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郎來我家提親的時候，我讓父親告訴他，我已經決定皈依道門，終身不嫁。
隻因前世，他來娶我是為了報答父親的資助，也是為了有我這樣一個明媒正娶的妻子，方便將他那煙花柳巷的白月光接回家中。
我父親被誣陷獲罪時，他正陪著白月光賞雪，見到求他幫忙的我，不悅地皺起眉頭。
「國有國法，你休要胡攪蠻纏。」
甚至連我們的孩子也鄙夷地看著我。
「你這樣自私的人怎麼是我娘親，我不要你這樣的娘親。」
這一世，我不要再做白月光的墊腳石。
我要有我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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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狀元郎來我家提親的這天，我重生了。
「去告訴父親，我已經決定皈依道門，終身不嫁。」
打發了丫鬟後，我坐在銅鏡前，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這是一張嬌嫩如花的面容，上面還沒有風沙的侵襲，也沒有歲月的痕跡。
我伸出手，撫摸眼角。
眼角湿潤，卻沒有淚。
上輩子，新晉狀元向我家提親。
父親歡歡喜喜地將我嫁了，還說他當年那一百兩的供養費沒有白花。
可是他沒想到，十多年後，他被舉報貪汙入獄，他為之驕傲的乘龍快婿，不僅無動於衷，隻顧抱著小妾尋歡作樂，還嘲笑說他當年供養幾十個書生的錢都是贓銀。
父親做了二十年的戶部尚書，最後抄家被抄出了 300 兩銀子，因此身首異處。
300 兩銀子啊，都不夠他女婿的一頓飯錢。
「囡囡，你怎麼了啊，怎麼就突然想不開要去修仙啊？」
父親焦急的話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回頭看他。
這時候的父親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
面色紅潤，身材略微發福。
不像在獄中那個衣衫褴褸、滿面溝壑的佝偻老人。
「爹。」
一開口，眼淚便順著眼角滑落了下來。
「囡囡，你這是怎麼了？別哭，我的好囡囡，你別哭啊。」
身材矮胖的父親急得團團轉，卻礙於禮數不敢進門，隻在門口輕聲細語地哄我。
我瞧著他這副模樣，又忍不住笑了。
真好，父親還在，我也還在。
這一回，我和父親都要好好地。
「爹，我沒事。」
「那，你說入道的事？」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起身，將他引進入座，喊人看茶。
之後，從我的書案上，找出我當年看過的道經遞給他。
「爹，我可能受了母親的影響，如今隻想修行，不想成家。您看您能成全我嗎？」
聽到我提起早逝的母親，父親滿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打開道經。
其實我母親對道法並不精通，精通的是外祖父一家。
外祖父是上任國師，生育了兩個女兒。
大女兒是京城道觀清雲觀的觀主，小女兒便是我母親。
母親從小身體不好，雖然沒有修道，但因為耳濡目染也很喜歡道法，帶了許多道經嫁給父親。
如今道法盛行，父親受朝堂和妻族影響，雖然沒有信奉道教，但對道法存有敬畏之心。
他翻完道經，將它們摞好。
「囡囡，你喜歡道法我能理解，你皈依道門也沒有問題，但你才十六歲，不像你姨母有責任在身，沒有必要終身不嫁吧？」
我低頭沉吟了幾秒。
入道之事，關系著我能不能保住父親。
終身不嫁的事，確實太過叛逆，父親無法接受也是正常，這個可以以後再慢慢說服他。
「爹說的是，那我先行入道。至於婚嫁之事，等日後再說。」
父親擔憂的圓臉瞬間放松了許多，笑容就掛了上來。
「好囡囡，這才對嘛。你現在還小，不想成家沒關系。等日後想成家了，咱們再物色更好的男兒。」
他的笑容，將眼睛擠成了一團。
看起來十分喜慶。
我的心裡暖暖的。
女子十三歲就是婚嫁的年紀，而父親卻隻因我一句不想成家，就說十六歲的我還小。
他還是那個從小到大將我捧在手心的父親啊！
這回，我一定要護住他。
「錯過這個狀元郎，您會覺得惋惜嗎？」
他想了想，點點頭。
「你爹這些年前前後後資助了幾十個讀書人了，也就這個最有出息。他要是能進朝堂，以後跟爹守望相助，自然能更進一步。」
那人當然能更進一步。
他有著狀元的頭銜，還有戶部尚書的丈人，除了最初三年在地方上吃了一些苦頭，後面基本上都是一路開綠燈爬上的三品。
可父親你啊，再進你就是宰相了，還沒輪到你，你人就沒了。
「不過沒關系，既然囡囡現在不想成家，那說明他跟你沒有緣分。你的良緣肯定在後頭呢。對了，你是打算拜你姨母為師嗎？你們聯系了沒有？」
聽到他提起良緣，我笑笑。
經歷過上輩子，我可是真不想要什麼良緣了。
「我還有件事要辦，辦完就去找她。」
「辦什麼事？」
「抓人。」
2
晚上，我拎著寶劍，帶著家丁護院出門了。
等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停在杏花樓外時，門口的龜公臉色都白了，轉身就往樓裡跑。
我招了招手，家丁迅速追上去按住他。
他被壓在地上，臉上滿是驚恐。
「你，你們……」
「請帶我找一下花淺淺。」
花淺淺是我那個狀元郎夫婿的白月光。
我們結婚後不到五日，狀元郎就來杏花樓，將她贖走，抬進了後院。
男人嘛，三妻四妾的很正常，我也並不覺得他們過分。
哪怕後來我父親出事，狀元郎摟著花淺淺看星星、看月亮、看大雪、看小雨，我都隻怨我的男人心狠，沒有怪過她。
而現在要來找花淺淺，則是因為她的兄長，是叛軍之首。
就在叛軍攻入京城的前一天，我偷聽到她和狀元郎的談話。
才知道花淺淺復雜的身份和叛軍打算攻入京城的消息。
我本想去找朝廷告密，卻遭遇提前入城屠S的叛軍，成為刀下亡魂。
既然老天叫我重生，那肯定是希望我做些什麼，減少生靈塗炭。
所以我重生後的第一件事，便是來會一會這花淺淺。
「小的，小的……」
龜公惶恐不安，不敢動作。
杏花樓的打手們團團圍了上來。
我環視了一圈，淡淡道。
「我隻找人，不找事。」
打手們猶豫了，沒敢主動攻擊。
我帶著人將龜公押進杏花樓。
一樓是一個大廳，許多人坐著喝茶聽曲。
二樓的樓梯口風風火火出現了一個大紅色身影。
「哎喲，大小姐，您這是幹什麼喲！這哪兒是您這種千金之體進來的地方，您還是趕緊回去吧！」
老鸨甩著手絹，一邊穩穩地下樓，一邊嬌媚地呼喊。
我抱拳行禮。
「我找花淺淺，不找事。」
老鸨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
「淺淺正在接待貴客，小姐您看要不要改天……」
她的話還沒說完，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個女聲。
「她在二樓聽雨閣！」
我沒看到說話的人。
老鸨的臉色變得極其不好。
我將她推開，帶頭上了樓梯。
他們的人在後面阻攔，卻被截住。
我快步來到聽雨閣，踹開門。
婉轉的琴聲戛然而止，隻有嫋嫋的檀香撲面而來。
撫琴的淺粉紗衣女子和她對面喝茶的紅袍男子均朝我望來。
女子正是花淺淺。
男子過分瘦弱和白淨，我的印象中並沒有見過這個人。
「抱歉，打擾一下，我找花淺淺有事。」
紅袍男抬起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繼續喝茶。
我招了招手，家丁衝上來，把花淺淺按住。
花淺淺大概知道在杏花樓裡，沒人能輕易傷她。
她鎮定地站在原地，眉間輕皺。
「你們幹什麼！」
我走上前去，伸手從她的脖子上揪下項鏈墜子。
前世，我一直以為它隻是一個普通的裝飾品。
直到偷聽到她和狀元郎的對話，才知道這是花淺淺父親的刻章。
她的親生父親，是在上一輪政變中失敗的璟王。
璟王奪權失敗，全家被斬，花淺淺和她的兄長被心腹送出。
花淺淺被送到從三品太僕寺卿的花家，沒過幾年花家被抄，花淺淺也因此被賣入青樓。
而這刻章，則是她號令叛軍私兵的憑證。
我將刻章攥緊在手心。
她的瞳孔微張，面色頓變，隱忍地低下頭。
「這位小姐，不知道淺淺哪裡得罪了您？」
她本是該S的皇戚，如今卻以罪眷之身活著，難怪性子一直看起來溫柔如水，毫無攻擊性。
上輩子我便是在她這副低聲下氣的做派中，忽略了很多細節。
比如狀元郎為何非要一個罪眷做妾？
比如狀元郎為何在我求他為我父親求情時，她也在場？
「你敢偷我的項鏈，卻不知道怎麼得罪我了？」
「我沒有，那明明是……」
她急切地想證明那是她的項鏈，但又止住了。
「小姐，您可能是認錯了，這是我的東西。」
「不跟你說這些廢話，帶走！」
家丁們將她帶走，我跟在後面。
臨出門時，我回頭看向那紅袍男。
「抱歉打擾了，需要我幫你關上門嗎？」
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笑著點點頭。
我帶上門，整理好表情，打算跟杏花樓硬剛。
誰知從下樓到出門，那些保鏢們隻是遠遠地看著，並沒有靠近。
我皺眉思索片刻不得其解，最後隻能認為是他們認出了我的身份，不想得罪我父親。
我趕在宵禁前回了家。
把花淺淺的印章拿給父親看。
他大駭。
我說我給自己算了一卦，顯示這花淺淺身上有大麻煩，去找她後才發現這枚印章有問題。
父親對外祖父家的佔卜術深信不疑，如今見我也有這逆天的能力，自然是又喜又憂。
「沒想到你的道法天賦如此之高。可這是璟王的印章。當今聖上又……」
論起來，璟王是當今聖上的伯父。
璟王排行第八，他爭權失敗後，許許多多的皇子都折戟在這皇位前。
最終上位的是撿漏王，排行第十的燕王。
但燕王身體不好，上位不到五年，留下十歲的獨子病逝。
十歲的小皇帝登基後，後戚掌權，橫行無忌。
十一年的時間過去了，小皇帝長成了大人，對後戚深惡痛絕，扶植了宦官與之對抗。
後戚落敗，宦官集團獲得的權力達到了頂峰。
一個不諳世事的小皇帝，一群變態著稱的大宦官。
將朝堂攪得個稀巴爛。
父親雖然高居二品，但他沒有站隊。
憑借我祖父和外祖父的餘蔭，他的地位無人撼動，但每日仍然跟個泥菩薩似的不敢多說多聽。
如今見我竟然牽扯到前朝叛賊之事，他的擔心溢於言表。
那些宦官可不管你清不清白，被抓著小辮子就得扒層皮下來。
我點點頭。
「爹說的是，我明天就帶她去找姨母。我的卦象顯示，她那邊有解決辦法。」
「那太好了，你明天一早就出發！」
3
第二日一早，我便與護院們來到了清雲觀。
我將刻章交給姨母，並向她說明了兩件事情。
第一，我要拜她為師入道修行。
第二，我佔卜到花淺淺是個極大的麻煩，結果在她身上發現了叛賊璟王的刻章，目前已經陷入皇位之爭。
姨母身著青衣，抱著佛塵，低頭看著刻章沉思。
上輩子，姨母比我父親S得還早。
有她在，道家就是父親的保護傘。
但她S了，父親也因為區區 300 兩就失去了性命。
她的S不是意外，而是可笑的黨派之爭。
宦官集團掌權後，後戚們不甘心，四處拉攏勢力。
作為道家首領，姨母並未理會。
多次邀請不成後，太後以祈福的名義召姨母進宮，宴請時在酒裡下毒想逼迫她就範，姨母性烈，自刎而S。
後來宦官集團因此事大力打擊太後，後戚集團才最終落下帷幕。
聽到宦官們遞出來的消息後，我三天三夜沒有進食。
真的好絕望啊，姨母那麼驚採絕豔的人，卻因為這些狗屁倒灶的事S了。
我當時痛恨姨母的烈性，為什麼不打他個天翻地覆？
以她的劍術造詣，難道出不了那皇宮嗎？
以她的道家地位，難道活下來很難嗎？
直到後來，她S了，父親S了，丈夫對我不管不顧，連親生的骨肉都對我離心時，我才知道，S亡也許是一種解脫。
她太累了，年少時便孤身背負起了道家的責任，世俗牽絆讓她看不到希望，失去了信心。
此時，平靜的姨母仿佛在回憶什麼。
直到窗外鳥聲啼鳴，她才將目光移到我身上。
「當年，你外祖留下一道卦象。」
我莫名其妙。
她的目光放在我身上，又似乎看了很遠。
「他說，我們師家會出一個道法大家。」
我聽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