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風像是沒料到她會說這個,愣了一下,才點頭說好。
許摘星笑起來,捧著還在搖尾巴的小狗後退兩步,小小地揮了下手:“哥哥再見。”
岑風說:“再見。”
他將雙肩包搭在肩上,轉身離開,重新戴回帽子和口罩,又變成那個生人勿近的少年。走出很遠,他回頭看了一眼。
小姑娘還站在原地,望著他的方向,見他回頭,又乖乖揮了下手。
隔得太遠,不大能看清她的臉,但岑風想,她一定是笑著的。
今天公司放假,回到宿舍的時候,另外三個室友都在,擠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槍戰片。幾個人的說笑聲在他進屋的那一刻驟然消失,整個客廳隻剩下電影裡槍火交戰的聲音。
岑風也不在意,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自從上次他差點把尹暢從窗戶扔下去後,尹暢再也沒作過妖了,起碼沒再來他面前刷存在感。另外兩個室友以前隻是覺得他不好相處,現在覺得他就是個瘋子,瘋起來會拉著你一起死的那種。
都有點怕他。
不過這件事三個人一致守口如瓶,沒有對外說,尹暢是覺得丟臉,另外兩個是不想惹麻煩,萬一岑風恨上他們,哪天發起瘋來,半夜摸進他們房間把他們滅口了怎麼辦?
人都要嚇死了。
等岑風門一關上,兩個室友就對視一眼,看了看中間臉色不好看的尹暢,壓低聲音安慰:“沒事的,隻要不惹他,他也不會搭理我們。”
尹暢勉強點了下頭。
其中一個說:“明年就要選出道位了,我們爭取選上,就可以不跟他住一起了。”
另一個卻不樂觀:“一百多個練習生,出道位隻有七個,我們也不一定能選上。”說完,想到什麼,看了眼岑風緊閉的房門,又說:“說不定他會被選上,那樣也好,他就搬出去了,最後效果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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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暢牙齒咬得緊緊的,內心風潮湧動。
前兩天訓練室的衛生間下水道堵了,他去樓上的高管那一層上廁所,無意中聽到,公司新調來的那個專門負責練習生出道的藝人主管在打聽岑風。
有個油膩的中年男聲低笑著問:“馬哥,好這一口啊?”
對方笑呵呵回答說:“夠刺,夠野,馴服起來,也很有成就感不是?”
兩人發出猥瑣的笑聲,尹暢僵站在隔壁間,一動也不敢動。他不小了,當然能聽懂那兩個人是什麼意思。
早就聽聞這個圈子不幹淨,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起初他還幸災樂禍,岑風被這種惡心的人盯上,想想也知道有什麼下場。
可直到剛剛,兩個室友提起為數不多的出道位,他才意識到,這種惡心的人,拽著他們的命運。
而這個人,看上了岑風,無論是利誘還是交易,隻要岑風點頭,出道位一定是他的。
他會同意嗎?
不……不會的,岑風這樣的人,他再了解不過,怎麼可能同意,他不殺人就算好了。
可萬一呢?
那可是萬裡挑一的出道位啊。
這是公司籤約練習生以來,即將推出的第一個團,必然會給出最好的資源和宣傳。一旦出道,數不盡的鮮花和掌聲,人氣、金錢、地位,這樣天大的誘惑,岑風真的會拒絕嗎?
他一旦拒絕,不僅是出不了道,這樣直接得罪了高層,他在中天就再也混不下去了。
尹暢代入自己想了想……
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的話,他不會,也沒那個膽子拒絕。
他明白自己的實力,在這個人人都很努力的地方,他的努力隻是常態,根本不足以讓他脫穎而出。
他沒有岑風那樣引人注目的顏值和身材,更沒有岑風身上獨一無二的氣質。
前兩年剛進公司時就是這樣,像是從萬丈寒冰中掙扎而出的少年,可身體內仍燃著一團熊熊烈火,冷酷又不失溫柔,沉默又不失善良。
而如今,他身體內那團火滅了,氣質也變了,卻他媽好像比以前更吸引人了???
這個人為什麼無論怎麼樣都那麼特立獨行?永遠是最亮眼的那個?
而他呢?
他瘦小,清秀,內斂,是一眼就會忘記的存在。
明明他長相並不差,在中天甚至算優渥的那一級別,可就是比不上岑風。那個高管是怎麼形容岑風的?
夠刺,夠野。
尹暢低頭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一個荒唐的念頭竄了出來。
為什麼,他不可以呢?
氣質這種東西,可以改變的啊。
現成的樣板擺在這裡,他可以照著學啊。
難道公司規定了,隻有岑風可以走這樣的路線嗎?他憑什麼就得又乖又溫順,他憑什麼不能當一個扎眼又獨特的存在?
肩膀被人拍了兩下,室友喊他:“走什麼神呢!快看啊,到高潮部分了,男主角要去報仇了!”
尹暢瞄了眼電視,突然站起身來:“我去公司訓練了。”
室友愣住:“你有病啊?好不容易放一次假,折騰自己幹嘛。”
尹暢笑了笑,走回房間,很快換了一身訓練服出來,又問室友:“你那罐增肌的蛋白粉在哪?我兌一杯。”
室友樂了:“你喝那玩意幹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尹暢說:“我試試。”
室友指了指樓上:“我房間,自己拿去。”
他很快兌好了蛋白粉下來,拎著杯子出門了。兩個室友低聲聊天:“他怎麼變得奇奇怪怪的?”
“可能是被岑風刺激到了,你看那天岑風打他,他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那他走得就是這個路線嘛,公司裡的小白兔,要變成岑風那樣,還叫小白兔嗎。”
兩人吐槽幾句,繼續看電視了。
外面的聲音並沒有影響到岑風,他把今天買的書籍和機械零件整理了一下,坐在書桌前拿出筆記本開始看書。
書桌上有很多機械模型。
小機器人,機械狗,飛機,小坦克,還有三節長的火車。都是他平時練手做的。
當工程師是他小時候的夢想。
那時候其實並不知道工程師是做什麼的,隻是當時他們家隔壁住的那個鄰居就是工程師。他家每天都有肉吃,他們家的小孩每天都穿著嶄新的衣服和皮鞋,有數不盡的糖果和零食。
每次鎮上的人說起鄰居家,都是一副羨慕的語氣:“她家男人是工程師,可厲害著,賺大錢呢。”
於是那時候小小的他就想,等他以後長大了,也要當工程師,賺很多錢,可以每天都吃肉。
而夢想總與現實背道而馳。
重來一次,他對這個世界沒什麼期待,可也沒有再死一次的想法。等合約到期離開中天,總要生活的。
學業早已中斷,現在想繼續也沒可能。到時候離開這裡,做一個平凡人,有耐以生存的技術,不至於餓死街頭,就足以了此餘生。
臺燈將書桌上那堆模型投下大小不一的陰影。
岑風轉了一圈筆,抬頭的時候,視線落在那個機械狗上。想了想,伸手拿過來,擰開按鈕。機械狗在桌面搖搖晃晃地跑起來,四肢和尾巴都顯得靈活無比。
其實今天送給小姑娘的那個機械狗,有些粗制濫造。當時條件有限,隻能組裝成那個樣子。
可她一點也沒嫌棄,開心得不行。
怎麼會那麼容易滿足呢?
她說的那個比賽叫什麼?
岑風思考了一會兒,伸手打開電腦,在瀏覽器輸入巴黎時裝設計大賽幾個字。
網頁很快跳出來。
看到比賽的規模介紹,總是平靜淡漠的眼神終於有了些波動。這樣的國際性大賽,她拿了冠軍?
他移動鼠標,點進了那個標題叫史上最小冠軍設計師的視頻。
小姑娘的身影出現在屏幕裡,畫面中評委正在頒獎,她笑得好開心,接過話筒時天真又愉悅,說了一堆一聽就很官方的感謝詞。
最後,她看向鏡頭,岑風聽到她說:“謝謝我的那束光,我永遠愛你。”
那眼神溫暖又明亮,是每次看著他時,一模一樣的眼神。
他點了暫停,畫面定格,他盯著屏幕看了好久,半天,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原來那隻是她看待這個世界的眼神,他隻是有幸,進入了她的視線,從而獲得了這樣的溫暖。
她會對他這個陌生人釋放善意和關懷,也會用同等的熱情,去熱愛她的那束光。
他從來沒有羨慕過誰。
可這一刻,他真心實意地羨慕她口中的那束光。
被這樣美好又溫暖的人愛著,那個人,一定很幸福吧。
岑風面無表情扣上了電腦。
作者有話要說:
摘星:倒也不必羨慕你自己
之前忘了說,22章中間加了一部分情節,沒有看過的小可愛不用回去看了,我放在這裡你們看看就行,不多,就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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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店主又拿出五百塊錢來:“沒幫你送糖,錢你拿回去吧。”
好半天,看見小姑娘揉了下眼睛,抬頭時唇角還是彎彎的,她伸手抱回糖罐,輕聲說:“就當是你的保管費吧,謝謝你呀。”
說完,朝女店主禮貌地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女店主看著她落寞的背影,怪於心不忍的,糾結了半天,還是跺跺腳追出去了,喊她:“诶,你等等。”
許摘星抱著糖罐回過頭來,眼眶紅紅的。
女店主嘆氣道:“算了算了,我當個言而無信的壞人,跟你說實話吧。他其實來過,就是你走了沒多久。”
她把岑風交代她的話復述了一遍,又說:“他雖然沒要糖罐,但是走之前從裡面拿了一顆糖。不過從那天之後,他就的確沒再來過了。”
許摘星愣愣地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個一波三折的反轉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