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頭,深深地看了梅姨娘一眼。
便扶著嬤嬤往蕩漾閣的方向趕去。
梅姨娘腿都軟了,哆哆嗦嗦想往顧泰身上靠。
可顧泰卻擰眉看了她一眼,無視離開。
「走,我們也去蕩漾閣看戲。」
還沒到就聞見一股滔天的臭味。
硬著頭皮邁過門檻,越往裡走,那臭味便越發濃鬱,燻得人眼睛都發酸了。
我嫌惡地從袖子裡掏出帕子,捂著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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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一進屋,便瞧見凡哥兒躺在床榻上。
已陷入昏迷,身上沾著黑的、黃的屎。
原本幹淨的床榻,此刻也沾滿的屎點子。
請來的大夫,正屏氣凝神,給凡哥兒診治。
周圍的丫鬟、小廝,皆是退避三舍。
就連被我指來的陪嫁丫鬟月新,此刻也是遠遠地躲在一邊。
劉氏瞧見心都要碎了,毫不猶豫地撲到凡哥兒的床榻邊。
猛地幹嘔了好幾下,眼淚便一連串地出來。
「大夫,我孫……我的乖孫兒,到底有沒有事!」
「小少爺被救得及時,沒有生命危險。」
眾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可他怎麼還沒醒?」
「小少爺受驚,又吃了不少汙穢之物,如今被嗆住了,自然醒不過來。」
大夫說完這話,愁眉苦臉地往後退了幾步。
「如今的情況,需要叫人把他嘴裡的穢物,先掏出來。」
大夫說著,又後退了幾步。
幾乎要走出屋子了,顯然不願自己動手。
聽聞這話,蕩漾閣內所有下人,都低著頭,沒有一個願意上前。
就連對凡哥兒無比忠心的月新,此刻都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生怕被發現。
我將月新的表情盡收眼底。
在顧老夫人說話前,便搶先開口。
「月新,你是個忠心的,所以我才會派你來伺候凡哥兒。
「現在,到你表忠心的時候了,你親自把凡哥兒口中的穢物,全部掏幹淨吧。
「這件事若是不查個水落石出,想必凡哥兒在府中都是如履薄冰!」
話音剛落,耳畔響起了「啪」的一聲。
劉氏幹脆利落地給了梅姨娘一個耳光。
「賤人!凡哥兒怎麼會在你的院子裡?
「莫不是你使了什麼手段,凡哥兒才總往你這跑?」
梅姨娘被這迎頭的耳光,打得嘴角滲出了血。
她悽悽慘慘地搖頭,表現出了一副柔弱無助的樣子。
「妾身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凡哥兒遭了這樣的罪,妾身的心疼得要S,便讓妾身去照顧他贖罪吧。」
劉氏一聽,撩起袖子拽住她的頭發。
「你這狐媚樣子要演給誰看?你就是侯府的喪門星!
「都是你,凡哥兒才變成這副樣子!想要贖罪,那就去S吧!」
劉氏和梅姨娘扭打在一起,梅姨娘還不敢反抗。
身上被抓的滿是口子,傷口上還被糊了屎。
顧泰實在是看不下去,上前阻攔。
劉氏一個沒收住,便在顧泰的臉上,也撓出一道口子,疼的顧泰直抽氣。
我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眼前鬧作一團的侯府,臉上掛著幾不可聞的微笑。
周邊的吵鬧仿佛與我無關,也沾染不到我。
鬧吧,鬧吧。
17
好戲才剛剛開始呢。
「蕩漾閣的所有人,看管不力,讓凡哥兒受這樣大的委屈,每個人都去領罰五棍,領完罰,再到我跟前交代清楚事情緣由。」
梅姨娘一聽這話,倉皇地抬頭,想要求饒。
「梅氏管教不嚴,險些害了侯府獨苗,去祠堂領罰,三十鞭!
「日後不許她靠近凡哥兒!」
要知道顧老夫人口中的家法,便是一條長長的荊鞭,鞭上還長滿了倒刺。
隻要一下,便能打得人皮開肉綻。
所有人都被梅姨娘的懲罰嚇傻了,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人拖出去!」
我打著哈欠,回院休息。
沒一會兒,鐵牛憨憨悄悄來我院子。
「夫人,鐵牛好像做錯事了,小少爺背後說您壞話,我氣不過,想追他,結果他沒站穩,掉進糞坑了。」
「沒事,他們暫時不會查到你身上,這是你的賣身契,還有兩百兩銀子,出府後,找個遠離京城,安穩的地方,過自己的生活吧。」
「謝謝夫人。」
18
過了幾日,聽聞凡哥兒已大好。
但是進書院讀書已絕無可能。
於是,梅姨娘又開始作妖。
她找顧泰拿了銀子,又賣了些首飾,辦了個補習班。
請了幾個有名的先生,專門輔導一些沒有學上的紈绔子弟。
竟然異常火爆,為侯府帶來了可觀的收入。
顧老婦人和劉氏也都喜不自勝。
前世,梅姨娘時不時冒出那些曠世佳作。
並非她所出,而是剽竊來的。
「月靈,你去我外祖父家,幫我把外祖父收集的那本《塞外詩集》給我取來。」
果然,前世顧不凡的一些成名之作,也都是抄襲。
像李白的《將進酒》: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月靈,幫我誊抄這本詩集。」
「好的,夫人。」
「第一首,《詠鵝》,出自駱賓王,鵝鵝鵝,曲項向天歌……
「第二首,《春曉》,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
誊抄好,我命人將詩集送給慕老先生。
如果梅姨娘這一世,還讓凡哥兒和那些紈绔學子用別人的詩句,那就是自取滅亡了。
19
轉眼一個月後。
國學書院舉辦了一場詩會。
太後和皇後也會一同出席。
前二十名有機會進宮面聖。
我作為官家夫人也受邀觀看。
輪到顧不凡。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吟誦完,凡哥兒站在臺上享受了眾人的贊美。
「簡直是千古絕句。」
「妙啊,真妙。」
「此句甚佳啊!」
……
先生們很少這樣失態,望著顧不凡的眼裡飽含熱淚,帶著欣賞和感嘆。
原本沉默的眾人,也在此刻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難道是傳說中的文曲星下凡,神童!」
皇後臉上也同樣是贊賞。
「顧小少爺生於官宦世家,從不缺衣少食,可他卻能做出這樣的詩句,發人深省!」
一旁的太後沉默不語。
下一個是吏部尚書的三公子,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好詩,不輸剛才的憫農。」
「後生可畏啊。」
「……」
接下來是戶部尚書的孫兒,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放肆!」
太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打斷了詩會。
慕老先生嘆了口氣,走到臺上。
問在場的一些學子。
「這些詩詞是你們做的嗎?」
臺上的孩子不過十歲,嚇得渾身發抖,沒有人回應。
如今他們是一體的,若是承認了,那便是不打自招。
慕老盯著面前鴉雀無聲的學子們。
簡直要氣笑了。
20
「來人!去我書房,將那本詩集帶來。」
「不必回書房拿了,正巧哀家手中,也有一本這樣的詩集。」
經過調查,這些佳作果然都是抄襲的。
而盜用詩句的學生,都來自梅姨娘的補習班。
「絕世名篇,這上面都有。」
「這不就是抄襲嗎?」
「有辱斯文,斯文敗類啊。」
……
眾人議論紛紛。
我知道,輪到我演了。
「凡哥兒,我為你殚精竭慮,結果你不務正業,母親真的很失望!
「這些學子的詩句,確實都是抄襲。」
瞧著眾位先生一致的回答,抄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不可能,這個時代怎麼會有這些詩句?」
「這些都是我的,你們怎麼會有?」
梅姨娘絕望的嘶吼,目光怨懟地盯著眾人,眼眸裡似乎帶著同歸於盡的狠毒。
「不對!是慕老嫉妒我!嫉妒我的補習班比他的書院開得好!嫉妒我的才華!嫉妒我教出的學生比他優秀!」
「放肆,你算什麼東西?竟敢質疑慕太傅!」
太後目光冷冷地看著梅姨娘。
「一本詩集怎麼能算得上是證據?
「若是有這個詩集,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
「他們根本毫無證據!」
場面一時變得凌亂。
「冥頑不靈!」
太後冷不防的聲音,帶著萬分的戾氣。
全場瞬間安靜。
人群中有不少寒門學子含淚。
「若是人人都去那補習班買詩句,那些買不起詩句的寒門子弟,焉有出頭之日?」
「對,這種行為太無恥了。」
梅姨娘此刻已辯無可辯。
「來人,給哀家把人拿下。」
21
這件事傳得沸沸揚揚。
我沒有選擇和侯府眾人同行。
果然,到了門口,憤怒的爛菜葉,便被人丟到他們身上。
「假的!假的!宣德侯府剽竊詩句!」
「你們宣德侯府罪孽深重!沽名釣譽!騙了我們所有人!」
「什麼院長,呸!那賤人的補習班花了我一百兩,還錢還錢!」
一個爛菜葉被扔出來之後,其餘的爛菜葉、臭雞蛋也蜂擁而至。
我從後門進府,被下人帶到前廳。
「度娘,今日詩會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何他們說梅姨娘的詩詞,都是抄襲?」
我簡單將事情敘述清楚。
「你是不是故意的?既然有這本詩集,為什麼不交給我?」
顧老夫人說著,聲音不受控制的變大。
我就知道顧老夫人頃刻間便想讓我背鍋,開始興師問罪。
我餘光瞥見小廝正要關上侯府的大門。
便一溜煙用身子抵住大門。
「老祖宗問我為何不救凡哥兒,老祖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凡哥兒啊!」
我故意把聲音喊得很大。
這一吆喝,原本陸續散去的百姓,重新回來。
「狗屁,你是侯府的世子夫人,是凡哥兒的母親,卻害得凡哥兒兩次被逐出書院!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我嫁入侯府,人人看不起我,沒有管家之權也罷,甚至將凡哥兒交給一個姨娘照顧,如今姨娘出了問題,便全怪在我的頭上?」
百姓聽了這話,對著顧老夫人指指點點。
「太奇怪了,就算是庶長子,也斷沒有交給公爹的姨娘來照顧的先例!」
顧老夫人見我頂嘴,更氣了。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是你拿著那本詩集交給慕老,把侯府蒙在鼓裡,隻怕你這後母是故意存了壞心思!
「若是你早說梅姨娘有問題,把那本詩集先交給老身,早點教導凡哥兒,勸他懸崖勒馬,事情會變成這樣?隻怕這一切都是你設下的圈套!
「你對侯府不滿,存心害侯府,害了凡哥兒!」
顧老夫人這話說得很有內涵,當著這些百姓的面,撇清自己和宣德侯府的關系,扯出我,再說一切都是我的算計。
畢竟那詩集是我送給慕老的,如今卻被弄得天下皆知。
我作為顧不凡的後母,能有什麼好心思?
顧老夫人先發制人,百姓定會先入為主。
我是個後娘。
她便要我的名聲一同陪葬!
顧老夫人還真是狠!
「我與世子的新婚夜,差點被婆母扒光衣裳羞辱,現在還要被老祖宗侮蔑,我不活了。」
說完,我就去撞柱子。
拿出準備好的豬血灑上,假裝暈倒。
眾人嚇傻了,議論紛紛。
而我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