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生出來的孩子有問題,我要早知道,我根本不會做那什麼鑑定!”董老爺子幾乎有些情緒失控,“現在敏敏也不來看我了,文秀也不來看我了,她們隻每個月給我匯錢,我打她們電話,她們也都不理我,開始是不接電話,這幾天我聽說文秀要帶敏敏出國進修一陣,那……那可怎麼辦?國外這麼遠,我是不是以後看不到敏敏了?”
老爺子絮絮叨叨的,一臉失魂落魄:“可我光有錢,有什麼用啊?我不要錢啊,我隻想一家幾口和和美美的,這個孩子我原來也想著我接過來帶就是了,那個女人不用進家門,這孩子的這筆遺產,也由我來管著就行了,那女人也一分拿不到。這樣家裡又不缺錢,多個孩子,也不過是添雙筷子的事,我想文秀和敏敏總會接受的……”
成瑤有些哭笑不得:“老先生,這孩子的生母在世,她才是合法的監護人,您想把這孩子接過來由你撫養,繼承的遺產由你管理的計劃一開始就是不可能實行的啊……”
……
直到最後成瑤離開,董老爺子還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原本和孫女和兒媳這麼幾十年的感情,說沒就沒了,自己隻是不小心犯了錯,她們就這樣做,未免也太絕了。就算因為自己的行為導致他們分到的遺產變少了,那親情能用錢來衡量嗎?
可董老爺子恐怕永遠不會明白,在他因為胎兒的性別而把天平偏向陳晴美的時候,是他自己親手斬斷了這段親情和信任,是他親手把自己的孫女和兒媳推開的,蔣文秀和董敏並非因為金錢才失望寒心的啊……
或許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數吧。
*****
又過了幾天,成瑤又聽包銳說起了這件事的最新進展,董老爺子又找人去陳晴美那裡鬧了幾次,陳晴美本來產後就恢復不好,這下更是發起高燒來。
而董老爺子身邊也有別的遠方親戚給他出了主意。眼下董敏已經決定改母姓,雖然這孩子是個腦癱,可也算是董家最後的一個姓董的血脈了。董老爺子大概生怕陳晴美為了遺產偷偷弄死孩子,特意在這些遠方親戚的撺掇下,派了三姑六婆那一堆親戚去盯緊陳晴美,而那些遠房親戚拿了錢,自然盡心盡職。
結果就這樣,陳晴美每天不僅要為新生的腦癱寶寶糟心,還要疲於應付一幫心懷不軌的遠房窮親戚。
“這些親戚當然不會讓陳晴美有機會讓孩子‘一不小心’出點‘意外’,畢竟孩子要沒了,他們上哪兒再找個借口問董老爺子要錢啊。現在名正言順的說是替董老爺子照顧孫子,大筆大筆地拿錢呢。”
一幫各自心懷鬼胎的人,竟然就這樣互相制衡著達成了平衡。
對於陳晴美,順利讓孩子繼承了遺產,她算是達成了自己的目標。然而這樣的人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一個腦癱寶寶的未來,就算有錢,也不是那麼輕松的,她作為監護人,恐怕是為了拼這麼一筆遺產將要搭上自己的一生了。
而謝明,謝明能不能一起承擔起這個腦癱寶寶的未來,就是個問號了。如果是健康的寶寶,他或許能堅持……可一個腦癱寶寶,就算是親生的父親,都有可能選擇放棄。人生裡有太多東西,能讓愛情冷卻了……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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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文秀說的真是一點沒錯。
人生不是短跑,而是長跑,在開頭洋洋得意領先的人,未必就能一路坦途了。
*****
不管多唏噓,董山遺產案徹底結案,成瑤收到了一筆不菲的分成。
當晚,在自己房裡,成瑤就沒忍住,給自己爸媽打了個電話報喜。
結果老成兩口子壓根不關心成瑤的工作,他們隻在乎成瑤的私生活。
“聽你媽說你最近交男友了?”
“額……”
“小錢是吧?”成爸爸語氣頗為頭痛,“可聽說這小錢,不僅家境不好,自己還不太上進啊,除了一張臉能看……”
成瑤剛要順水推舟說自己已經分手了,卻聽成爸爸直接自己轉移了話題:“對了,我和你媽下下周日會來A市一趟,參加以前高中同學聚會,順帶來看看你,你看看有什麼要讓我們帶來的?”
“有有有!”成瑤立馬忘了錢恆,“我想吃媽媽做的牛肉辣醬,還有紅燒豬蹄!醬鴨!麻辣兔腿!……還有碳烤羊排!”
成爸爸笑罵了成瑤幾句,表示自己盡力而為,結果臨掛電話的時候,他大概想起錢恆,又不痛快起來:“你說,這人和人差別怎麼這麼大啊,你知道爸以前有個同學姓錢吧?”
又來又來了……
一聽這個姓錢的同學,成瑤就知道要糟。
從小到大,成瑤聽成爸爸怒罵“姓錢的”已經不知道多少回了。大概因為太過討厭對方,為了表示自己的輕蔑和不屑,這同學在成爸爸口中都不能擁有姓名,從來都是用“姓錢的”代替。
果然,成爸爸憤怒道:“這個姓錢的,以前是我的同桌,一個男的,結果成天畫三八線!還要和我籤字句,如果我超過一點點,就要給他賠錢;雖然成績好,可人特不上道,有次期末考試我好吃好喝伺候了他一個月求著他期末給我偷看一下,就差跪下叫他爸爸了,結果呢!結果他一白眼狼,一抹嘴巴,什麼也不認,連個選擇題也不給我看!害的你爸我不及格!就差3分啊!回家給你爺爺打的差點現在都能停殘疾人車位了。”
……
成爸爸又絮絮叨叨罵了一陣,才終於進入了總結陳詞的環節:“結果吧,這種奇葩,竟然活的非常滋潤,據說都有私人飛機!幸好這次高中同學聚會他不去!我可真不想見到他!”他苦悶地嘆了一口氣,“總之啊,這個社會,就是不公,不瞞你說,我一開始迷信過,總覺得他能這麼發家致富,是因為姓錢,這個姓,就注定了他這輩子不會缺錢,但現在我也不信這種說法了。”
成爸爸又哎了一聲:“你看看吧,同樣姓錢,我這同桌富成這樣,小錢卻窮的那樣,你說這合理嗎!”
“……”
爸,其實姓錢的,確實都挺有錢的……
成瑤聽成爸爸又嘮叨了一會兒如今這多麼世風日下世態炎涼,針砭時弊又抨擊了會兒社會,被他扯的徹底忘記了說錢恆的事,他才意猶未盡地終於掛了電話。
說來也巧,這電話沒掛上多久,留在律所加班的錢恆就回來了。
成瑤一分鍾也沒耽擱,趕忙出了房間,滿臉諂笑,一把搶似的接過了錢恆的包:“哎,老板,我來拎我來拎!”
錢恆剛一脫下大衣,成瑤又趕緊搶了了過來:“我來給你掛,我來給你掛。”她一邊捧著錢恆的大衣,一邊贊美道,“老板到底是老板,這風採別人就是趕不上啊,你看看,您穿了這件風衣,這氣質,這格調,太獨特了!”
錢恆瞥了一眼成瑤:“獨特?成瑤,你瞎嗎?”錢恆冷哼一聲,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不滿,“現在滿大街都是Burberry風衣的仿版,十個男人裡九個穿著。我剛坐電梯上樓,還和一個人撞衫了,還是個禿子,彩頭不好,這衣服你別掛了,幫我扔了。”
“……”
這馬屁拍的有些尷尬,拍到馬腳上了……
不過這會難倒成瑤嗎?
不可能!
成瑤急中生智道:“老板,那這衣服更覺得不能扔啊!”
錢恆果然皺了皺眉,有些發難地看向成瑤:“為什麼?”
“這件衣服雖然撞衫嚴重,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彰顯您的獨特啊!讓人知道什麼叫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
“……”
成瑤頂著錢恆玩味的眼神,繼續道:“待會我給您去燙燙。您先喝杯熱水暖暖,外面冷……”她一邊說著一邊給錢恆倒了一杯熱茶。
錢恆沒有接,他看了眼成瑤,聲音平靜:“說吧,有什麼事要求我。”
成瑤立刻擺手否認:“沒有沒有,我就想著,董山這案子也結束了,老板不是要搬走了嘛,我這沐浴老板先進思想洗禮,接受老板專業精英指點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我這也是想有所表示啊!”
錢恆好整以暇:“所以呢?”
成瑤硬著頭皮:“我就問問你什麼時候走,我可以幫你一起打包啊。也住了這麼久了,東西肯定不少,收納打掃什麼的,我都能幫忙。”
錢恆冷笑一聲:“成瑤,敢情你這是趕我走啊。”
“不不不,我哪裡敢!”成瑤搓了搓手,解釋道:“這不,我爸媽下下周日要來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想到時候就和他們說咱倆已經分手了,為了這麼驗證,要不正好趁最近有空,我幫您把家給搬了?”
為了應證自己的話似的,成瑤又補充道:“說實話,我還挺懷念我們的合租生活的,老板真要走了,我會……我會想你的!雖然隻一起合租了這麼個把月,但對我來說,老板現在就像是我家人一樣親切的存在,我內心也很不舍,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就讓老板舍棄豪華的大別墅不住,陪著我住在這種沒有格調的地方!”
錢恆坐在沙發上,一雙手交疊在腿上,看著成瑤,不置可否。
成瑤咽了咽口水,再接再厲道:“但有一句話說的好,叫常回家看看,老板你走了,我這也隨時歡迎你來啊,你就把這兒當你第二個家好了!”
錢恆微微一笑:“那麼也就是說,私心裡,你是很希望我繼續住下去的?”
“那怎麼不是呢!”成瑤下意識諂媚道,“能和老板住一個房,是我的榮幸啊!”
“那我就勉為其難繼續住下去好了。”
成瑤:???
等等,這怎麼和說好的劇本不一樣???老板病患者放著大別墅不住,竟然能繼續忍受這種中檔(在他看來是低端)小區???錢恆怎麼了?怕不是病了吧!
錢恆欣賞完成瑤臉上各種走馬觀花般復雜的神色,才慢悠悠地拿出手機舉到了成瑤面前:“隻是你給我解釋下這個招租信息。”
成瑤頭皮一麻,大覺要糟……
大概為了方便成瑤查看,錢恆十分“好心”地放大了字體——
此刻他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行大字。
“好房招租!唯一條件:會自己修水管!不是極品!”
“……”
錢恆抿嘴笑了下:“需要我再下移讓你看下這帖子裡放出的房間圖片來證明就是你發的嗎?”
成瑤狡辯道:“這種房型布置和精裝房可能裝修家具風格都差不多吧,老板,這真不是我啊!”
不是成瑤吹牛,她在A市這個網絡論壇發帖招租的時候,特地做了點工作,她拍的房子照片,都很小心地避開了有辨識度的部分。這帖子發了三天了,響應想要看房的人很多,成瑤就摩拳擦掌等著錢恆什麼時候搬走了。等新的租客進來,一來能分攤房租,二來還能分攤點家務。簡直不能更完美啦。
面對成瑤的狡辯,錢恆也沒說話,他隻是拿著手機,找到其中一張房源照片,然後把照片的某一角放大。
成瑤眯著眼睛看了很久,才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錢恆放大的那個角落,是個餐桌桌子腿,那上面,刻著幾乎可以忽略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