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會還有課。”
“就在旁邊的咖啡廳,不會耽誤你太久。”
他聲音急切起來,好像生怕我拒絕。
我嘆了口氣,轉身安頓學生們不要出門,我一會兒就回來。
又將門上了鎖,這才跟著他,拐進旁邊的咖啡店。
他還記得我的喜好,不用我說,就幫我點了杯經典拿鐵。
等咖啡的期間,我沉默不語,他沒話找話道:
“聽說……你從家裡面出來了,現在一個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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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嗯,現在一個人挺好的。”
他沉默了一瞬,又道:“畫室還順利嗎,缺不缺學生,我可以幫你……”
“不用了。”
我打斷他的話:“一切都挺順利的,我自己搞得定。”
“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說話間,咖啡上來了。
他先拿起我那杯,推到我的手邊,接著,端起他那杯,隨意放下。
“已經兩個月了,我還是想和你解釋一下,我和葉梵夏……”
“我知道,她隻是妹妹。”
我帶著笑開口,眼中滿是釋懷:
“從前是我想得太多了,是我不對。”
他眼前一亮,聲線不覺提高:
“這麼說,你想明白了?”
我點了點頭,笑了:“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當初就是太愛了,所以才會吃醋,生氣。”
“現在不愛了,自然就想清楚了。”
陸澤的視線一點點暗下去,臉色也越來越白,他啞著嗓音道:
“我以為你願意跟我和好。”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很暖,從喉嚨一直暖到胃裡。
不過咖啡嘛,就算加糖加奶,也還是苦的。
我嘆了口氣,認真道:
“陸澤,在我們鄉下,就算是親妹妹,也要和姐夫保持距離的。”
他瞳孔一閃,我繼續道:
“既然不合適,沒必要耗著彼此了,我現在挺開心的。”
“說實話,和你在一起,我從來沒那麼累過,比幹農活都累。”
終於,陸澤的表情,在我話音落下那一刻,寸寸瓦解。
10.
說不出什麼感覺,暢快吧,有一點,但也沒那麼多。
我不喜歡這種糾纏不清的戲碼,很沒意思,也很累。
咖啡一點點涼下去,就在我準備走的時候,陸澤終於再次開口:
“凌秋,就算是分手了,也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我不相信你會做出偷手鏈這種事,而且,其實那天,我親眼看見了梵夏將手鏈撿走。”
其實有些話,當時不說,一輩子都不用說了。
就像當時我沒有拆穿葉梵夏的戲碼,試圖等著他們自己察覺。
到現在,也沒必要再說了。
我扯起嘴角想笑,但試了幾次,發現實在是笑不出來,於是就放棄了。
我認真地看了看陸澤,“謝謝你,謝謝你相信我的人品。”
他抿了抿唇,握著咖啡杯的手一緊,選擇轉移了話題:
“過年,你還回家嗎?”
我知道他說的是葉家,於是搖了搖頭:
“不回去了吧,沒人願意見到我,那個家是屬於葉梵夏的,我有我自己的家。”
“我會回鄉下,陪陪我的養母,一年沒回去了。”
他點點頭,還要說些什麼,我卻已經站起了身。
看了眼手表,我淡淡道:
“上課的時間到了,我先走了,下次有什麼事,電話裡說吧。”
言下之意,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陸澤苦澀地點了點頭,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凌秋,祝你一切都好。”
11.
臘月的時候,我提前回家了。
我給養母買了個大金镯子,她最喜歡這個。
看見我,她高興壞了,摟著我哭個沒完。
我告訴她,以後每一年的過年我都會回來的,不會留她一個人在農村。
她又破涕為笑。
回到了鄉下,日子簡單起來,我每天喂喂豬,撿撿雞蛋,日子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那時候我還不認識那麼多人,也沒機會看那麼多的名畫。
可我的日子是簡單快樂的。
我暗暗下定決心,等再掙兩年錢,我就回來把家裡的房子重建一下,然後一直陪著養母。
大年初一的時候,我收到養母給的紅包,一萬塊。
大約是我給她打的幾個月利息錢,她又還給我了。
她摸著我的頭發,皺紋裡都盛滿了開心:
“凌秋長大了呦,現在一百塊壓歲錢不夠了!”
我正要推辭,忽然聽見院子裡響起了鳴笛聲。
我皺起眉頭看過去,隻見小小的院子裡,來了三輛豪車,我都很熟悉。
分別是陸澤的,我爸媽的,還有葉梵夏的。
一顆心撲通直跳,我不由得握了握拳。
他們要幹什麼,我都已經回到鄉下了,這半年也沒打擾過他們。
難道他們還不滿意?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間,陸澤,我媽,和葉梵夏,已經急匆匆地進了門。
養母看到他們就要起身打招呼,被我一把按下。
我皺著眉,警惕地看著他們,聲音涼涼道:
“你們來幹什麼?”
這時,我媽突然衝了過來,她哭著一把將我摟進懷裡,哽咽道:
“凌秋,媽媽是來給你道歉的,媽媽誤會你了!”
我愣在原地,這才注意到葉梵夏一直在哭,臉上還有明顯的巴掌印,紅紅的。
陸澤一直深深地望著我,沉默不語。
好一會,還是養母說了第一句話:
“這是怎麼了?”
12.
“不可能!凌秋怎麼會偷東西!”
我媽說完前因後果後,養母急地站起了身。
“凌秋雖然從小養在鄉下,但卻是最幹淨的,別人家雞跑到我們家下蛋都得送回去,怎麼會偷手鏈!”
她情緒激動,不允許任何人侮辱我,盯著我媽道:
“而且,你們到底是怎麼對我閨女的,你們家不是很有錢嗎,為什麼隻給葉梵夏買,不給凌秋買?”
一句話,把我媽問得愣住了。
我也終於明白了他們的來意。
應該是陸澤把事情都告訴了我媽,我媽這才發現錯怪我了。
我在心底冷哼一聲,非但沒有任何的開心,反而覺得這群人的到來,打擾了我和養母的生活。
已經過去那麼久了,當初那麼狠心的罵我,在我走了之後連個電話都沒有。
現在又來假惺惺地認什麼錯?
陸澤走過來,將養母扶著坐下,緩聲道:
“您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我相信凌秋的人品。”
“這件事,都是葉梵夏的陰謀,是她把手鏈放到凌秋的枕頭底下,誣蔑她偷的。”
養母涼涼的掃了一眼葉梵夏,她心虛的不敢抬頭。
我媽又道:
“是啊,葉梵夏這丫頭從小被我們寵慣了,突然冒出來個姐姐,接受不了,做了不少傻事,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養母沉著臉,聲音比外頭的積雪還涼:
“那你相信了沒有?”
我媽頓時臉色蒼白。
養母又看向陸澤,聲音更加冰冷:
“你呢,你信了沒有?”
陸澤低了低頭,也沒有說話。
其實也不必說了,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養母氣得胸口上下起伏,冷聲道:
“葉梵夏從小被你們寵到大,我們凌秋,也是被我慣大的!”
“就算吃的沒有那麼好,穿的沒有那麼好,可在我們家,沒讓她受過一點委屈!”
“我命苦,當時抱錯了三個孩子,自己的親生女兒現在在哪都不知道,但是如果找回來,我一定百分百信任她。”
“因為她骨子裡,流的是我的血!”
幾句話,說的我媽抬不起來頭,她一直在哭,眼淚噗噗的往下掉。
“凌秋,媽媽錯了,媽媽不該冤枉你。”
說著,她又揪了一把葉梵夏,怒道:
“還不趕緊道歉!”
葉梵夏被揪的一個踉跄,站穩後抹了一把眼淚。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低下了她高貴的頭顱。
她顫著聲音,認真道:
“姐姐,對不起,我不該搶了你的東西,還那麼對你,我錯了。”
我沒有說話,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空氣安靜下來。
長久的寂靜下,三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終於,她臉色蒼白的,再次哽咽著開口:
“我不該炫耀媽媽對我的愛。”
“不該在媽媽面前說你的壞話。”
“不該纏著陸澤。”
“不該糾纏他替我拍下名畫。”
“不該私下讓陸澤不要管你,撺掇你們分手。”
“不該、不該自己毀掉手鏈,又說是你偷的。”
“……”
說到最後,葉梵夏已經泣不成聲,說不出來了。
也許她也沒發現,不知不覺,她就做了這麼多壞事。
我媽則更加泣不成聲,因為這些年,她一直在縱容著養女,傷害自己的親生女兒。
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女兒沒有那麼不堪。
反倒是從小寵到大的葉梵夏,做盡了惡心事。
陸澤幽深的視線落在我身上,他眼中的愧悔,毫不掩飾,顯而易見。
看著面前一臉歉意,各自悔悟的三人,我面無表情,聲音沒有任何情緒:
“回去吧,今天是過年,不要在我家哭,不吉利。”
“我說過,你們的愛,我不要了。”
養母欣賞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我又補充了一句:
“如果實在覺得對不起我的話,多給點錢吧。”
13.
我媽帶著葉梵夏回去了,她給我留下了五千萬。
臨走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等回了城裡,一定要回家一趟,她永遠歡迎我回去。
陸澤是最後走的,他靠在車上,眼圈通紅地看著我:
“你不會再回去了,是嗎?”
我淡淡道:
“五千萬花完的話,還是可以考慮的。”
他抿了抿唇,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壓著聲音問:
“這是在鄉下,五千萬什麼時候能花完?”
“有錢還怕花不成?”我長眉一挑:“參加一場拍賣會,分分鍾花完。”
陸澤垂了垂眸,好一會,他松開我的手,隨後繞到車裡,取出了一樣東西。
是那幅宋代的山居圖。
他啞著聲音道:
"葉梵夏送回來的,她說知道錯了。"
“凌秋,我再次跟你道歉,從前忽略了你的感受。”
天空中突然飄起了小雪,落在身上涼涼的。
我仰頭看了看天空,雪花打著轉往眼睛裡掉。
心裡積壓已久的不甘,就像巧克力一樣層層坍塌。
我好像真的釋懷了。
因為聽見陸澤的話,看見這幅圖,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過去的一切,真的影響不到我了。
重新把視線放到陸澤身上,我沒有收那幅畫,輕輕道:
“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似乎也明白了,我不可能回頭,也永遠不會跟他和好。
於是深深地望進我的眼睛,再一次認真道:
"什麼時候想回來,記得聯系我,我等你。"
我點了點頭,然後不再看他,往屋子裡走。
暖氣迎面而來,養母笑意盈盈地問我中午吃什麼。
我想,我的未來在這裡。
鄉下,沒什麼不好,雖然沒有奢侈品,也沒有車水馬龍,燈紅酒綠。
但我有愛,養母的愛,永遠的愛。
唯一,隻屬於我的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