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了她一眼:「誰要他喜歡我?」
「那你整天在別人 QQ 那找什麼存在感?」
她的反問鏗鏘有力,我不說話,卻像被點醒了一般,不再頻繁地給常玉發消息。
我期待他也能夠主動給我發消息,但這樣的期待持續一個月後終於落空。
終於,在路詩瑤這個頂級戀愛腦的撺掇下,我開始和同班的男生一塊玩。
可是我還是會對比他們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對比他們頭頂的發旋,對比他們手指的骨節。
我又想起常玉。
暑假的時候,常玉來我們家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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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得很帥,完全就是大城市潮男的樣子,看見我的時候,也愣了一下,隨後把手裡其中一個袋子遞給我:「變漂亮了,喏,給你的禮物。」
我的初中放假沒有海大早,當時我還穿著校服,實在想不明白和漂亮哪點沾邊,隻當是客套話。
我接過他手中的袋子,自以為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手指:「謝謝。」
「不看看是什麼?」
我試圖通過包裝袋來猜測他送的禮物,猶豫了幾秒,剛要拆開,他卻攔住我:「算了,等我回去你再拆。」
吃飯的時候,常玉和爸媽相處的時候和從前沒兩樣,倒是我渾身不自在。
爸爸還不停地肘擊我:「啞巴了,不會喊人?」
我硬著頭皮:「哥。」
常玉按著我的肩膀要我坐下,我順理成章地坐在了離他近的那一側。
明明是我最想靠近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他離我還有半米的時候,我卻連夾菜都不敢夾他那邊的。
爸爸問出了我想知道的問題:「談戀愛沒?」
我的心髒幾乎要跳到嗓子眼,趕緊低頭扒拉幾口飯,硬生生吞下去,又豎起一隻耳朵側耳傾聽。
常玉揚眉,滿不在乎地撐著腦袋:「我倒是想,可我連班裡女生都認不全。」
我捕捉到一個信息——常玉想戀愛。
酸澀立刻湧上我的喉嚨,和甜甜的米粒一起被我強行噎了下去。
全程,我都沉默地吃著飯。
常玉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暫停留,問道:「你學習很忙嗎?」
我不敢多說話,怕暴露自己聲音的不自然:「忙。」
他不再說話。
直到常玉離開,我回到房間逼著自己寫著作業,盡管他送的禮物如同一個閃耀著光芒的潘多拉寶盒一樣耀眼,我也克制著不去打開。
我從身體中分裂出一個小人,我表演給這小人看:「看吧,我才不在乎常玉。」
在寫完作業的時候,我才慢條斯理地拆開他送的禮物。
我們家裡都在海城邊上的一個小縣城,甚至隻算是一個小鎮,鎮上的人在那個年代很少會刻意地買一些名牌去裝扮自己的孩子,並且告訴他們有那時間攀比不如多讀點書。
我就是那個很有虛榮心的人。
我會攢著紅包錢問常玉要一個最新款的點讀機,哪怕它已經落灰,我也並不經常需要它,因為我有常玉這個人形點讀機。
但作為經常出現在電視上的明星產品,我就要它。
常玉總能知道我想要的。
禮盒裡,是一條閃耀的項鏈,我剛要拿出手機搜索包裝上的英文 logo,常玉的消息就彈了出來:「這個牌子叫西太後。」
我愣了一下,繼續搜索,售價要 1600 元。
克制不住的笑容在我的臉上綻放,剛剛的表演瞬間化作泡沫。
我秒回:「好土的名字。」
我懷疑常玉能夠透過手機看到我的臉:「那你別笑那麼開心。」
看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把嘴角耷拉下來。
他緊接著道:「等下次給你買個東公主吧。」
我咯咯的笑,開始嘰嘰喳喳地給他講起憋了快兩個月的話。
眼看時間快要到十二點,常玉按下我的暫停鍵:「好了,快去休息。」
我滿懷歡喜地和他說了晚安,他也回:「晚安。」
在 QQ 看點上有一個高贊帖子,「晚安」拆開來看,就是「wanan」,翻譯過來就是:「我愛你愛你。」
我將兩個字越看越甜蜜,洗澡的時候感覺每一滴水都像愛河裡泄露出的泉水,澆灌了我心中的畸形的小樹。
浴室的鏡子被水汽布滿,我用手擦拭了一下,剛剛好能夠看到自己的脖頸,那條西太後的項鏈在我的肌膚上閃耀。
我用手指將它託起,想象著常玉挑選它的神情。
中間那顆碩大的寶石映照著我的眼睛,我撥弄著它:「東公主。」
他無心的舉動鼓舞了我,我又開始頻繁地找他聊天。
也許是當局者迷,我當時覺得隱晦的暗語,現在換一個視角看來,幾乎是在每天向常玉剖白心跡。
直到現在,我還沒有勇氣去看那時候的聊天記錄,真不知道常玉那會是怎麼忍受我的。
我徹底和常玉不聯系,是初三畢業後的一次真心話大冒險。
因為中考的緊迫,爸媽把我的手機沒收了,我快兩月沒和常玉說話了,猛然拿到手機,也不知道怎麼和他挑起話題。
路詩瑤和一群狐朋狗友正撺掇著我們中的其中一對,於是提議玩大冒險。
一隻圓珠筆被放在我們一圈人中間,擰了一圈,指到了我。
大家起哄:「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我撥弄了一下頭發,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大冒險。」
路詩瑤作為我的好基友,立刻「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我來!給你 QQ 列表的置頂發消息。」
她知道我的 QQ 置頂隻有一個人。
「發什麼?」我當著大家的面強裝鎮定,把手機拿了出來。
路詩瑤聳肩:「那就隨便你咯。」
大家起哄道:「發點勁爆的?」
在場有幾個男生,立刻提議發點黃色小廣告過去,或者是「老公不在家」的話。
我真不敢這麼玩,怕常玉給我刪了。
猶豫片刻,我按下在對話框裡停留過無數次的話,點擊發送:「我喜歡你。」
至今我都不敢想,作為一個大學生的常玉被一個初三生表白,該是多麼的害怕,我估計他寧願我給他發「老公不在家」。
他晚上才回我:「真心話大冒險輸了?」
「嗯。」
「選的大冒險吧?」
「嗯。」
對面久久不回消息。
事實證明,人不要在凌晨做任何決定。
夜間,我輾轉反側,拿出手機,說完剩下半句:「但我說的是真心話。」
常玉是秒回的:「好好學習。」
我幼稚的認為成年人才是最自以為是的,他保有的體面像是在一杯冰水裡加了鹽,看起來沒有變化,卻不能再用來解渴了。
從那之後,我不敢再給他發消息,也沒再遇見過他。
我上了高中後,常玉似乎變成了我臆想出來的人,短短十五分鍾的距離,他卻再也沒出現在我的生活裡。
03
常玉走進房間時,我正裝作寫作業的樣子,他便直接坐在了我身邊。
這張床很小,男人的身形極具存在感,我做出被驚動的樣子抬頭看他。
常玉瞟我一眼:「看什麼,寫你的。」
我想起來他說過的話:「你不考研了嗎?」
他愣了一下,隨即很快無所謂地說:「不考。」
我是永遠讀不懂空氣的人,隻顧橫衝直撞:「為什麼?」
「沒錢啊,」他往後一靠,雙手就支在床上,「不是顯而易見嗎?」
從我的角度看去,他的喉結和鎖骨在夜裡被光影勾勒得極為性感。
我舍不得別開視線:「你……」
他把斷聯的時間裡發生的一點一滴輕描淡寫:「我媽之前被車撞了,現在截肢躺在家裡呢。」
我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張了張嘴,下意識問:「常叔叔呢?」
常玉的發尾還有點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他看起來有點脆弱:「出軌了唄。」
我直勾勾的眼神被他捕捉,他想到了什麼,把我的腦袋推開,捏著我的後頸對準了作業本:「你不會還真想著幾年前那點小心思吧?」
後頸的手抓得很緊,我的心跳似乎能夠沿著血管傳輸到他的掌心,被他偷窺到我所有心思。
他的手松開,不重不輕地拍了一下我的馬尾:「人不大想得還挺多,好好學習,這下我和你可是共犯了。」
我隻好默默地把自己投入到作業本裡,常玉似乎一直盯著我的後腦勺,我不自在地回過頭:「你要一直在房間裡嗎?」
說完這話,我的臉「噌」地變紅,腦中迅速腦補起來今晚睡覺怎麼辦。
常玉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短發:「你想什麼呢,等一號房的進房間睡了我就去客廳睡。」
他剛剛也叫我快點洗澡,一號房要回來了。
我有點好奇:「一號房住的是誰?」
常玉睨了我一眼:「合租你也不搞清楚租在這的是什麼人?萬一住在這個房間的不是我,是個強|奸犯呢?」
我下意識地瑟縮一下,目光往他的胯下瞟去。
常玉「嘖」了一聲,又白了我一眼:「一號房是個做……」他尋找著合適的措辭,又看了眼我:「就是,皮肉生意。」
我木訥地記下來:「哦。」這間屋子住的到底是什麼人啊!
常玉怎麼也和這群人住在一起,他是幹什麼的啊?
他又繼續說:「二號房是一個阿姨,她剛剛離婚,住在這過渡一下。」
這倒還算正常……
常玉看我松了一口氣,補充道:「是因為家暴離的婚,她前夫還找上來過,在客廳打得不可開交,還是我報的警。」
我欲哭無淚:「嚶……」
客廳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音,我意識到是有人回來了,趕緊把食指豎在嘴唇前提醒常玉:「噓。」
他莫名其妙的笑了一下,居然模仿我:「噓。」表情比我浮誇一萬倍,還要把嘴唇撅起來。
我沒忍住打了他一巴掌,一點沒收著勁,他手臂上的肌肉很緊實,居然把我的手心打痛了。
常玉看了我吃痛的表情,笑嘻嘻地舉起自己的手臂,做了一個露出肌肉的姿勢:「哥身材好吧?」
我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表情無非兩個字:「滾蛋。」
他不再逗我:「客廳歸我睡,你就先住我的房間,過幾天我帶你出去找房子住。」
我們兩個人並排坐著,我寫著作業,奇怪的是,心思居然沒有飄到別處去,出奇地高效率。
常玉也很安靜,對著筆記本電腦小聲地敲打著鍵盤處理著事情。
等到外面徹底安靜的時候,他就出去了。
我裹著他的被子,感受那股記憶中闊別了三年的洗衣粉味。
剛剛進入被子的時候,有一股冰涼的氣息竄進我的衣服裡,在悶熱的夏天像冰冰的手掌,輕拍我的後背,我就這樣進入了夢鄉,什麼夢也沒做。
第二天,我加上了常玉的微信,根據他的朋友圈和頭像推測出他的感情狀態和工作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