,我更應該去疑惑。
邊休他這次怎麼沒有提前找我?
可見到他的愉悅感實在是太強烈了,我很難再去思考一些別的,雀躍地朝他那桌小跑走去。
猶記得我們是在二十三年前離別的。
那個時候他白發蒼蒼,皮膚如同枯燥的落葉。
卻依然艱難地湊過來蹭著我的鼻尖。
老邁的聲音期待道:
「阿瑤,我們來世見……」
又一次輪回,邊休,這次是我主動來見你啦!
「不好意思小姐,我不想和人拼桌」
冷冽的聲音吸引了店內寥寥幾人的目光。
頂光的S亡角度下,邊休依舊俊美到無可挑剔。
人美到極致便會有妖氣,更何況本來就是妖呢。
「邊休,我是季瑤。」
他的目光更加冷冽,沉默了兩秒。
「不認識」
「我在等我女朋友下班,麻煩你去別桌,以免她誤會。」
聽到女朋友這三個字時,我攥著的手一緊,失落地望向他,喃喃道:
「你是還沒想起來嗎?」
「……抱歉,我認錯人了。」
3
我自覺地尋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可以偷偷看見邊休。
心中疑惑紛雜得很。
邊休妖力比我深厚,哪怕轉世成人也比我強悍。
每一世都是他最先恢復記憶。
每一次也都是他最先來找我。
可這一世他不僅沒有恢復記憶,甚至還有了女朋友!
想到這裡,我攥著拳頭狠狠敲向桌面。
老娘等你恢復記憶!
這輩子床上的那些惡趣味你是別想有了!
鄰桌正在吸溜面的大叔被我嚇了一跳,嗆了兩聲放下筷子。
「唉~姑娘,別看了。」
「那帥哥名草有主了。」
「他女朋友就是這家店的臨時服務員,我來過幾次了,他都在這等他女朋友。」
聞言,我再次看向那邊。
他的目光果然一直放在那個套著粉色圍裙的女孩身上。
對視時,兩人相視一笑,氣氛好到沒人可以插進去。
我驀地酸了鼻子。
4
我尾隨著兩人來到一處破舊的居民樓下。
雖然做了幾世的人,但骨子裡為妖時的警惕敏捷還沒有完全磨滅。
我遠遠地跟在後邊。
看著那個女孩和邊休十指相扣,她依賴地靠在他的肩上,軟言細語地傾訴些什麼。
九世的記憶太長,我恍惚想起也是在這樣一個日落西山的時刻,夕陽的餘暉灑滿了大地。
那時不周山斷裂,人間通往仙界的唯一懸梯就此消失。
西北的天露出一個大窟窿,腳下的地是炎炎大火燒灼後的灰黑。
我們用盡妖力保護不周山的生靈,被女娲許諾嘉獎。
我和邊休十指緊扣,聽他堅定地說:
「我和阿瑤不想成仙」
「仙要清心寡欲,斷情絕愛」
「我們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
於是每一世,我們都能恢復前幾世的記憶。
連投胎轉世的身份都巧妙地斷絕了各種阻礙。
正如這次,我是他留學海外的未婚妻。
我站在轉角的水泥牆邊,看著他們停下了腳步。
女孩嘟囔著嘴撒嬌似的摟住了邊休的腰際,他寵溺一笑,在我目眦欲裂的注視下俯下身。
……親昵地蹭了蹭女孩的鼻尖。
我松了口氣。
不知道是慶幸還是膈應。
要是邊休親了,那我一定會膈應個三生三世。
可為什麼又偏偏用蹭鼻尖這種特殊方式?
女孩上了樓,我緩步從角落走出。
「看夠了?」
「我倒是不知道季家的女兒喜歡聽牆角。」
嘲諷的話從他嘴裡脫口而出,比夜風還要刺骨幾分。
不周山終年冰寒,一方水土養一方妖。
那些未成型的精怪們說邊休平時性子冷得能夠冰凍三千裡,說出的話更是無情。
以前我總是反駁它們。
現在算是切身體會了。
「邊休,我是季瑤,瑤姬草的瑤。」
「呵」
他嗤笑一聲,靠在斑駁的水泥牆上。
「我女朋友也有個 yao 字,杳如星河上的杳。」
提到那個女生的時候,他嘴角勾勒笑意。
「我不管你兩次自報家門是想提醒我和你有那麼個隨口而定的婚約還是別的企圖,你都明明白白告訴你,」
「我從沒有打算遵守這句戲言。」
「我這輩子隻娶我喜歡的。」
「那個人不是你。」
我鼻尖再次酸澀,這狗男人說話真扎人!
可即便如此,我也接受不了一個相愛了九世,相濡以沫了近千年的男人,此刻如同陌生人一樣說著冰冷刻薄的話。
我忍耐下酸澀和醋意,心中迫切地想要讓邊休想起什麼。
前幾世輪回的時候,都是邊休率先恢復了記憶。
和他相比,我總是遲鈍的。
無論是當初修煉還是在這滾滾紅塵做人。
有一世時局混蕩,他強硬地拽著沒有恢復記憶的我跑去火車站。
那時人潮攢動,人們臉上都是慌張惶恐。
他捧著我的臉吻向我的唇。
在我驚愕的目光下,他無奈又痴眷地嘆笑「聽話,去我安排的地方,那裡很安全」
「然後乖乖地想起我和你的一些事情」
「一點一滴都不許忘,不然我也不麻煩再讓你想起來。」
「等我」
說完他揉了揉我的頭,留給我一個寬闊的背影。
因為那個吻,我在火車上便恢復了記憶。
後來,我也問過他。
如果是他沒有恢復記憶怎麼辦?
他摩挲著我的唇,隨意又不正經道:「如果真有那一日,那就勞煩阿瑤主動獻上香吻。」
「我對阿瑤的吻是靈魂深處的渴望。」
我一直當他隨口胡謅,可如果真的有用呢?
5
帶著執念,我兀地朝邊休走去,步伐急切。
卻在靠近他的一步之遙被他掐住脖頸,SS抵在牆上。
充血的眼眸對上他的雙眼,那裡滿是不耐煩。
這樣的邊休,好可怕。
「季小姐想幹什麼?」
「這麼飢渴?」
「有錢不會自己去找鴨子嗎?」
淚水最終還是順著脹紅的臉頰滑落。
滴到了他的手背。
他快速收回手,臉上閃過厭惡,轉身大步離開。
我又一次看著他的背影,但卻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幾小時前的雀躍徹底消失,連等邊休恢復記憶要好好「懲罰」他的小傲嬌都一並消散。
此刻,我隻想他變成以前那樣,變成以前那個愛我的邊休。
6
「我都看見了,你是搶不走我男朋友的。」
「放棄吧」
陌生的女聲刺激著我無助又痛苦的大腦,我帶著茫然循聲轉頭。
面容清秀的女孩站在樓道的臺階上。
她抱著臂,眼神是和邊休如出一轍的鄙夷。
明明和我們妖的相貌相比是那麼普通,此刻卻因為偏愛而無比自信。
「他很愛我」
「我勸你別做下賤的事哦」
7
我回了季家。
坐落在半山腰的別墅,即使燈火輝煌也透露著詭譎一樣的寂靜。
如果不是每一世有邊休相伴,做人並沒有什麼好處。
生老病S,愛恨嗔痴,身濁似千斤,煩惱如千絲。
當初女娲娘娘以我們相愛助我們投生成人,可作為妖的本源卻很難和人產生強烈的羈絆。
哪怕那人是生下自己的父母。
我推開大門,在餐廳正準備吃晚餐的幾人一頓。
除了熟悉的父母和常年在家工作的一名阿姨,還多了個柔弱甜美的女孩。
見到我的出現有些迷茫不解,下一瞬便驚慌地躲到了季母身後。
「季瑤?」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給家裡說一聲!」
季父端坐在長桌的主位,吩咐了一聲:
「王媽,再添一副碗筷。」
季母將身後的女孩拉到前面。
「瑤瑤,這是爸媽收養的女孩,你一直在國外求學,我們也需要有個孩子陪伴。」
季父輕咳一聲,介紹道:
「她叫姜橙,不跟我們姓,以後就是你妹妹了。」
我點點頭,沒有異議。
用餐時,餐桌上隻有餐具輕微碰撞的聲音和淡淡咀嚼聲。
「姐姐,這個好吃。」
姜橙用公筷夾了一塊肥膩的牛肉過來,我用幹淨的餐盤接過,淡聲道謝。
結果半道上,她的手脫力,牛肉掉入湯碗中濺出不少湯汁。
「對不起姐姐,我……我太沒用了,夾菜都夾不好。」
她瑟縮一下,趕緊拿起一旁的餐紙擦拭我被濺上湯汁的手。
「沒關系,不要緊。」
我看著她的表情,安慰了一句。
她是故意的。
在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敏感地察覺到了。
可是我並不打算做什麼。
她的挑釁像張牙舞爪的紙老虎,不斷試探對方的底線。
含羞草一碰就會合起來,而夾竹桃全株有毒。
自然界生物面對威脅都會有不同反應,人自然不例外。
隻是我作為季家的女兒太過失職,如果她能和季父季母各取所需也是好事。
見到我們產生了交際,季父想起什麼,放下筷子略帶不悅地問了一句。
「這次突然回來幹什麼?」
8
「為了……邊休」
我端坐在餐凳上,放在腿上的手還有點被燙後的灼麻。
聽著這個名字,季父回憶了一下。
「當初隻是隨口一提的婚約,你沒必要特意趕回來。」
「不過你要是真是看上了這個人,決定嫁人也行。」
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不過聽說那小子最近追一個家世普通的女孩子追得很猛,你......」
「咳,一個星期後,他父親五十大壽,你和我一起去吧。」
我沉默著點點頭,目光有些黯淡。
手背被燙的燒灼感已經消失了,隻有淡淡泛紅。
我緊攥著,如同下定的決心。
我一定要讓邊休恢復記憶!
9
我去了一趟爾是山。
一座被稱為禁區的原始山脈,瘴氣彌漫,千年古樹參天蔽日。
我的目的是去見一位老朋友。
它叫金烏。
「你不與你那邊休紅塵纏綿,來這裡尋我做什麼?」
我仰起頭,高聳入雲的古樹上一隻半人高大的鳥類佇立在粗壯的枝幹上。
它通體玄黑,一側羽翼在陽光照耀下泛著金光。
忘記了,它也是嘴毒的。
我扯起唇角,強顏歡笑,「出了點小意外,邊休他……還沒有恢復記憶」
說起金烏,我和它認識的時間比邊休還早。
千萬年前,是它叼著瑤姬草的種子落在不周山。
若沒有當初,我還不一定修煉成妖,也不一定和邊休有後邊的種種緣分。
「那豈不是好事?」
「你和邊休這九生九世還沒膩歪?」
「不如這一世你也換換口味,說不定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稀得恢復記憶了」
我強撐起來的笑容一垮,臉上滿是疲憊。
終究變成了人,這爾是山的瘴氣吸多了身體就有些撐不住。
「我想問你,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邊休恢復記憶?」
「如果沒有辦法呢?」
聽到這個回答,我愣了一瞬,破罐子破摔道:
「如果沒有,那我就了卻這一世的性命,提前去下一世等待他」
「你可真痴情」
它嘲諷一句,隨後沉默良久,再開口時語氣變得正經。
「季瑤,你有沒有想過,邊休為什麼會遲遲沒有恢復記憶?」
10
它站在高高的枝幹上兀的側下頭看向我,光暈讓我回望時辨不清它如同猛禽深邃銳利的眼中是個怎樣的意味。
「當初女娲娘娘以神力讓你們帶著記憶輪回轉世,我也在這世間看著你們無數次新生和衰老」
「說實話,就像坐在戲臺下的看客,休息個幾年就能看著你們套在不同身份裡上演著一個模板寫出的情節」
「戲子各自深情不知春秋,可我這個看客卻品出了不同。」
「你難道忘記自己第一次做人時出生便帶著記憶嗎?難道沒有發現你們覺醒記憶的時間越來越晚嗎?」
我恍若撥開迷霧,直指一個自己不能接受的真相。
或許那個真相早就埋藏在心底,卻不敢去相信,不敢去挖掘。
「季瑤,時間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女娲、不周山、共工都已經成了神話。」
「世間已經沒有神了,失去了信仰,神力在逐漸消弭直至虛無,當初加注在你們身上的那些又怎麼可能幸免。」
「你說你了卻此生去下一世等待邊休,不說等邊休與別人恩愛終老投胎轉世時你已經接近暮年,就說沒了那道神力你能確認下一輩子還會投胎成人嗎?」
「六道輪回,說不定下輩子就是畜生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