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即將要歸位的高興,而是滿目怨恨地盯著我。
「裴照川給你的暖玉呢,給我!」
我攤手,「不在我這。」
她瞬間拔高聲音,語氣裡滿是輕蔑。
「不可能,一定在你這裡,我先前向他索要的時候,他根本不給,可在今日來這兒時,他卻要送給你,我早就知道你這個狐狸精用心險惡!」
我無奈嘆氣,「不騙你,那玩意兒對我沒用,我今日就要回家了。」
她看我的眼神還帶著懷疑,我卻笑著抬頭,與門口的蘭雲歇對視上。
他猛然踉跄幾下,卻不慎露出身後面沉如水的沈流風,和裴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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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豁。
蘭雲歇臉色白得像我們初見那日,他在地牢裡就剩一口氣,鎖鏈從他的鎖骨穿過,他拉住我的裙擺,低聲呢喃著救救他。
我救他了。
可我也後悔了。
09
三個人像木頭一樣矗在門口,我表面穩如老狗,實際上內心瘋狂呼叫系統。
可系統卻告訴我,最終啟動程序要在清寒神女歸位後,會徹底抉擇出要和誰在一起,彼時我才能走。
空氣裡蔓延著難言的尷尬,白清寒走上去,親熱攬住沈流風,面色嬌羞。
「師兄,你怎麼來了?」
沈流風如夢初醒般,甩開她大步流星走過來,眉頭緊皺。
「你不是無父無母嗎?」
我無所謂笑笑,「我回去看看大娘。」
他嘴唇動了動,面容染上一絲悲愴。
「那件事是我不對,你有什麼怨恨盡管……」
誰想聽他在這裡道歉啊,我面上已經出現很明顯的不耐煩情緒,直截了當打斷他說的話:
「你的道歉不重要,我不接受,大娘也不會在意你。」
他想笑,但是笑得不好看,像被牽扯起來的木偶,滑稽又怪誕。
「沒關系,沒關系,等一切結束,我就和阿翎一起回去看大娘,我們還和從前一樣……」
為什麼男人總喜歡承諾實現不了的事啊?
我煩透了,儀式不結束我就回不了家,回不了家我就看不到那十個億,簡直心如刀絞。
沒等我回復,蘭雲歇就湊過來,他已經整理好了情緒,故技重施想倚靠在我身上。
我往邊上讓了讓,他微不可察頓了一下,又揚著笑貼上來。
我推開他。
手勁有點大,他撞到了院子的石桌沿上。
他眼淚哗一下就流下來,白清寒想去扶她,他卻可憐兮兮憋著嘴看我。
我揣著手,故意問他:
「為什麼不讓白姑娘扶你,是不喜歡嗎?
「堂堂妖王何時嬌弱至此,難不成妖族要變天了?」
我挑著他最不願意聽的話說。
他隻是倔強看著我,見我真的不在意他,又從地上爬起。
一面拍著身上的灰,一面自言自語。
「我要擦幹淨,阿姐不喜歡髒兮兮的人,我擦幹淨,阿姐就能喜歡……」
我毫不留情戳破他的自我催眠:
「你就算擦掉一層皮,我也不會喜歡你。」
他霎時愣在原地,討好地笑著,想過來又不敢,隻能強撐著問我。
「那阿姐喜歡什麼,我去找來,阿姐多看我兩眼……」
我仰頭看著天邊的浮雲,漫不經心回復他:
「你S了,我就喜歡了。」
下一秒,他竟真的抽刀要捅向自己的心口。
但是關鍵時刻,被裴照川打落了。
「儀式還未開始,你不要自尋S路。」
我眼睛一亮。
白清寒適時捂住額頭,身形搖搖欲墜,面色蒼白如紙。
沈流風扶住她,沒再看我:
「儀式可以開始了。」
10
真痛啊。
好像整個人被割裂開,靈魂一寸一寸被人抽出來,強大的吸力從白清寒身上傳出來,我看見自己的魂魄飄飄蕩蕩。
有一股不屬於我的力量在筋脈間遊走,行進到丹田時停頓了片刻,驟然襲向我的妖丹。
後面我就體會不到了,可惡的系統,說給我屏蔽痛覺還延遲了三秒。
與此同時,我能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離我越來越近,是我臥室裡常用的綠茶香氛,帶著家的氣息,慢慢將我整個人包裹起來。
真正屬於我的那一部分魂魄,或者說那一部分,浮在半空中,冷眼看著底下亂成一團。
清寒神女歸位,眼含熱淚撲向自己的愛人。
我的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從高空墜落,被蘭雲歇接在懷裡。
他目眦欲裂地朝裴照川大吼。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了嗎,為何會如此!」
我安安靜靜躺在他裡,面容平和像是睡著。
驀然間,一滴淚掉落在我的臉上。
我突然覺得有些心煩。
蘭雲歇怎麼又哭了,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福氣都被你哭沒了!
可是轉眼一看,我去,怎麼是沈流風在哭。
他手上捧滿了聚魂的法器,法器亮起又黯淡,是我的魂魄慢慢消散。
往常一絲不苟的男人崩潰著搖頭,他跪在地上,想觸碰我,卻又被蘭雲歇打掉。
不遠處的裴照川被清寒神女抱著,眼神呆呆看著我的方向,嘴唇嗫嚅不知道在說什麼。
我飄過去仔細聽了聽,他說的是「為什麼」。
我為什麼會S?
為什麼不喜歡他了?
為什麼要離開這裡了?
好無聊的問題。
我瞧著下面看上去悲痛欲絕的三個人,開始與系統討價還價。
「那個補償的五千萬我也不要了,這樣,你讓我回到身體裡演一下。」
「總不能我S了,他們哭一哭就沒事了,這對我也太虐了。」
系統故作深沉地假裝一番深思熟慮後,同意了我的要求。
11
失重感傳來,我緩緩睜眼,對上蘭雲歇驚喜的視線,哇的吐出一口血。
狗系統還給我保留了 10% 的痛感,說這樣演起來更真實。
公報私仇,舉報了哈。
那口血不偏不倚噴到沈流風潔白的袖子上,他來不及擦,伸手想來捂住我口中的血。
源源不斷的血從我的口鼻中湧出,蘭雲歇慌不擇路,哭著向我輸送法力。
可我的身體早就破敗了,年復一年的剖妖丹,我的內裡虧損得不像樣。
要不是系統給我吊著,我連完成任務都夠嗆。
蘭雲歇終於發現我接收不了任何法力,他的顫抖隔著衣服傳遞到我身上,我疲憊閉眼。
「沒用的。」
四周好像一下子寂靜下來,蘭雲歇屏住呼吸看我。
我用盡全身力氣,笑得滿是惡意。
「你知道我最恨什麼嗎?」
我沒指望他回答,自顧自說著。
他卻滿是乞憐看著我,眼裡的惶恐要溢出來。
「最恨那天在魔țû⁶界救了你。
「我就該,我就該補一刀。
「你這個白眼狼,就不會安穩活到現在。」
這三個人裡,我感情最偏向的就是蘭雲歇。
因為他年紀最小,說話最甜,所以當他央求我種下「同根生」時,我鬼使神差點了點頭。
此後苦痛年年無絕期。
也是他,頂著最漂亮的臉,同一年裡剖了我兩次丹。
情緒有點激動,我頭一歪,又吐出一口血。
沈流風安安靜靜跪在我身邊,崇明劍光慢慢黯淡,月華一樣傾瀉進我的身體。
他在用他的劍心救我。
劍聖沒了劍心,連廢物都不如。
我最初接近他時,有段時間確實將他當成兄長一樣濡慕。
進入秘境前,我也曾笑顏如花保證,這次的魁首一定是我。
我當時怎麼說來著,我興奮地牽住他的衣袖,告訴他大娘有救了。
可他還是為了白清寒的盛譽,偷走了我的往生草。
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當劍聖。
晴天一道驚雷,緊接著濃雲翻滾,猶如世界末日的暗色席卷整個天空。
我費勁看向不遠處的裴照川,他幾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從蘭雲歇的懷裡抱走我。
蘭雲歇想阻止他,卻突然悶哼一聲。
黑紅色的內丹從他丹田處慢慢升起,裴照川看他的眼神猶如看一個S人。
「你欠她的,就用你自己的還。」
哦,狗咬狗。
蘭雲歇沒那麼抗拒了,冷笑著諷刺他。
「你又好到哪去, 你偏袒白清寒的時候可曾……」
話還沒說完, 他就突然頓住了, 我也愣住了。
因為裴照川,硬生生把自己的心掏了出來。
場面其實不血腥,隻是胸口處有一道紅色的線,連在我的胸口上。
我立刻感受到源源不斷的生機傳來, 在妖丹,劍心,以及魔王之心的三重加持下, 這具身體,還真有恢復的可能。
系統想阻止, 我搖搖頭。
美夢成真的那一刻, 戳破幻影才是最痛的。
我看著裴照川唇邊緩緩流下的血跡,思緒忽然回到很多年以前,他躺在路邊,嘴角也掛著血跡。
朝夕相處,我不是沒想過他視白清寒為神明, 所以事事忍讓,卻不曾想仍未得他一絲憐惜。
他命我去地牢面壁思過時在想什麼呢?
在期待著我求他, 還是期待著我向白清寒道歉, 以此來哄好他的心上人。
他甚至忘了,我是為何厭惡黑暗的環境。
做我們這行的, 最忌諱……
可人若沒感情,豈不是成了怪物?
動心的我沒有錯,是他們沒有珍惜感情。
如今,也該到頭了。
我體會著越來越充盈的力量, 對系統下達指令。
好像袋子破了一個口, 於是生機霎時如同噴湧的泉水一樣流出去,怎麼都堵不住。
裴照川的表情從驚愕到絕望, 我觀察著他面部細微的抽動,心裡湧上大仇得報的快感。
你們要比我更痛苦,我才能高興。
我閉上眼,和系統說, 送我回家吧。
落霞境,有人痛失所愛, 有人奔向光明。
12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臨走前,我又不動了, 很認Ţúₘ真的和系統討價還價:
「我能花五個億,讓大娘起S回生嗎?」
面前緩緩冒出一個金色的問號。
我就知道。
我換了一個說法。
「那,能讓大娘安穩輪回, 下一世圓滿幸福嗎?」
面前緩緩冒出一個金色的 1。
我看著那個 1,打了個哆嗦。
世界上的打工人果然都一樣。
系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煞有介事回復我:
「鑑於本次任務完成很好, 白清寒抉擇所愛的心非常堅定,你這個要求呢, 可以當一個附贈的彩蛋。你所願之人,會有一個和樂的人生。」
他邊說邊同我告別,「你也一樣, 往後餘生,燦爛明媚。」
我輕扯嘴角,露出一個久違的笑。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