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是個很剛的男人。
他登基後,拒絕一切聯姻與和親。
「直接下戰書!
「大不了朕親自帶兵去打一架!」
群臣不贊成,絕食抗議。
身為長公主,我大義為國:「波斯王子豔絕天下,北疆王玉樹臨風……」
「公主想去和親?容朕想想。」朝堂上,皇弟睨了我一眼,神色淡淡。
下了朝,他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在我床前哭得快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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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要去和親,除非從朕的屍身上跨過去。」
那晚我真跨了。
但不是他的屍身。
1
皇弟李烈從小就是個很剛的男子。
被父皇責罰,挨了二十棍他沒哭。
帶兵出徵,被長刀貫穿肩胛時他沒哭。
後來,父皇駕崩,整個皇宮的人都在哀慟痛哭。
唯有李烈沒有掉半滴眼淚。
我和洛姚郡主打賭。
李烈肯定是二郎神君轉世,生來不會哭,要哭也用第三隻眼睛哭。
洛姚郡主天真地問我:「那皇帝表哥的第三隻眼藏在哪兒?」
我躲在屏風後,偷看李烈上朝。
上上下下將他瞧了個遍,最後視線落在他屁股上。
「那兒,就藏在龍袍之下。」
「……」
洛姚反應過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丟下一句「你不知羞」就跑了。
「人人都有的,羞甚?」我攤了攤手,準備離去,卻聽大殿之上,有人突然喚我的名字。
「宮翎留下,其餘人退朝。」
我看了看四周,叫宮翎的不就隻有我嗎?
我逆著人流而上,跪在空蕩蕩的大殿上。
李烈走到我面前蹲下,與我平視:「方才沒聽真切,你說朕龍袍之下,藏著什麼來著?」
「這陛下都聽見了?」
「朕正年少,不該耳聰目明?」
「可隔了那麼遠。」
「你的聲音很特別,在一眾朝臣中脫穎而出。」
李烈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在我額頭彈了下:「如實招來,否則朕治你的罪。」
我嚇得將整件事全盤託出。
隻不過表妹說這很難為情,所以我將它改成了胎記。
大致內容就變成了:我和表妹打賭,陛下是天上金甲戰神轉世,古書上說金甲戰神身上有個金印。
見者諸邪不近,長命百歲……
後面我越編越離譜,不知道李烈聽進去多少。
總之,我永遠都忘不掉李烈當時的神情。
歷史上,能夠讓一代帝王臉上露出這種又驚又怕復雜表情的事兒,也沒幾件。
我急忙朝他磕頭,趁機將臉埋進衣袖中。
我錯了,李烈他應該不是二郎神下凡,他是再世順風耳。
自那之後,我再也不敢在他附近妄言。
「不該想的別想,不該看的別看。」
李烈說完這句話,便罰我留在他御書房抄書。
抄的是靜心經。
我癟嘴,不就個肚臍眼,小時候也是看過的,至於嗎?
那晚,李烈被太後傳去赴宴,回來時喝得醉醺醺的。
我正捏著毛筆打瞌睡時,一團陰影突然從我頭頂壓下來。
「阿姊。」
「何、何事?」我瞬間驚坐而起。
李烈自從十三歲被立為太子之後,就變得傲嬌了。
別說叫我阿姊,見到我他都恨不得鼻孔朝天,把腰挺斷了。
今天,他突然叫我阿姊,我慌得一批。
李烈雙手撐到我面前的書案上,頭越湊越近。
搖曳的燭火下,他冠上垂擺的冕旒折射出好看的光華。
又或者,這抹光華本就來自他的眉眼間。
我急忙下移視線,將注意力投向他的腰。
今日他穿了件玄黑色的描金龍袍,寬肩窄腰,身形高大颀長。
真好看,我想。
難怪這天底下有那麼多姑娘都想進他的後宮。
李烈一把抽出我手裡的毛筆甩到地上。
「你真的想看嗎?」
「看什麼?」
「你白天說的那個。編了那麼大一個神話故事,不就是想看朕嗎?」
「陛下,這誤會大了。」
「看完記得對朕負責。」說完,李烈噌噌幾下扯落腰封,開始扒拉自己衣裳。
我人都傻了。
李烈是對自己的肚臍眼,有什麼執念?
這會兒揪著我,非得給我看。
我急忙去阻止:「你如今身為帝王,怎可什麼部位都露出來給人看!這和市井的嗎嘍有何區別?」
「你竟將朕視作潑猴?」
「……」
嶺南那邊的宮女教我的方言,他居然聽懂了。
「不是,今天太晚了,要不改天?改天我一定看。」
李烈的眸色一沉,較真道:「就今晚。」
「行……我準備好了,陛下請。」
看就看!誰讓抗旨是S罪呢?
我配合地用雙手撐大眼皮子,準備瞧個清楚。
誰知李烈他剛脫到隻剩一件裡衣時,太後身邊的吳公公突然從天而降,一記手刀將他劈暈了。
吳公公是個武力直逼大宗師的頂級高手,也是李烈和我的師父。
我與李烈可以說是他一手拉扯大的。
整座皇宮,也隻有他敢這麼對李烈了。
「師父,陛下他是真喝醉酒還是中邪了?」
「都不是。」吳公公看了我一眼,拋下一句話就將李烈帶走了,「今日家宴,太後為你定了一樁親事。」
我反應過來,他們已經不見了。
我跑到門口,衝著樹影幢幢的宮牆外大喊:「定下誰了?消息說一半,我恐怕夜不安眠啊——飛真快。」
算了,明早我自己去問太後。
2
第二日,我橫穿御花園時很巧地遇見了李烈。
他華服矜貴,龍威依舊。
隻是一雙桃花眼快腫成了核桃眼。
「陛下這是怎麼了?」
「無事。」他說,「昨晚回御書房的路上,遭遇刺客,中毒了。」
「此毒攻眼?」
李烈蹙眉,嗯了一聲。
「啊?這是什麼奇毒,陛下龍體尚可嗎?身上可有別的什麼眼也遭了此毒啊!」
「宮翎!你有點放肆了。」他忍無可忍,紅著臉按住我雙手。
對上我無辜的目光,他強行轉移話題:「公主……這是準備去哪兒?」
「去拜見太後。」
「不必去了。」李烈淡淡道,「朕剛從太後處出來,你的親事已經取消了。」
我雖松了一口氣,但更好奇其中緣由。
太後為何突然賜婚,又為何突然取消。
李烈見我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突然也不高興起來:「是謝太傅的庶子謝箴雁,雖有望成為文壇大家,但一個書呆子,怎配得上你?這門親事,朕替你拒了。」
我怔了怔:「謝陛下。」
李烈走出老遠,我的貼身宮女珍珍才敢說話:「陛下不是一向很喜歡謝公子?曾說,唯有天蓬元帥令妹才配得上謝公子。怎麼又說他是書呆子?」
「珍珍,你管這叫很喜歡謝公子?你可知天蓬元帥的真身是一隻……咳,罷了!還好我不是天蓬元帥的妹妹。」
「噗,您可是當今聖上的阿姊,與天上仙女無異。陛下他從小就護著殿下您呢!」珍珍說完,又看了看四周。
確定沒人後,她才敢湊到我耳邊悄悄說:「殿下,昨夜奴婢守在御書房廊下等您時,碰巧看見一樁奇事。」
「什麼奇事?」
「奴婢瞧見陛下抱著御書房外左邊第三棵棗樹……在哭。」
「什麼?」我難以置信道,「你大概看錯了。」
「沒看錯,陛下昨夜哭得可傷心了,樹上的棗都掉了好些下來。」珍珍說著,拿出一塊帕子,裡面鼓鼓當當一包金絲小棗,「公主您瞧,奴婢後來去撿了些,甜得很。」
我拿了顆棗,捏在指間。
這確實是御書房門前的那棵棗樹結的果子。
少時父皇還在世時,他有次微服出巡,也帶上了我和李烈。
回宮時,父皇允許我們再逛一逛民間集市。
李烈買了一支民間非遺老匠人打的金釵,上面鑲了顆會發光的月光石,比夜明珠還珍貴。
據說這支金釵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價值不菲。
而我則買了幾棵棗樹苗和花苗。
李烈笑我,淨買些不值錢的,御花園裡什麼名貴花木沒有。
但第二日,我買的棗樹苗和花苗就全被搬到了他御書房前。
他說,宮裡沒棗樹和野花,他也想瞧點新鮮的。
隻可惜南朝這幾年的冬天實在太冷了。
花苗沒熬過寒冬。
活下來的棗樹苗,被李烈和我視若珍寶。
「用的都是天底下頂好的肥料,結的果子能不甜嗎?」我將棗丟進自己嘴裡,「走吧!」
珍珍不解道:「公主為何還走這條路?」
「來都來了,不去給太後請個安,不像話。」
3
我步入太後寢宮時,她正在煮茶。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水煙嫋嫋中一抹倩影,當真極美。
這樣的美人能從上一屆宮鬥中活下來,還活得尊貴無比。
不可小覷。
見到我,她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是個好孩子,皇帝都讓你別來了,你還過來看哀家。」
一套純金打造的茶具,大小有上百件。
每一件都被她熟練地玩弄於豔麗的指尖。
我笑道:「太後的茶藝一如既往地好。」
太後笑了聲,不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