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
他點點頭:「哦,能幫我養一下貓嗎?」
我也點點頭,問:「哦,憑什麼?」
他盯著我,上下打量。
我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寬松的白 T,和一件破舊的校服外套。
衣物的價格加起來,或許比不上他的一頓飯錢。
我屬實缺錢。
裴致一笑:
「憑我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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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一個月,替他養一隻貓,這是門劃算的買賣。
我答應了。
那之後,裴致時常來貓咖,逗弄那隻流浪貓。
8
裴致凝視著我,他沒動。
兩人湊得很近。
我往後退了退,凝視著他的眼睛,微笑說:
「你覺得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
裴致點點頭,漂亮的眼睛,像是浸在水裡的黑珠子。
他沉聲說:「下午的水,你送錯人了,你應該送給宋洛。」
我認真說:「沒送錯,就是送給你的。」
我猛地湊近裴致,鼻尖相觸的一瞬間,他慌張地後退一步。
他站在原地,和我保持著三步距離。
他沉沉地看著我,空氣裡的曖昧無聲流動。
最終,他勾唇輕笑。
「你追求人的方式,是送人礦泉水?未免太沒誠意了。」
我慢吞吞地說:「礦泉水很健康。
「喜歡我的人,哪怕是寡淡無味的礦泉水,也會覺得是甘甜至極的冰可樂。」
裴致輕輕地笑了:「你很有把握?」
我誠實地說:「沒有。你能教教我,怎麼樣才能更有把握嗎?」
他沒回答,卻說。
「我不喜歡冰可樂,太甜太齁。」
我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9
或許我太不會說甜言蜜語,更不會追求人。
那日之後,裴致整整一周沒來找我。
就算我在訓練場上出現,他也目不斜視,專心地打著球。
兼職的時候,我凝視著在地上打滾的狸花貓,一逗就是一個後空翻。
我若有所思,於是撥通了電話。
「裴致,湯圓會後空翻了,不來看看嗎?」
電話那頭,裴致低聲笑了笑。
「是它想見我,還是你?」
我冷靜地說:「是我。」
電話那頭,裴致的笑聲越發放肆。
有人問:「裴哥,你要見誰啊?」
裴致答:「去見一隻狸花貓。」
半小時後,他風塵僕僕地趕到,額角冒著細密的汗珠。
他淡定地說:「我是來看湯圓的,不是來看你的。」
我拿紙巾,踮起腳,給他擦去額角的汗珠。
兩人離得很近。
我似是調笑:「看看,怎麼急成這樣?」
裴致別開臉,耳尖微紅。
裴致總來貓咖。
他的好兄弟宋洛也常來。
宋洛奇怪:「裴致,你來這做什麼?」
裴致冷淡地說:「看貓。」
宋洛一臉憂愁,頗為中二。
「我在等人,等一個也許一輩子再也無法見到的人,那是我命中注定的愛情。」
裴致失手,往他身上潑了一杯水,惹得宋洛吱呀亂叫。
裴致毫無歉意地說:「抱歉,看來你命中注定的愛情,要給你潑一盆冷水了。」
宋洛戀愛了,對我一見鍾情。
他幾次來貓咖找人,卻認不出活生生的我。
我想,與其說他愛上的是我,不如說是一張漂亮的臉,他心目中的愛情。
我讓老板娘隨便胡謅了個名字打發他。
後來,宋洛遇到了姜綿的媽媽,覺得我和她長得很像。
竟然腦子發熱,跑去問姜綿。
「你家裡有沒有和你媽媽生得很像的姐姐或妹妹?」
姜綿跟見鬼了一樣,一張臉S白S白的,不顧自己溫柔的形象,朝宋洛大哄。
「你胡說什麼?姜家就我一個獨生女,我哪裡來的姐姐或者妹妹?」
宋洛摸不著腦袋,滿心都是失落,喃喃說:
「原來姜琪,不是姜家的孩子。」
宋洛的姐姐覺得他在胡扯,學校裡叫姜琪的女孩子,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宋洛抓住裴致,信誓旦旦說:
「裴致也見過那女孩!」
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麼,帶著點希冀問裴致。
「你認識那個女孩嗎?
「那晚,你們有說話嗎?」
裴致帶笑的眉眼一頓。
他搖搖頭,輕飄飄地說:「不認識。」
又頓了頓,意味不明道:「沒有。」
姜綿因為宋洛的一句話,直接氣哭了。
當晚窩在姜夫人懷裡,哭得傷心。
「媽媽,我長得不像你,大家是不是都會嫌棄我,覺得我不是姜家的孩子?媽媽,你以後也會嫌棄我嗎?」
姜夫人寵溺地摸摸姜綿的腦袋,搖頭說不會,安慰哭泣的女兒。
姜綿依偎在她懷裡,眼底流露出一絲怨毒。
10
裴致問我,對於宋洛興師動眾地找我的這件事情,有什麼想法嗎?
纖長的眼睫垂下,看不清神色。
他撸著手底下的湯圓。
夜色沉沉,公園裡的燈光昏暗。
我和裴致肩並肩坐在秋千上。
這些時日,他討厭去貓咖,因為不想見到宋洛,覺得他太礙眼。
可他還想見湯圓,非要我抱著湯圓去公園找他。
我說,你要是想見貓,就自己到貓咖來。
裴致一口拒絕。
還問我:「秦素,你不是喜歡我,在追求我嗎?這就是你喜歡我、追求我的方式?」
我不理解,他為什麼忽然無理取鬧。
但作為一個愛慕裴致的追求者,我還是點頭答應。
見我不回答,裴致撩起我的一縷發。
輕輕扯著,放下,又抓起,反復幾次,好生無聊,好生幼稚。
我回頭看他。
他就抓著我一縷發,不閃不躲看著我,執意要我回答。
我從包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很有風度地擰開瓶蓋,遞給裴致。
「礦泉水,要嗎?」
裴致看了半晌,別過頭。
他不喝。
我帶來的這瓶礦泉水,兩塊錢一瓶。
裴致喝的礦泉水,最便宜的一瓶要 1491 塊。
是金貴的人,金貴的嘴,金貴的胃,以及高額的智商稅。
我不喜歡強迫別人,自顧自抿了一口水。
裴致問我:「我不喝,你不會勸勸我嗎?」
我順從地說:「我勸勸你。」
他一噎,修長的手指纏著我的發,不斷打圈。
冷硬拒絕:「不喝。」
他有點生氣,手上也用了點力,扯得我頭皮微微發疼。
我好笑地問他:「怎麼,難道還要我喂你?」
他盯著我,眼底的溫度,漸漸燒了起來。
秋千緩緩地晃呀晃的。
我慢慢地湊了過去。
他閉上眼睛,緊張到手指蜷縮。
我卻停下在他眼前,鼻尖氣息糾纏。
裴致沒等到想要的,猛地睜開眼,臉上是未散的羞惱。
眼底明晃晃寫著:你耍我。
我卻滿眼無辜地問:
「裴致,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一瞬間,裴致眼底的欲色散去。
他淡笑地問:「你說呢?」
我望著他,扭頭離開。
如果我是獵人,那我一定是最優秀的。
因為,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耐心,耐心地引誘獵物落網。
最後,一擊必S。
11
事實證明,人的生活還是有很多觀眾的。
我和裴致大晚上在公園散步,並肩而行的照片,被明德中學的學生拍了下來,還上傳到論壇。
有人問裴致,那天晚上為什麼會和我在一起。
裴致皺著眉,很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
「關你屁事。」
傳來傳去,裴致的一句話曲解成了我向他表白的事實。
一時之間,我成了群嘲的對象。
「秦素真是不自量力,裴致那種人,她也敢表白?」
「從前向他表白的女生都被他罵哭了!裴致最討厭女生了!」
「不一定吧,我聽家裡人說,裴家和姜家要聯姻呢!」
「可裴致看起來,也不像是喜歡姜綿的樣子。」
姜綿聽到這話,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捏著水杯的手,指尖泛白。
我進班的時候,所有人紛紛側目。
有人問我和裴致是什麼關系。
我沒搭理這些話,隻是專心解數學題。
放學後,姜綿立刻帶著幾個女生將我堵在牆角。
她很急,一點都無法忍受裴致和別的女生產生任何聯系。
姜綿友好地攬住我的肩膀。
「秦素,你總是這樣獨來獨往,都不和班上的同學認識認識,今晚陪我去玩個遊戲怎麼樣?」
我張口拒絕:「不去。」
姜綿為難地問:
「你真的不去嗎?還是要我拜託秦姨叫你去?」
我盯著她,眼中的冷意浮上,又散去。
我緩緩地勾出一個笑。
「好,我去。」
隻是姜綿,你別後悔。
12
姜綿把遊戲地點定在一個 KTV 包廂。
她說要玩就玩大冒險,誰都不許反悔。
她笑得溫柔,我卻覺得那是蛇吐信子。
果然,第一個抽到大冒險的人就是我。
【脫一件衣服。】
一瞬間,包廂裡的人都露出失望的神色。
夏日炎炎,我卻偏偏穿著外套。
同學們都偷偷說,我是怕冷的神經病。
我可以坦然地在裴致面前擦掉雀斑,摘下眼鏡,卻從未試過脫下這件外套。
因為外套裹住的兩條手臂,是一道道醜陋的傷疤。
這些傷口,有的是媽媽打的,有的是姜綿打的。
她們討厭我,恨我和姜夫人生得像。
但現在想想,那些目光裡,除了怨恨,還有恐懼。
此時,姜綿卻倒吸一口冷氣,半埋怨說。
「你怎麼不告訴我們你的手是這樣的?
「好惡心啊,真是快嚇S我,你快點把衣服穿上吧。」
我垂下眼。
穿好衣服後,她立刻讓我們重新抽牌。
輪到我的時候,她興奮地盯著我。
「快給我們看看,你抽到的牌是什麼?」
可惜這一回,抽到大冒險的不是我,而是姜綿。
她的牌上寫著。
【和出門後遇見的第一個男生接吻。】
姜綿溫柔地笑著說。
「秦素,你替我玩。」
我果斷拒絕。
她眨眨眼睛,笑得無辜:
「秦素,你媽跪著給我擦鞋的時候,沒教過你聽我的話嗎?」
我抬眼,看見她戲謔的眼神。
以前不懂事,總以為一直忍受,就會換來甜頭。
可媽媽不要我,將我丟在一間月租三百的廉價出租屋裡,讓我自生自滅。
每屈服一次,就會迎來更多的刁難。
姜綿從來就不知道適可而止。
我丟開牌,起身說:「我不玩了。」
姜綿聽完,倒也沒生氣,淡聲說。
「拉住她。」
一瞬間,包廂裡所有人都起身。
他們笑著鬧著圍過來。
「就是玩個遊戲而已,別這麼小氣嘛。」
「對啊,就是一個吻而已,又不是佔你便宜。」
「再說,你一個保姆的女兒,KTV 裡這麼多帥哥,你也不吃虧啊。」
姜綿朝我伸出手。
「秦素,你怕什麼,隻是一個吻而已。」
我一路後退,仿佛走投無路。
砰然一聲巨響。
包廂的門被人一腳踹開。
裴致渾身戾氣,左耳上的耳釘在雜亂的光線中閃著鋒芒。
姜綿嚇得驚叫出聲。
不是被裴致嚇得,而是被我。
我順著她伸手的動作,一頭撞上身後的桌子。
尖銳的桌角,尖銳的疼痛,模糊的視線。
兩滴血順著臉龐流下。
我說:「裴致,我好疼。」
「姜綿,要是秦素有事,你和姜家,一個都跑不了。」
裴致的聲音帶著森冷的寒意。
他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姜綿害怕地打了個抖。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聲音,想要讓自己保持鎮定。
「裴致,不是我推的她,是她自己……」
「你閉嘴!」
響亮的巴掌聲和哭聲交替成華美的樂曲。
我無聲地笑了笑。
13
我從病床上清醒的時候,裴致蜷縮在一張椅子上,趴在我身側。
他睡著的樣子,不似平日乖戾,是難得的柔和。
我伸手,在他眼前緩緩比畫。
輕輕張開五指,我就能將整個他攏在手裡。
容易到讓我覺得有些不真實。
下一瞬,手被裴致抓住。
一道刺耳的鈴聲將裴致驚醒。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掛電話,卻被我搶先接過。
電話那頭,是一道犀利的女聲。
她破口大罵:
【秦素,你這個賤人,竟然慫恿裴家打壓姜家?要是你還想要我這個媽媽,立刻讓裴家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