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以為自己是裴延遲的救贖,痴纏他數年。
他登上太子之位的那日叫我看清自己的身份,將我嫁給人人嫌惡的太監。
後來他血洗皇宮,復仇成功,要迎我為後。
可我早就不愛他了,我隻愛那葬身與他劍下的傻子。
01
我沒想到江枝意會來。
我不願她踏足這片我最後的安身之所,主動走了出去。
她卻以為是我有所妥協,輕嗤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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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以為姐姐多貞烈不抗呢,不過堪堪絕了三日食,就忍不住了?」
今年的雪下的真大,雪白覆蓋了肉眼所見的一切事物,可我很窮,身上隻一件單薄的衣衫。
冷冷的寒風吹打在我身上,竟讓我這幾日渾渾噩噩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江枝意身上那件淡藍繡花披帛是我在十七歲時親手縫的,隻為我知道裴延時那日會穿淡藍衣袍,我為了與他相配。
而我不知失敗多少次,才拖著傷痕累累的手繡完這件,滿心歡喜的穿到裴延遲面前。
我知道自己水平不行,有人當著我的面嘲笑一聲,有人看出我的心思取笑我痴心妄想。
裴延遲隻淡淡瞥我一眼,隨後叫人披了件玄色外袍。
此後再未分給我一個眼神。
那個冬天也想今時一樣冷,我在眾人的鄙夷聲中抬不起頭,江枝意大放光彩,裴延遲的目光在她身上沒落下過。
她在我的面前笑的肆意張揚,就跟現在一樣。
「丞相和夫人昨日剛被流放,天氣嚴寒,妹妹倒是有闲心到我這落魄小地來。」
我從小就事事比不過江枝意,哪怕是我幼時救過的少年,也會因江枝意的一句抱怨,隨手將我扔給人人避之不及的太監。
哪怕我哭腫了眼,磕破了頭。
也隻換得裴延遲冷淡的眼神,他從不拿正眼看我,他把所有的溫情都留給了江枝意。
我以為他愛極了江枝意,可他卻在即位的第一日便抄了江家,手段殘忍,不留情面。
可他終究是留了她,明知丞相府權勢滔天,留她必是隱患,可他也不舍得她去受苦。
江枝意臉上有一瞬恨意,她冷笑一聲,
「江清娆,你以為自己還能逞多久的能,陛下隻不過是看在相識一場拉你一把,不讓你一個人守著這寡婦窩一輩子,陛下已不似以前那般心軟,等他忙完了,知道你守著罪臣之子定將你碎屍萬段!」
看人惱羞成怒真的很有趣,隻可惜我以前不能體會。
從前我隻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後來我將裴延遲也劃分了進來,可那是我悲劇的開始。
「妹妹還是想想陛下忙完了怎麼處置你這個罪臣之女吧。」
江枝意被我氣的不輕,甩甩袖子走了,走之前叫我等著。
可我才不會等他。
02
我的身上已經附了一層雪,時桉的小屋沒有留下什麼取暖的東西,我隻得將自己裹在被子裡。
不知過了多久,仍是暖不下來,我的身上冒出冷汗,腦子糊作一團,很不舒服。
不知昏睡了多久,我感覺房子裡進了一個人。
那人身上帶著寒氣,自顧自的坐到了我的床頭。
「時桉……」
我下意識的開口,那人的動作頓住,好像周圍溫度更低了。
我掙扎著睜眼,看清了來人,正是江枝意口中很忙的裴延遲。
我原本也認為他會很忙的,畢竟他剛S了不少人,說一句血洗朝堂也不為過,如今京城腥風血雨,人人自危,滿朝文武都緊緊抓住頭上的帽子,生怕頭身相離。
他真正做到了將全力握在了手心,甚至不惜抄了深愛多年的女人的家。
果然,情愛在裴延遲眼裡算不得什麼。
我不願與他待在同一地方,抬腳向他踹去。
「你……滾出去!」
裴延遲一把抓住我的腳踝,他的手極其冰冷,如他漆黑的眸子一樣。
「你還要鬧到何時?」
我實在不懂裴延遲嘴裡的鬧是什麼意思,我隻是想留在我與丈夫的家裡而已。
這個家是我與他一起布置的,他沒了,我更不能走了。
想到時桉那個小傻子,我的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裴延遲表情徒然軟了,他嘆了口氣,似乎又要說些我不愛聽的話。
「陛下真是好性子,不是說與我待在一處晦氣另你嫌惡嗎?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貼人冷臉,陛下莫不是太闲了?」
我露出此生從未表露過的惡意,恨不得將全世界最惡毒的話都送給裴延遲。
「江清娆,別說這些話,你知道我不愛聽,乖乖跟我走,你與他這兩年我可以既往不咎,往後你就是朕的皇後。」
我突然大笑起來,這話放在兩年前說,我或許會高興瘋掉,畢竟我那時多麼仰慕裴延遲啊。
可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處處想著他,天天貼著他的人了。
「陛下說笑了,當初,不是您親手將我嫁給你最瞧不起的太監嗎?為了羞辱我。」
裴延遲眉頭皺起,似乎有些痛苦
「我後悔了,阿娆,我真的後悔了……」
03
十八歲那年我成了全京城人人嘴裡的笑話。
剛冊封的太子要將我許給先皇跟前公公的義子。
隻因為在江枝意生辰那日我與她穿了同色系的衣裳,惹得她不快了。
那時我跪在雪地裡,求裴延遲收回旨意。
我的腿凍的烏黑發紫,臉上的淚也被吹幹,裴延遲摟著江枝意,望向我的眼神冰涼刺骨。
「江清娆,看清自己的身份。」
新婚夜我坐在床邊哭幹了淚。
說是出嫁倒不如說是被丟進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虎狼窩。
屋裡燭火晃蕩,我不知哭了多久,隻記得燃燒的炭盆裡的火焰飄了許久。
忽而聽到不遠處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被嚇了一跳,「誰啊?」
蓋頭下突然多了一隻手,那隻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我的丈夫遞過來一隻手帕。
我這才發現還未掀蓋頭,那人竟在旁聽我哭了這麼久。
我有些尷尬,卻也覺得委屈,連太監都不喜歡我嗎?
我猛的將蓋頭掀開,迎面對上了時桉詫異的眼神。
他與幼時我在宮中見過的公公不一樣。
他雖生的白皙,卻並不瘦弱,他身著紅色喜服,青絲披散,活像畫中妖娆昳麗取人性命的男鬼。
「我知道嫁與我實屬委屈了姑娘,不敢叫姑娘別哭。」
時桉距離我不近不遠,依舊做著遞手帕的動作,卻沒看我。
「我做了些菜,不知合不合姑娘胃口,哭久了勞累,姑娘吃幾口吧。」
時桉的背彎的很低,往日裡隻有低賤的奴婢才會在主人面前盡力彎著身子,低著頭不敢看主人。
從沒有人在我面前這樣過。
十五歲那年我爹犯了錯,全家沒落,我被送到江家,成了江枝意的遠房表姐。
自此便沒過過一天好日子,看人眼色,吃人剩飯成了我每天的習慣。
時桉聲音極輕,我卻能從中聽出些許擔憂,已經很久沒有人關心我了。
但哪有新婚夜新郎不敢看新娘的
「你抬頭看看我。」
時桉捏緊了手帕,緩緩直起身,終是將目光放到了我的臉上。
隻一眼便匆匆移開。
我沒從中看到那些輕蔑,不屑的眼神,時桉的眼睛很漂亮,清澈明亮,隻是他大概平時沒見過女孩,此刻耳尖已泛起了紅色。
「姑娘如果累了便歇息吧,我去收拾飯菜,姑娘放心,被褥都是新的,我就在門外,隨時可以叫我。」關注公眾號:胡巴 士
我想他大概也沒很女孩子相處過,匆匆離開時幾次絆住了腳。
模樣滑稽,我被逗笑,心中的煩悶少了不少。
04
其實新婚夜沒吃時桉做的飯我是後悔的。
因為他廚藝太好了,我每次誇他時他都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小時候家裡窮,都靠他做飯養活弟弟妹妹,後來鄉裡鬧飢荒,他便將自己賣到了宮裡,將銀兩都給了家裡。
我起初是有些怕他的,他雖殘缺卻也尊貴,名聲在外很多娘娘小主見了都要問聲好的,據說手段殘忍S人見血的事都是他幹的。
但時桉在我面前總將姿態放的很低,他從不叫我做任何事,將我慣得比宮裡的娘娘還要嬌貴。
我早就不是身份尊貴的小姐了,可時桉從不喚我本命,他總說是我委屈,不敢再讓我傷心。
我整日躲在他屋子裡不出去,時桉怕我煩悶,託人從外面尋了隻會說話的鳥,掛在屋裡。
我覺著新鮮,時不時的對它說幾句話,它再用獨特的腔調還給我,逗得我哈哈大笑。
時桉也覺得有趣,但他從不對著它說話,他說這是我的東西,他不會染指。
「可我們是夫妻啊,我的不就是你的?」
我說這話的時候時桉正望著我,他眼睛亮晶晶的,他似乎很欣喜,但很快低下了頭
「姑娘永遠是姑娘,你的是你的,時桉的也是你的,但你的不會是我的。」
這話繞口,我實在不明白他的意思,隻覺得他好像特別卑微,明明我們都成婚了,他卻連我的名都未曾叫過。
05
朝堂上腥風血雨,裴延遲這幾日很忙,忙著安撫朝臣,忙著斬S他的哥哥們,忙著抵退暴動的流民。
他沒時間再提立我為後的事,我也再不用以S相逼。
我還是如往常一樣,醒了便逗逗鸚鵡,修修花草,仿佛這樣我就可以欺騙自己,時桉晚上當完值就會回來,給我帶宮外的點心,哄著我入睡。
可今日醒來時那隻鸚鵡不見了。
我心沒由來一陣恐慌,時桉S的那日早晨也不見那鳥。
我慌忙出去尋。
在一處僻靜的角落,江枝意身旁的侍女將那鸚鵡拽在手裡,似要帶走。
鸚鵡悽厲的叫聲勾起我最不願回憶起的場面,我隻覺得心裡鈍痛。
時桉S的時候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如同我們新婚那天的喜服一樣。
我可憐的時桉,一輩子都在為先皇做那些上不了臺面的腌臜事,臨到最後卻是被先皇拉到跟前擋了裴延遲全力的一劍。
明明他走之前說去尋那走失的鸚鵡的,明明那日他與我約定再做一次我新婚夜沒吃的梅花魚的,明明,我都做好準備要與他共度一生的。
可是他沒有回來,我等到深夜,屋裡灌進來涼風,外面的喧鬧聲都停了,時桉還是沒回來。
那隻鳥回來了,它五彩的羽毛上滿是血漬,它飛到我手上時嗓子全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跌跌撞撞的趕到殿前,鮮血幾乎染紅了宮中每一條小道。
周圍全是殘缺的肢體,服飾,和斷斷續續慘烈的哭聲。
那時我才知道,裴延遲造反了,明明他已是太子,等到先皇仙逝,就可以順利登基,可是他等不了,他恨先皇,他恨宮裡的每一個欺辱過他的人。
他等不及要S光他們,他成功了,一劍取了先皇的項上人頭,也一劍斬斷了我最後的念想。
我在一處雜草叢生處翻到了時桉的屍體,將他丟到這處的人大概是個脾氣不好的,時桉白皙的皮膚上沾了不少泥土,手臂向外歪著,剛補過的衣裳也裂開了縫。
時桉的衣服是我親手縫的,明明他每月的銀錢不少,可以賣許多料子好的衣裳,可他將錢全部交給了我,自己穿著破了幾處洞的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