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當時我跟著的帶教律師為此看我很不順眼,覺得我成天西裝革履,是家裡有錢的小開,做律師是為了裝逼玩票,成天給我穿小鞋,故意攔截客戶提供給我的重要信息,或者隱瞞一些事實和證據,讓我為此差點輸掉好幾個訴訟。”
成瑤十分意外,她完全想象不到,錢恆竟然遇到過這種事。
“這是一家大律所,名字我不想再提,在全國規模很大,也有很多分支機構。我滿懷憧憬進去,卻發現很多律師把精力分散到內鬥裡,辦公室政-治浸透了工作。很多資深律師,把精力放在拉幫結派和打壓異己上,而不是想著怎麼提高業務能力和專業水平。”錢恆的聲音平靜,“那時候我就發誓,不要再進入這種公司化運作的大律所了,與其變成這種律師,不如自己創立一個精品化的小所,人員精簡,但足夠團結,團隊有凝聚力,指哪打哪,能把每個人的專業能力發揮到極限。”
成瑤突然意識到,所以這是為什麼君恆內部氣氛總是這麼好的原因。這是同事之間除了插科打诨卻從沒有爾虞我詐的原因。這是錢恆從來毫無保留地把專業知識分享給自己,甚至願意花時間從法理的層面提點自己的原因。
因為錢恆就是這樣一個人,專業而坦蕩,雖然嘴上從不饒人,但內心比任何人都幹淨澄澈純粹。
“現在君恆的這個團隊,都是我們篩選下的結果,那些沒有真才實學,又不想努力,心裡有邪門歪道的人,早就被我們開掉了。”
這樣的工作氣氛是成瑤喜歡君恆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原來這種律所文化也非偶然,也是錢恆有意維護的結果。
說到底,不論是專業能力的提升還是律所良好的氣氛,成瑤該感謝的人,都是錢恆。
因為有錢恆這樣的人,才給她提供了這樣一個安全、幹淨、有序的成長環境,讓她能走出白星萌案件的打擊和沮喪,能夠看到每一個同事身上的優點,能在互相切磋中奮起直追,能心無旁騖地不用處理復雜的人際,而能把所有精力撲到專業的進步上。
“那,當初那個排擠你的帶教律師,現在怎麼樣了?你後來有再和他在法庭上見面然後把他打的落花流水嗎?”
“他?”錢恆鼻孔裡冷哼了一聲,“早就沒見到出來了,這種成天鑽營排擠新人本身沒本事的,怎麼可能在大浪淘沙裡活下來?何況他的眼光,也實在太差了。”
成瑤一時之間也十分義憤填膺,順帶決定來一記大的馬屁:“就是!叫他當初小看錢par!像錢par這種,明眼人隻要一眼就知道是人中龍鳳早晚出頭的!他這是給自己樹敵呢!”
“倒不是這個眼光。”錢恆的語氣充滿了不滿,“他是瞎嗎?我這種氣質和談吐,怎麼可能是普通富家小開家庭能養出來的?竟然覺得我是隻是普通小開,簡直不能忍。”
“……”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都說夜晚是人內心最脆弱最不設防的時候, 大約黑暗的氣氛,就讓人有敞開心扉的欲-望,而合住這麼久, 這確實是成瑤第一次知道錢恆早年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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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在成瑤的心裡, 錢恆是高高在上生而精英的老板,雖然知道他的優秀, 但正因為太優秀了,讓人生出點隻可遠觀不可親近的距離感。
可今晚這樣一番話,雖然講的是早年也曾狼狽的經歷,然而成瑤內心卻覺得這些經歷一點都沒減損錢恆在自己心裡的形象, 反而讓人生出點想要靠近的欲望。
像是突然鮮活了起來,立體了起來,煙火了起來。
原來就算是錢恆,也曾經在從業最初經歷過不公、挫折和迷茫。原來自己經歷的一切,他也都早一步體會過。
雖然隔著時空的距離,但沒來由的, 成瑤就覺得,自己像是一顆小行星,本來和錢恆有著各自的軌道, 然而在某個瞬間,兩人是交匯的,有共鳴的。
不知怎麼的, 成瑤也突然鼓起了傾訴的勇氣:“其實, 在上一個律所, 實習第一年的時候,我哭過很多次,想過很多次要不就算了,不做律師了,回家考公務員吧。”
“太累了。雖然我跟了一個帶教律師,但他從不管我,給我安排的很多都是行政類的工作,甚至把我當成了他的私人助理,他給老婆買情人節禮物訂花,都讓我去辦,參與案子也隻能參與到皮毛,就負責打印個文件,幫著把手寫的文檔,全部打字錄入成電子檔。很多關鍵的會議,我也沒資格參加……但每次和男客戶吃飯,卻都會叫上我,每次都要喝酒,聽著他們開著一些不怎麼樣的玩笑和黃段子。”成瑤深吸了一口氣,“其實也很忙,但忙的很迷茫,讓我覺得自己在做的這些事有什麼意義?月工資少的隻有兩千塊,每個月都靠家裡倒貼著接濟才能在A市繼續下去,但根本看不到未來的希望。”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但再次回想起來,成瑤內心仍舊覺得酸澀難過,尤其被動陪飯局這件事,成瑤就連最好的朋友秦沁也沒有告訴,她覺得難堪和尷尬,然而此刻,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大方地告訴了錢恆。
大概錢恆實在有一種力量,讓人覺得在他過分出挑的外表還有得理不饒人的毒舌之下,他的內心,是可靠的,安全的,是可以讓人依賴的。
可惜成瑤的悲慘遭遇似乎一點也沒讓錢恆動容,他不僅沒安慰,還語氣惡劣道:“你是白痴嗎?這種事情不會拒絕?你到底是陪酒的還是律師?”
“……”
“什麼名字?”
面對錢恆突然的發問,成瑤有些茫然:“啊?”
“你之前律所帶教律師的名字。”
“姚峰。”
“做什麼方向的?”
“繼承法方向的。”
“好。”
好什麼好???成瑤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然而就在成瑤準備追問的時候,錢恆已經轉換了話題。
“現在呢?”
“什麼?”
錢恆咳了咳,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自然:“現在,還哭嗎?”
成瑤愣了愣,才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麼,她先是搖了搖頭,然後意識到對方看不到自己的動作:“不了。”說完,她又補充了一句,“就白星萌那時候哭過……”
“嗯。”
就在成瑤以為這個話題已經結束的時候,錢恆的帶了微涼質感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
“忍一忍執業最開始的兩年,別哭,都是這麼過來的。”
哎???
“想哭的時候,我給你買巧克力。”
恩???
“正常的那種巧克力。”
哦……
成瑤一直沒有回答表態,錢恆卻仿佛有些自亂陣腳,他又狀若不經意地補充了一句,“算了,要實在還想哭,那就哭吧。”
自顧自說了這麼幾句話,沒得到成瑤的回復,錢恆似乎終於有些惱羞成怒起來,他惡狠狠道:“我說了這麼多,你聽到了嗎?”
“聽、聽到了!”
“下次想哭,必須給我打申請,我批準了才可以哭。”
“好……”
“你敢背著我哭,把你年終獎都扣了。”
“有什麼壓力或者困難,提前和我溝通,或者和包銳譚穎他們說都可以,不要自己一個人去哭。”
恩……雖然錢恆的風格一如既往的強權主義霸權政治,然而就這樣被霸權支配,好像感覺也還不賴???
成瑤心想,我該不會在五毒教待久了也已經毒入骨髓了吧??
然而今夜難得的機會,成瑤還是很好奇:“老板,那你那時候,有沒有迷茫過啊?”
“連續一周每天加班到半夜四點,每天隻能睡四個小時的時候,也有。”錢恆似乎翻了個身,他的聲音離成瑤更近了些,“缺覺久了,整個人就很煩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過這種日子,明明家裡什麼也不缺。”
“後來呢?”
“後來和我爸吵了一架,覺得人要對自己的人生有絕對的掌控力,不用受任何擺布,還是得自己有資本和能力。”
想不到家財萬貫的錢恆,原來還有這麼勵志的故事……
短暫的沉默後,錢恆又開了口:“你為什麼要當律師?”
“我?”成瑤頓了頓,才道,“為了給我姐姐討回公道。”
“鄧明?”
“你知道?”
“恩。”
說到鄧明,成瑤突然也有些沮喪:“我是不是超不過他了?上次白星萌的事,最後竟然也是被他撿了現成的便宜。我太沒用了。”
“超過我是沒可能了,超過他沒問題。”錢恆的聲音仍舊冷冷淡淡的,像是拒人於千裡之外,“你這個資質雖然和我相比差的太遠了,但態度還挺端正,還是可以勉強搶救一下的。”
成瑤一瞬間有些哭笑不得,錢恆這家伙,怎麼就這麼別扭,明明心裡想安慰自己,偏偏總要裝出一副冷淡的嘴臉。好好說話會怎樣?!
然而即便他的態度仍舊倨傲冷淡,但成瑤卻覺得,如果這一刻有燈光,錢恆臉上的表情,恐怕是溫柔的。
自己這位劇毒老板的溫柔,就仿佛是沙漠中的仙人掌,驕傲挺拔,帶著拒絕的尖刺,沉默而被動,然而當你幹涸著前來,劃破他的表皮,卻能汲取到珍貴的水分和那帶了太陽餘溫的暖意。
“那就麻煩老板你對我搶救一下了!”
“你這麼求我,我勉為其難那就搶救你一下吧。”錢恆果然高貴冷豔道,“再熬個兩年,這兩年裡,我對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別談戀愛,別結婚,把時間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哎?還不能談戀愛?”
因為成瑤的這個問題,錢恆的語氣有些不快:“你還想談戀愛?”他頓了頓,語氣更危險了,“還是說你已經背著我在談戀愛了?”
什麼叫背著你在談戀愛老哥,說的怎麼和我背著你出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