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會所很有設計感,每個包廂都有獨立吧臺,吧臺外還做著隔離開視線能徹底保護好隱私的木質移門。成瑤此刻站在移門後,總覺得梁依然要作妖,她頓了頓,下意識地沒有走進去。
“結婚?”隻是一門之隔,門內的錢恆聲音卻淡淡的,絲毫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致的模樣,“我是不婚主義,也是丁克,不會結婚的。”
門內,梁依然的眼睛亮了起來,她一掃此前的灰敗,望向錢恆。
門外,成瑤扶著移門,臉都黑了。
沒想到這作妖的不是梁依然,是錢恆自己。
成瑤一張臉上又火又辣,昨天自己剛在梁依然面前胡謅了錢恆跪求自己結婚的版本,結果今晚就慘遭錢恆本人強勢闢謠打臉。
這他媽的……
又有別人的聲音響起——
“你這樣,你的小女朋友知道嗎?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啊,錢恆,光和人家談戀愛不結婚也不願意生孩子,人家能接受?”
“她知道,我一直是這個原則。”錢恆的聲音很輕又很重地鑽進了成瑤的耳朵裡,她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梁依然得逞的嘴臉。
“我沒有隱瞞過,她既然知道還答應和我交往,當然是接受了我這個原則的。”錢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傲,“我錢恆怎麼可能用欺騙的方式來找人談戀愛?你是不是對我的人格魅力有什麼誤解?”
……
這之後他們聊了點什麼,成瑤一概聽不進去了,既有失望,又有難堪。
慌亂間,梁依然卻正好從包廂內走出,迎面撞上了門口的成瑤。
此刻梁依然的臉上果然是燦爛開朗,她看了一眼成瑤的表情,很快明白了一切,她笑笑看向成瑤,語氣淡然,卻字字誅心:“年輕真好呀,總是愛做夢。”
*****
Advertisement
後半場聚會,成瑤心不在焉,隻是心裡充斥著巨大的雜亂情緒,忐忑、難堪、失落、無所適從和茫然。
成瑤並不是不知道錢恆號稱自己不婚且丁克,但心理上,她並沒有當真。畢竟和自己在一起前,錢恆還有亂七八糟一堆龜毛的擇偶標準和原則,自己幾乎沒有哪點符合,但錢恆還是選擇了自己。她沒想到他仍會堅持不婚和丁克。
不過如今,不管他是什麼原則,也就算他不知情,今晚這臉把自己打的,可真是腫的不能看了!
回去的路上,隻剩下她和錢恆的時候,成瑤終於沒忍住。
她狀若自然地引出了話題:“你說很多情侶,戀愛到一定階段,自然而然就想永遠在一起,彼此共度餘生,所以才結婚吧。”
“那是他們腦子不清醒。”錢恆不疑有他,嗤之以鼻道,“結婚沒什麼好的,百害而無一利。”
成瑤佯裝隨意道:“總覺得一段感情,始於愛情,日漸成熟,終於婚姻。你看所有童話故事的結尾,不都是公主和王子最終也是相愛著結婚,快樂地住在城堡裡嗎?”
錢恆冷哼一聲:“你都說了是童話了,童話裡都是騙人的,這話沒聽過?一段感情,隻會始於愛情,死於婚姻。”
成瑤忍著心裡的情緒,賭氣般道:“你現在這麼說,未來說不定會求著我和你結婚呢。”
“不會。”錢恆抿了抿唇,語氣果斷,“這一點原則,我不會改變。”他看向成瑤,“你放心吧,我不會逼著你和我結婚的,更不會要你生孩子。”
我放心?!我放什麼心?成瑤內心簡直想要咆哮,你不想結婚生孩子,我才不放心!小孩子那麼可愛,為什麼不要生?!你不想結婚,老子還幻想有人跪地求婚來一場盛大婚禮呢?!
成瑤忍著內心的窩火,努力平靜道:“未來還長著呢,你也不要說這麼篤定呀。等你跪下求我結婚的時候,希望你也能這麼嘴硬。”
結果錢恆一點求生欲也沒有:“你還年輕,等你像我一樣再多做幾年家事案件,看透了婚姻的本質,看多了男女最終撕逼的醜態,你就不會對婚姻有任何期待了。”他理所當然道,“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一旦進入婚姻,男女之間那種吸引力都被契約給束縛死了。何況隻要相愛,有沒有結婚證,根本無所謂。生孩子就更是找死了,兩人世界不好嗎,有了小孩這種麻煩的生物,連事業都沒法好好發展,人生更是沒有自由可言,都不能再單純的為自己而活,一毫無意義,完全找死。”
說完,他好奇地看了成瑤一眼,略帶驚疑道:“你不是也贊同我不婚和丁克的原則嗎?怎麼了?難道你想和我結婚?真的想和我生孩子?”
成瑤忍著內心的火,倔強道:“我沒有!”
錢恆揉了揉成瑤的頭,愉悅道:“我就是欣賞你這一點,和我特別合拍。我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會喜歡錯人。”
“……”
“何況設身處地想想,和我結婚沒有任何好處,離婚不僅真的一分錢也分不到,還得倒賠我錢的。”錢恆自我感覺良好道,“畢竟這個世界上有誰家事官司能打得贏我?”
“……”
“生了孩子更慘,我爸媽喜歡小孩,為了防止他們和我煩,一旦離婚,那小孩的撫養權肯定是要爭的,應該也沒人爭得過我。”錢恆露齒一笑,“所以不結婚不生孩子最簡單,談一場永不分手的戀愛就好了。”
錢恆還在講著,這個宇宙級直男癌根本沒有注意到成瑤細微的情緒變化和她的咬牙切齒。
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賣力宣揚和自己結婚生孩子會有多慘的男人?
這種人竟然都能脫單,肯定是自己瞎了!
成瑤隻覺得自己臉上又熱又冷,梁依然那個嘲諷得意的笑讓她如鲠在喉,而錢恆篤定的回答又讓她心煩意亂。
她沉默著走了一段,最終還是沒忍住——
“你是不是把婚姻預設的太差了?”成瑤抿了抿唇,“還沒結婚就想著以後離婚了怎麼處理糾紛,所以說要不婚主義,可也有很多婚姻白頭到老相互陪伴的啊。”
“我們是律師,律師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謹慎思考,分析利弊,有風險思維,應該想好一旦面臨最差的困境能如何處理把損失降到最小。婚姻是種責任,責任就意味著束縛和制約,兩個人在一起長久的生活,不過是因為愛所以願意主動去磨掉自己的稜角,壓制自己的天性,收起自己尖銳的一面,把自己拗成對方喜歡的樣子,去彼此適應、磨合。可人是獨立的個體,為了別人去限制自己,就像是親手去砍掉自己的翅膀一樣,愛的時候心裡覺得自己的犧牲偉大,可柴米油鹽早晚會耗盡這種愛意,那時候,就是不甘和怨恨了。”
錢恆的聲音很冷靜,他看了成瑤一眼:“我不希望我們變成這樣,為了婚姻失去自我。你還是你,我也還是我,沒有必要為了彼此去犧牲以適應一塵不變無味的婚姻生活。”
這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隻是成瑤卻很快找到了漏洞:“難道戀愛就不用彼此磨合嗎?”
錢恆微微一笑:“至少不結婚,那我們的感情不會摻雜任何別的因素,不會因為家長裡短而吵架,不會疲於應付孩子而忙碌,也不會有婚姻裡那些兜兜轉轉,隻會有純粹的愛情,還有自由。”
“婚姻雖然聽起來很麻煩,但法律保護婚姻關系,保護婚姻財產。因為沒結婚,李夢婷財產分割上就非常被動,而蔣文秀就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護。”
“我們都是家事律師,不存在會像李夢婷那樣不警醒保護自己的情況。”
“但你不是沒人打得贏嗎?我就算保護自己,也保護不過你吧。”成瑤垂下視線,“何況如果我們現在談戀愛談了好幾年,後面發現不適合,要分道揚鑣,那時候你三十多歲的男人繼續一枝花,我三十多歲別說結婚,可能合適的戀愛對象都找不到了。”
錢恆皺了皺眉:“我們怎麼會分手?”
“不是你說的,我們律師,思維要缜密到考慮到最差的情況?”成瑤這次是打算正面剛到底了,她理智地分析道,“所以我們來做一下戀愛期間可能涉及到的財產分割方案吧,這樣等過幾年我們要分手了,就按照這個分割方案來處理就好了,這就和婚前協議一個性質,省的到時候感情破裂了還要有糾紛。”
“另外,就像我說的,女生二十歲到三十歲這十年青春比男人這十年值錢,一旦分手,是不是你應該對我有所表示有些精神補償?畢竟因為不婚,女生的風險更大一些,你們男人任何時候改變主意想結婚了,就算四十歲了,隻要條件好,找個二十多的接盤都沒問題,女的就不行了。”
錢恆的表情不太好看:“我國法律不支持這種精神賠償。”
成瑤笑笑:“我知道,我想好了,我們換個形式就行了,寫成借款。可以設定一筆金額,參照歐美婚前協議裡離婚時撫養費那塊,在一起越久,分手的話這筆借款金額就寫的越大。畢竟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分手時我作為女性,成本就越高,獲得更多的補償也合情合理。”
成瑤說的頭頭是道,錢恆的臉卻是越來越黑,然而成瑤一點不在乎。
“戀愛期間財務獨立,應該不會有別的糾紛。那下面我們理一下丁克的問題。”成瑤條理清晰道,“丁克和不婚,女性面臨的風險其實也大同小異。婚姻和生孩子這種涉及人身關系的事,就算現在我們一起籤協議說堅定不婚和丁克,否則違約者賠款,這麼做也是違法的。那萬一以後我們要分手,或者你改變主意,怎麼的我的風險也很大。”
錢恆一張臉上風雨欲來:“我不喜歡小孩,我不會改變主意。”
“話不能說太滿,等你老了,變慈祥了,可能就喜歡小孩子了,而且老了嘛,人生可能就靠新生命注入活力了。”成瑤氣死人不償命道,“我們繼續啊,男人的生育期比女人可長多了,過個七年八年的,你想生孩子了,那我可能已經高齡產婦不孕不育了,這時候你肯定又會和我分手,出去找個年輕女孩生孩子,我呢,就隻能悽風苦雨裡一個人堅強了,等老了也沒老伴也沒孩子養老,沒準鬧出那種‘獨居老人死去多日無人發現’的社會新聞。太慘了,所以這一點上,你也應該對我有所表示和保障,分手的時候你說怎麼整?”
“……”
錢恆臉色不太好看,但語氣卻很鎮定,他望向成瑤的眼睛:“我不會和你分手的。”
成瑤噎了噎。
錢恆移開了視線:“本來想說,除非你要求分手,但想了想,就是你要求也不行。”
“我不會分手,你要想和我分手去找別人,我隻能你找一個破壞一個,讓你沒辦法最後隻能回來了。”錢恆看著成瑤,眼神能殺人,“反正我們對不結婚不生孩子這個原則沒有分歧。別亂想了,走吧。”
什麼沒有分歧?這才是最大的分歧好嗎?
成瑤簡直有些無語,錢恆是智障嗎?敢情自己說了這麼多,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潛臺詞?難道必須自己親口說出“我想結婚我想生孩子”這種話才能聽得懂?
從這個角度來說,錢恆確實不應該生孩子。他這種愚蠢卻還自我感覺良好的直男染色體基因,確實沒有傳播下去的必要了。讓他就地滅絕吧!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生完氣過後, 成瑤也終於平心靜氣地想了想,她和錢恆面對如此大的分歧,卻沒能在交往一開始再確認溝通, 可以說都有責任。錢恆自我感覺良好地覺得既然成瑤同意了交往,那自然接受了不婚和丁克;而成瑤則下意識認為,當初是錢恆追了自己,當然應該是他認可自己的原則才對。
如今,面對這原則性的矛盾, 成瑤十分迷茫。
好在現實沒給她機會多想這些事, 眼下她面對更直觀的困境。
如今她尚在梁依然的團隊,而梁依然對自己都已經明晃晃亮刀了。隻是這種時候直接去和錢恆告狀?成瑤一點不想。她一點不屑於以女朋友的身份影響作為君恆合伙人的錢恆, 這不專業, 並且完全沒有獨立女性的格調。
更何況, 就算真去告狀, 也沒什麼可說的, 說梁依然讓自己坐冷板凳嗎?在不了解團隊成員能力的情況下,不貿然讓對方參與核心事務,隻先做輔助性工作試手,這幾乎放到任何職場,作為老板, 都做得不算錯。梁依然表面功夫做得又足夠好,在君恆眾人面前, 她可是剛正不阿維護成瑤的女par, 對待其餘員工, 也是既親切又溫和,但關鍵時刻能力強,工作突出,長得還好看,一下子便在君恆裡人氣很旺。如果真要對峙,那對比之下,和老板談戀愛的小律師成瑤,恐怕反而沒有梁依然信服力大。
“職場上,誰不遇到點風浪?誰沒遇到兩個賤人?成瑤,不要慌,就是幹!”
秦沁對自己的鼓勵而猶在耳邊,成瑤握了握拳,心裡充滿了鬥志。
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工作狀態終於讓梁依然良心發現了,在新的工作日裡,她終於給成瑤安排了案子。
“就是個離婚案,標的額不算大,五百萬左右,成瑤你來負責,先試試手。”梁依然把材料給成瑤的時候非常公事公辦,毫無私底下對她的敵意,她看了成瑤一眼,“之前讓你做輔助性工作,一來是為了了解你的性格和能力,二來想磨煉下你的心性,三來也算是為你好,如果你一來我的團隊,就有大案獨立操辦,我怕不能服眾,大家私底下還是覺得我因為知道你和錢恆的關系,所以對你有所照顧。”梁依然的語氣很坦然,“這是個小案子,但一切也都是從小開始的。”
一番話說得實在滴水不漏,連成瑤都要懷疑自己之前是否神經過分敏感,錯怪了梁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