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那年,我被扔進鬥獸場,徒手面對兇惡嗜血的猛獸。
我被攻擊得連連敗退,而高臺上的看客卻愈發興致高昂。
命懸一線之時,凌空飛出一支冷箭,刺入猛獸腦仁。
人群瞬時寂靜,那人丟掉手中弓箭,眾目睽睽之下泰然離場。
後來我才知,他就是京城裡最殘暴無性的九皇子。
一個半妖。
1
我早些年並不是一個奴隸。
Advertisement
那時我住在一個小村莊,家裡有爹娘,有兄弟姐妹,我排行第三。
我家不富裕,爹娘養五個孩子很吃力,所以自很小的時候我就得幫著大人幹活。日子很辛苦,但也勉勉強強能活下去。
七歲那年,上天降罰,九州四處飄雪,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悽涼景象,觸目可及的莊稼都被凍S了。
起因是當時被眾人尊為神女的月貴妃在宮宴上露出真面目——一個佔據左丞之女肉身的九尾狐妖,她被一個雲遊的捉妖師看出端倪,使了計策將其收服。
狐妖冒充神女的事跡被上蒼知曉,蒼天震怒,要降罪於九州百姓不識魚目,大雪連著下了一月。
村子裡的人S的S,我的二姐和弟弟也餓S了。
雪停以後,爹娘帶著我們活著的三個孩子去縣城乞討,有個人牙子看中了我,花了二兩銀子將我買走。
娘拿著銀子,一邊流淚一邊親我的臉。爹轉過頭,不敢看我。
我也有些傷心,但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我們告別,我坐上了人牙子的驢車,一晃一晃地離他們越來越遠。
趕了很遠的路,我被帶去了一個奴隸市場,有位衣著華貴的老爺挑中了我,將我帶走,給他家的小姐做婢女兼玩伴。
小姐性子嬌縱,每每在夫子那裡生了氣,便會在我身上找回場子。
她常常鞭笞我,而我天生木訥,隻會跪地求饒,不知多花點心思討小姐歡心。
我被打怕了,趁著她們一家人外出避暑時,偷偷逃跑。跑到一半,被人抓了回去。
又被打了個半S,賣給了人牙子,兜兜轉轉,最後的落腳點,是京城。
皇城裡的鬥獸場要為京都貴人們上演一年一度的大戲,那是屬於權貴圈的盛會。
鬥獸場裡上場的起先是瘦弱的孩童,然後是稍微健康些的少年,但毫無例外這些人都會在餓了多日的野獸爪下被撕成碎片,成為其口中大餐。
吊足了眾人胃口,便會有最令人期待的受過訓練且身強體壯的奴隸上場,那才是最惹人注目的大戲。
今年管事的人沒準備充足的奴隸,他們在奴隸市場挑了半天,最後勉強選上了我。
我是盛會的前戲,我是去送S的,即便再笨我也明白我的命運。
但即使知曉自己面臨的將會是何種處境,我也仍然想為自己試一試。
我在衣袖裡藏了一把匕首,不合規矩,但管事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蒙混過去了。
看戲便要看精彩的,單方面的碾壓有何看點?
我一個弱女子就算握有利器也難逃一S,可奮力反抗總比無謂的逃跑要更有意思。
鬥獸場上歡呼陣陣,高臺之上權貴們姿態愜意,睥睨一切。僕人低眉順眼地候在一旁伺候,好奇的雙眸盯著臺下的場子,所有人都等待著好戲開場。
牢籠大開,餓了數日的猛虎從黑暗中逼近,冒著綠光的眼睛漸漸顯露。
它盯著我,爪子落在塵土之上,激起一陣灰。越靠近,壓迫感便越強烈,令人從心底裡生出恐懼。
它停頓數秒,突然朝我猛撲過來!
2
我奮然翻身躲開,場上響起歡呼。
猛虎吃癟,昂頭發出一聲虎嘯。
它再次飛撲而上,我揮動匕首,劃破它的皮肉。
它憤怒地咆哮,將我撲倒在地,張開血盆大嘴迫不及待咬碎我的頭顱。
我閉緊雙眼,想,這就是我的結局了。
就在這時,高臺之上突然射來一箭!
滾燙的鮮血灑在我的臉上,猛虎松開鉗制,痛苦地咆哮。
原本激昂的高臺,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
我心中仍有未散的恐懼,轉頭望去,一抹身著玄色衣袍的身影隨意丟掉手中弓箭,對著同桌面色鐵青的男子放肆一笑,隨之泰然自若地離去。
那箭射穿了猛虎腦仁,它掙扎片刻,便徹底不再動彈。
管事的出來賠笑,告知眾位賓客接下來有更具觀賞性的搏鬥。
而我被人拖了出去,那人不耐煩地將我帶到皇城的街頭,告知我此後自由了。
一夜之間經歷生S,我茫然無措,緩不過來。
那人無奈同我解釋了幾句:
「算你運氣好,太子殿下與九皇子打賭誰能贏,太子賭你輸,九皇子偏偏說一定是你贏。可不嘛,他把老虎S了,你不就贏了。
「贏的人有自由身,算了算了,你趕緊走吧。」
3
那是一個秋夜,夜深了,涼風吹過,身體便不住地打寒顫。
我茫然地走在街頭,發現京城原來如此熱鬧,一路上可見各色小攤,人人臉上都掛著幸福的笑容。皇城如此富裕,這裡的夜沒有星星也是明亮的。
有個術士佔著一個小攤,不時變幻出一些小玩意兒。
一塊石頭在他的搗鼓之下,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圓圓的大西瓜。用刀劈開,裡面居然是鮮紅的果肉。他給看客分食,人人誇贊香甜。
我在那裡停了下來,看他把一塊布幻化成飛舞的蝴蝶,手中的木偶成了汪汪亂叫的小狗……
最後他拿出一罐棋子,給眾人細細察看一番,神秘地笑了。
棋罐突然被他倒置,裡頭的棋子哗啦啦落下,可真是奇了怪了,掉下來的棋子竟都變成了金子。
眾人再也顧不得起哄,一股腦地蹲在地上撿拾。
我也蹲了下去,貪婪地將金子收入懷中。人群混亂,我被人踩到了手,可太興奮了,我完全無暇顧及那點傷痛。
眼中隻有金子、好多的金子……
術士看著這一幕,搖了搖頭。一邊收拾著器具準備離開了。
我沉浸在撿金子的喜悅當中,顧不得任何禮義廉恥,不顧形象地與人爭搶。
有了金子,我便能買個住處。我可以回家,找我的爹娘、哥哥、妹妹……
我陷入巨大的幻想,恍然一抬頭,恰好與高樓之上的一人對視。
玄衣散發、落拓不羈,他斜靠在窗邊,懶懶地望著這一幕。那個身影與鬥獸場裡的人重合,他隨意地看了我一眼,看不出任何情緒,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我忽然間羞愧得無地自容。
拿著一手的金子,猶如握著千斤巨石。
我再也搶不下去了。
人群四散,術士收拾好東西便要走了。
我趕忙追上去,將手中的金子還給他。
他腳步一頓,十分詫異地打量著我。
「先生,這是你的東西。」我小聲說。
術士忽然笑了笑,將金子推還給我:「既然是你撿到的,那便是你的。」
我固執地伸手把金子還給他:「不是我的我不要。」
我把金子放進了他的棋罐,見著金燦燦的金子仍有些可惜。怕自己經不住誘惑反悔,轉身便要離開。
「哎,小姑娘。」術士叫住了我,眉眼慈祥。
「既然你把東西給了我,那我也幫你一個忙。你有住的地方嗎?」
我搖頭。
「可有活幹?有安身立命之處?」
仍然搖頭。
他嘆了口氣:「幫你一把,跟我來吧。」
4
術士將我帶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樓——醉仙居。
他認識醉仙居的鸨媽,與鸨媽賠笑說了半天,好說歹說,給我找到了一個活兒——青樓裡負責打掃的丫鬟。
鸨媽對我有些嫌棄:「你從哪裡找到的小乞丐,又髒又臭。」
術士說:「梳洗幹淨就好了,一個掃地的,要那麼漂亮做什麼呢?你說是吧?」
「罷了,賣你一個人情。」
術士臨走前交代我:「你傻乎乎的,以後不要如此輕信旁人,可知道?」
我點點頭,目光一頓——那棋罐裡的金子都變成了棋子。
術士見我疑惑,笑著解釋道:「是真的永遠是真的,不是真的終究會現出原形。小姑娘,你有善心,不貪婪,所以老夫幫你。」
術士走後,我摸著口袋裡偷偷留下的一顆「金子」,拿出來一看,變成了一枚黑棋。
唉,真可惜。
5
此後,我成了醉仙居裡一個不起眼的灑掃丫鬟。
光臨醉仙居的多為達官顯貴,為博美人一笑一擲千金的貴人不在少數。姑娘們手頭頗豐,偶爾心情好時,也會給我一些打賞。
例如玉墜、碎金葉子之類。
我將那些偷偷藏進一個陶罐裡,陶罐埋在住的床底下。每每打開陶罐,我都會掰著手指頭細細數,算還要存多久才夠我買一個院子,開個小店過日子。
有著奔頭,便有希望。
我守著虛浮又似乎能落實的希望度過在醉仙居的每一天。
我得了姑娘的獎賞,也因此對這份工作更加上心,每次打掃姑娘們的房間都格外細致。即便半夜三更被人叫出去伺候也絕無怨言。
鸨媽對我改觀,姑娘們也會與我說些皇城裡的逸聞。
醉仙居頂樓的一個廂房是不對外開放的,它專門留給一位皇族——九皇子李暮。
九皇子李暮身上有狐妖血統,他性子暴虐陰晴不定,對帝後不敬,對旁人也手段殘忍,眾人皆對他鄙視且畏懼。
李暮被皇帝厭棄,早早搬離皇宮,在外建立自己的王府。他的府中無妻妾,曾有官員為討他歡心獻上舞姬,李暮笑呵呵地接納,卻沒人料到第二日那舞姬便渾身是傷地被人抬出了王府。
自那以後京中無人再敢與他結親。
但李暮並非不近女色,每月他都會逛醉仙居,他指定要住在最頂層的廂房,每次光臨,都要幾位姑娘陪侍。
鸨媽不敢得罪他,隻能事事遂他的心。唯一一點好的是,李暮在醉仙居行跡收斂,並會送上頗豐的銀財。
「阿寧,你若見到了那尊瘟神,便要頭低低的,千萬別亂說話,知道嗎?」鸨媽嚴厲地對我說。
我用力點頭。
我在醉仙居的日子,隻遠遠見過李暮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