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臂上,有被煙頭燙傷的痕跡。
“誰幹的!”姜雨激動了起來:“你到底惹了什麼人!”
裘厲略顯不滿,抽回了手,避開她的視線:“說了沒事。”
“裘厲,你說過不自殘的。”
裘厲冷聲道:“沒有自殘。”
他答應過她,就不會食言。
“那你說是誰做的。”
“沒誰,你煩不煩。”
姜雨真的生氣了。
她知道,裘厲如果再這樣肆無忌憚地混下去,踏上那條不歸路…是遲早的事。
“裘厲,你要是自己都不愛惜你自己的身體,還指望這世界誰來愛你。”
裘厲回身望了她一眼,面前的女孩,戴著紅色圍巾,穿著一件白色的袄子,皮膚皎白如月,眼眸清澈如泉,是那樣的明豔而美好。
他突如其來地感覺到一陣自卑,臉色沉了沉,嗓音也有些啞:“老子生活就這麼爛,你受不了,那走啊。”
姜雨望著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咬咬牙,追了上去,從書包裡拿出那雙白色的芭蕾舞鞋:“這麼貴的鞋,你哪兒來的?”
“不是我送的。”裘厲看都沒看那雙鞋。
“就是你。”姜雨不依不饒地說:“我都聞到鞋上有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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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裘厲停下腳步,扯過她手裡的鞋,放在鼻下嗅了嗅:“怎麼可能有煙味,我都沒有拆…”
話音未落,他就反應過來,情急之下被套話了。
“……”
小姑娘學精了。
姜雨見他承認,追問道:“這鞋是不是跟你的傷有關?你是不是搶人家的錢了,還是因為借錢還不了,挨打了?”
她腦子裡已經冒出了一百種可能性,每一種…都不好。
裘厲不喜歡被她這般咄咄逼人地追問,將鞋扔在她身上:“愛穿不穿,少廢話。”
“如果是這樣的來歷,我才不要呢。”
姜雨也是個急性子,將鞋還給他,推搡間,鞋子掉在了地上。
她紅著眼睛,退後了兩步,強忍著眼淚對他道:“裘厲,沒有人能救你,你隻能自己救自己。”
裘厲沉聲道:“我不需要被拯救,我現在就很好。”
“你確定?”
“確定。”
“那好,當我多管闲事,你最好別後悔,誰後悔算誰輸。”
姜雨說完,退後了兩步,轉身離開了。
裘厲看著她跑開的背影,耳畔回想著她的話。
沒有人能救你,你隻能自己救自己…
他何嘗有一刻放棄過自己,他何嘗不想變好,變成正常人。
他的地獄裡,卻隻有她給的那一點熹微渺茫的光。
裘厲蹲下身,心髒一陣抽搐。
這是他第二次感覺到了心疼的滋味了。
他將那雙足尖鞋小心翼翼捧起來,宛如珍寶一般,輕輕拍掉了灰。
*
裘厲獨自回到家,用幹淨的毛巾擰幹了水,仔細地擦拭了芭蕾舞鞋。
摩挲著舞鞋冰涼的緞面,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就這麼一方小小的布料,怎麼就能賣這麼貴。
不過,貴肯定有貴的好處。
送給小雨的禮物,一定是要最好的。
裘厲半點都不心疼。
就在這時,家裡的電話響了起來,裘厲接到了徐老板的電話――
“小厲,下次還缺錢的時候,再來找我啊。你可是我們這裡最優秀的靶子,好些個客人,都點名要你呢。”
裘厲淡淡道:“不會再做了。”
“話別說的這麼絕對嘛,反正,你隨時需要,就來找我。”
裘厲面無表情地掛掉了電話。
他走到鏡子前,撕下了鼻梁上的創可貼,重新貼了一張新的。
碰到傷口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疼意。
姜雨其實猜的沒錯,他買vci足尖鞋的錢,的確跟他臉上的傷有關。
經朋友介紹,他找到了徐老板。徐老板開地下黑搏擊場,每天晚上都有比賽。
其實說是搏擊比賽,事實上,根本不是搏擊,就是當供人發泄的人肉靶子。
隻要對方給了錢,就可以對他隨便施暴,在不威脅生命的前提下,包括毆打、用煙頭燙他的手等等,以發泄現實生活中的壓抑。
裘厲以為自己很適合這項“工作”,因為他感知不到疼痛,所以忍耐力也會很強。
然而,他錯了。
過去每一次挨揍,他所感覺到的疼痛,都是微乎其微的。
但這一次,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每一拳打在身上,都是刻入骨髓的疼意,煙頭燙在皮膚上,那種燒灼的尖銳刺痛,讓他的身體禁不住顫慄。
這就是他過去不斷尋找的…無比真實的世界。
裘厲的病,不是生理疾病,是源自於童年時期所受的心靈創傷,從而導致的心理障礙。
他不是感覺不到,而是神經自動地將這種感覺弱化了、屏蔽了。
這一次,他感覺到了。
後來,裘厲又做了一些別的嘗試,諸如試著自己用牙籤戳手背皮膚,卻沒有什麼感覺。
他漸漸開始明白,這一切,仍舊和姜雨有關。
他去當人肉靶子,是為了賺錢給姜雨買鞋子,目的與她有關。
因此,過程中所受的全部折磨,都變得刻骨銘心。
裘厲摸著自己的傷口,清晰地感知著尖銳的刺痛,他心情一下子變得明朗了。
好像一切都在慢慢恢復了。
他可以當回一個正常人,隻要他足夠努力,考上好的大學,有最好的前程,也有疼愛的女孩。
他會以最好的面貌出現在母親面前,母親也會喜歡他,他會擁有曾經最奢望而不可得的一切,他會擁有家人。
裘厲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真好啊。
……
第22章 會所【一更】(想到姜雨剛剛走出會所,父…)
……
放學後, 姜雨來到了姜漫依工作的浴足桑拿會所。
這間會所屬於中高端檔次,入門是復古的中式門庭,大廳裡挑高超過六米, 大氣恢弘, 也小橋流水的雕塑造景, 格調雅致。
前臺小姐姐見到姜雨,說道:“小雨來了, 找你媽媽呢,她剛剛結束,在御景包間, 你去那裡找她吧。”
“謝謝姐姐。”
姜雨拎著保溫飯盒, 按照前臺小姐姐給她指引的方向,來到了御景包間。
姜漫依和另外一個阿姨同時結束了客人的桑拿按摩,正坐在包間的沙發上休息吃水果。
見姜雨站在門口, 姜漫依微微有些驚訝:“乖乖, 你怎麼來了?”
姜雨將保溫飯盒放在茶幾上, 笑著說:“媽,我給你帶晚飯來了。”
姜漫依受寵若驚, 連忙拉她坐下來,說道:“做什麼飯啊,你自己還是個小孩呢, 學習這麼忙,媽媽這裡有工作餐, 不需要你帶飯。”
“我今天放學早,有空就去買了點菜。”
姜雨是想著自己這段時間早出晚歸的練舞, 回來累得倒頭就睡,媽媽下班又很晚, 母女倆見面的時間太少了,因此主動來看望姜漫依。
姜漫依覺得很窩心,笑著刮了刮她鼻子:“這麼懂事,看來,老媽年終考評的獎金,必須給我的乖女兒買點什麼了。”
姜雨抱著她的手臂,撒嬌道:“那給我買雙芭蕾舞鞋!”
“除了舞鞋,什麼都可以。”
“嘁,算了,我就想要芭蕾舞鞋。”
身邊的另一位按摩女技師唐茜茜,聽著母女倆的對話,有些捻酸。
她日常的按摩理療比不上姜漫依,因此也會尋一些“歪門邪道”,譬如在按摩過程中,對那些看起來不太正經的男客戶,增加“其他福利”。
然而,即便如此,每年的年終考評,仍然是姜漫依拿下最高積分。
唐茜茜看不慣姜漫依,不僅僅是因為姜漫依每年都能拿考核獎金,還因為她從來不會對客人做“額外服務”,都是正正經經的推拿按摩,靠手藝吃飯。
這讓唐茜茜心裡極不平衡。
憑什麼她做了這麼大的犧牲,拿到的錢卻沒有姜漫依正經按摩的錢多。
不就是憑著自己有點姿色,男客人來了都愛點她麼。
都是出賣色相,裝什麼假矜持。
“漫依,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女兒喜歡跳芭蕾,你應該支持啊。”
唐茜茜摸著自己新做的美甲,陰陽怪氣地說:“不像我們家孩子,一心撲在學習上。說媽媽工作這麼辛苦,我們窮人家,就該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學什麼藝術,好好學習才是正道。她明年畢業,非清華北大不考,我也真是拿她沒辦法呢。”
姜漫依聽到唐茜茜這似褒實貶的話,有些憋屈,沉著臉道:“人各有志,我女兒隻喜歡跳芭蕾,將來說不定也能成為藝術家。”
姜雨心裡清楚,母親說這樣的話,不是支持她跳舞的意思,隻是不想在同事面前落下風。
唐茜茜笑了笑,說道:“學芭蕾?那學費可不便宜,咱們這種工作的父母,想要支持她,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這個實力不是?”
姜雨沉著臉,不再回應。
姜雨笑著說:“唐阿姨,您說這話就不對了,芭蕾舞的學費我媽媽都已經準備好了,她很支持我。”
“姜雨,阿姨知道你懂事,但你也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吧,阿姨雖然沒文化,也知道學藝術多燒錢。你媽媽供得起你才怪呢。”
唐茜茜臉上雖然掛著笑,但是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般割人。
她了解姜雨的性子,她本來就看不起姜漫依的工作,聽到這話,肯定覺得大受屈辱。
然而,姜雨卻跟個沒事人似的,輕描淡寫道:“唐阿姨,我媽不像您,她靠自己的手藝吃飯,雖然賺的不多,但天長日久的…回頭客倒也不少。您不一樣,您的‘手藝’,我媽可輕易學不來。畢竟,您是吃青春飯的。”
“你…!”
聽到姜雨說這話,唐茜茜頓時紅了臉。
都是當母親的人了,她做的這些“丟人”事,在會所裡可沒少惹人笑話。
現在連姜雨這小丫頭都敢笑話她了!
唐茜茜怒火中燒,起身摔門而去。
姜漫依戳了戳姜雨的腦袋:“從哪裡聽來的闲話,人小鬼大。”
姜雨抓著姜漫依的手,問道:“媽,你剛剛說,支持我跳舞,是真的呀?”
“我可沒這麼說!”姜漫依立馬變卦:“我的立場從來不變,你給我好好學習,才是正經事。”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