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飄飄地瞟了一眼成瑤:“違反《治安處罰條例》,不會被律協吊銷執照。”
“……”
可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了!
如此缜密的思維,成瑤佩服的同時,突然有點絕望,她覺得,自己怕是短期內當不上合伙人了,自己這個視野和考慮問題的角度,離錢恆這種劇毒人士,實在是相差甚遠。
“成瑤,我這輩子還沒出現過自己無法善後的事。”錢恆皺了皺眉,語氣尚有些不滿,“你能不能好好學一下法律?”
“恩……”
錢恆瞪了成瑤一眼,一臉“懶得理你”的嫌棄,然後他轉過臉,面向唐兵走了兩步。
唐兵以為錢恆又要痛毆他,嚇得瑟瑟發抖,趕緊跪地求饒:“錢律師,你饒了我吧。”他一邊說,一邊用另一隻完好的手用力甩著自己耳光,“是我鬼迷心竅,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然想和錢律師搶人。”唐兵就差沒痛哭流涕了,“我不知道成律師是你的女朋友,是我有眼無珠,你放心,我……我絕對不會去鬧事,你,你打我完全是合情合理合法的,是我自己做錯了事,我該打!該打!”
錢恆懶得糾正唐兵的誤解,他嫌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對成瑤道:“成瑤,給我一張空白的A4紙。再給我一支筆。”
錢恆拿過紙,自然沒再打唐兵,他冷漠而居高臨下地看著唐兵,把紙和筆仍在了唐兵面前:“籤吧。”
唐兵惟命是從地拿起筆,戰戰兢兢問道:“籤,籤什麼?”
“籤你的名字。”錢恆語氣仍舊冷冷的,“你的業務我不做了,籤名,解除委託協議。”
這紙還是空白的,然而唐兵怎麼敢反抗,他顫抖地籤完了字,遞給了錢恆。
結果錢恆並沒有接,他不鹹不淡地看了唐兵一眼:“再按個指紋。”
“印泥……印泥有嗎?”
“用你的血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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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恆的語氣理所當然,就像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好不好一樣稀疏平常。
唐兵畏畏縮縮地抹了自己的鼻血按下了手印,錢恆這才收了紙,然後隨手遞給了成瑤:“回去寫一份委託代理解除合約,然後存檔。”
“成瑤,走了。”
然而成瑤想了想,卻停了下來,她走到唐兵面前,忍著惡心警告道:“你別忘了,我拍了視頻,你要是對錢律師有什麼小動作……”
“走了。”
成瑤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錢恆不容分手地拉走了。
錢恆在轉身的最後,看向唐兵,冷冷道:“想去告我就去告。”
大哥,誰敢告你啊,能告得贏嗎?不可能啊……
*****
直到走出會議室,走回酒店客房,成瑤才意識到,自己此刻仍舊被錢恆拉著,隔著衣袖口,他就這麼握著成瑤的手腕。
明明並沒有皮膚接觸,然而成瑤一瞬間卻覺得從被錢恆握著的那截手腕開始,整個人仿佛生起了火。
錢恆沒說話,隻是不容分手地把成瑤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唐兵雖然人品不端,但出手闊綽,給錢恆和成瑤訂的都是套間。
剛才事發突然,成瑤光顧著震驚了,如今站在錢恆房裡的會客室裡,她才終於後知後覺有些緊張和忐忑起來。
成瑤絞了絞手指,看了眼錢恆,輕聲道了謝:“老板,謝謝你。”
可惜這句道謝顯然完全沒有取悅到錢恆,他坐在沙發上,身姿筆挺,面無表情:“你還當我是老板?”
成瑤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和無措。
“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這件事根本不打算告訴我?”錢恆的聲音十分平靜,然而越是平靜,成瑤卻覺得越是危險,就猶如暴風雨前的海面,越是安靜平和,就越是讓人毛骨悚然。
成瑤咬了咬嘴唇:“我怕告訴你了讓你難辦,我不知道你……”
“你還深明大義上了?”錢恆瞥了成瑤一眼,“為了工作勇於犧牲上了?為什麼就不主動來和我說?”
成瑤有些難堪:“我就是……就是之前,在上一個律所,跟著帶教律師出去陪飯局,雖然沒遇到過唐兵這麼明目張膽的人渣,但被騷擾,也是有過的。客戶喝多了酒,又都是些中年男人,不是嘴上要討點便宜就是會在肢體接觸上揩油。那時候我主動告訴帶教律師了,可他隻笑笑,讓我別在意,他們也隻是開玩笑,客戶是上帝,我們要服務好,何況他們也沒犯什麼原則性的錯誤……”成瑤低下頭,“他叫我忍忍。”
成瑤的樣子可憐巴巴的,她垂頭喪氣地坐在錢恆面前,錢恆幾乎可以想象的出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她是怎麼憤怒又無措地跑去當時的帶教律師面前尋求幫助,然後是怎麼失望地發現自己的帶教律師並不會保護自己,最後隻能打碎牙齒和血吞,硬生生地咬牙對那些油膩中年男人的語言和行為騷擾忍耐下來。
這麼一想,錢恆突然有點不想再訓她了。
“你不用忍。”
“嗯?”
錢恆抿了抿唇:“以前那套規矩,不論跟誰學的,在我這裡,都行不通。成瑤,在我這裡,任何時候,你都不用忍。”
“遇到有人騷擾你,打得過,就直接給我一個耳光甩過去,不用顧忌對方的臉面,也不用顧忌是幾個億幾十個億還是幾百個億的客戶。”
“那如果打不過呢……”
“打不過,你告訴我,我幫你打。”
錢恆說這話的時候面色平淡,就像是在談論諸如天氣之類無關痛痒的話題一般,然而成瑤卻沒來由的心裡一動。
不知道為什麼,錢恆越是如此平常,卻反而越是顯得動人了。
而錢恆自己卻還不自知,他繼續教訓著成瑤:“除了這些仗著自己有幾個錢就性騷擾別人的客戶,你以後還會遇到各式各樣的極品,比如覺得自己作為客戶是上帝的人,付了點律師費就覺得能差遣你做任何事,恨不得要求你24小時待命,以為全宇宙你隻服務他一個人,他一個要求你就必須一分鍾內執行,他一個問題你就必須一分鍾內反饋。這些人,都不要慣著,不要忍。”
“做律師最好的一點,就是我們能對接很多很多客戶,不像在公司一樣你隻伺候這一家老板,任何你不滿意的客戶,你可以拒絕,並且也不會為此失業。因為市場很大,你總能找到別的客戶。”錢恆盯著成瑤的眼睛,“你所要做的就是磨煉好自己的業務水平,這樣你就永遠不需要看別人臉色吃飯。因為隻有你選擇客戶,而不是客戶選擇你。”
成瑤用力地點了點頭:“恩!”
“也別老想著什麼顧全大局。”錢恆的聲音很嚴厲,“我錢恆難道需要下屬犧牲色相來挽留客戶?”
下意識的,成瑤就忙不迭道歉起來:“對……對不起。”她有些羞愧,“是我處理不周。”
“你不是處理不周,你是對我不信任。”錢恆卻並沒有打算輕易放過成瑤,他犀利地戳破了成瑤此前的心理,“你覺得我和你之前的帶教律師是一樣的,在下屬的自尊和錢面前,會選擇錢。”
錢恆這樣一點撥,成瑤才確實意識過來,自己此前怕告訴了錢恆,會讓錢恆陷入兩難的尷尬境地,這麼考量的前提,確實是在潛意識裡認為錢恆會為這個案子的標的額而糾結。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錢恆不會賺這種錢。”
“謝謝。”成瑤真心實意的感激道,“不過我都留下了證據,其實你不打他也沒事,我們事後走法律流程就行了。”
“你自己就是個律師,就算鐵板釘釘的性騷擾慣犯,有證據的情況下,法律會給出什麼程度的制裁,你難道不知道嗎?”錢恆掃了成瑤一眼,“你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和時間去起訴,一遍遍地忍著惡心再去回憶這件事,最後發現唐兵隻受到了不痛不痒的處罰。”
“隻有達到猥褻程度的性騷擾才算是構成犯罪,他這種程度,加上到時候重金聘請的辯護律師,你自己覺得會有什麼樣的判決結果?你心裡的憤怒和委屈能平息?”
成瑤此刻隻覺得臉紅的要炸了,她覺得羞愧和內疚極了,她沒有能夠第一時間信任錢恆,錢恆卻在明知道這一點後,還能幫她用這麼解氣的方式討回了公道。
“成瑤,你可以相信我。”
就在成瑤內心慌亂一片的時候,錢恆卻突然俯下身,湊到了她的面前,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如此說道。
“任何時候,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保護你。”
這是簡單的一句話,甚至沒什麼修辭,然而成瑤隻覺得心裡轟的一聲,通往自己心裡那扇緊閉著不讓人進入的鐵門,在這句話面前驟然倒塌不堪一擊。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撞開了成瑤內心最柔軟的部位,在她的心田裡撒了一把種子,有什麼東西開始萌發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心悸、感動、信賴還帶著安全感。
沒有哪一刻,成瑤比現在更加自豪過, 能進入君恆, 能成為錢恆的助理律師, 她覺得無比的驕傲。
此刻她偷偷看向錢恆,心裡竟然升騰起一種微妙又隱秘的快感。
別人都不了解錢恆的好, 隻有自己知道。
別人都有眼無珠, 隻有自己發現了錢恆這塊瑰寶。而這種不被大眾認可的好,反而讓成瑤有種“隻有我慧眼識珠能獨佔他這份好”的錯覺。雖然說起來不合適, 但成瑤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把錢恆圈地自萌起來了。
錢恆卻不知道成瑤內心的歪歪繞繞,他又帶了點警示意味地掃了一眼成瑤:“以後你不許單獨見不熟悉的男人。”
成瑤:???
錢恆側開了頭, 動作有些不自然,過了片刻, 他才又轉回了視線, 惡狠狠地瞪了成瑤一眼:“聽到了嗎?”
成瑤一時之間也懵了:“這是所裡的新規定嗎?為什麼不能單獨見異性?雖然唐兵這個事確實是讓我心有餘悸,但也不能因噎廢食就直接都不見男人啊?而且大部分男性, 還是比較有界限感,對我都挺禮貌溫和的……”
“不。”錢恆皺了皺眉,輕啟薄唇,“男人虛偽狡詐,對你有禮貌溫和, 那是想對你有所圖。”
???老板, 你不就是男人嗎?
成瑤還沒問出口, 果然就聽到錢恆理所當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