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一笑,加快步伐朝學生活動中心走過去。
活動中心空無一人,走廊裡的一排排聲控白幟燈隨他的靠近,漸次明亮。
謝隨聽到正對面的大禮堂裡,傳來了低沉嗚咽的大提琴曲。
他慢慢地走過去,站在門邊,望向空曠的禮堂——
女孩穿著米白色的高領毛衣,雙腿分開坐在舞臺的正中央,大提琴靠在她的腿間,她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
旋律中仿佛流淌著溫暖的陽光,她用一種平淡的敘述的語調,講述著關於生和死、關於愛和美、關於輪回和希望的故事。
曲調聽似平靜安詳,卻又隱藏著波濤與暗湧。
謝隨抱著手臂倚在門邊,凝望著她。她的臉頰泛著一縷潮紅,緊閉著眼睛,睫毛長而細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這時的她,真是美得驚心動魄。
謝隨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似都在她的旋律中顫慄起來。
直到演奏結束,寂白緩緩睜開眼睛,與倚在門邊的謝隨對視了幾秒。
他那一雙灼灼的桃花眼隱在挺闊的眉弓下,眸子裡有光。
這般專注的神情,少了幾分輕佻,多了些收斂和持重。
寂白不知道謝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更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她背起大提琴,準備離開了。
謝隨擋在門邊,攔住她:“你在這裡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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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白說:“那你又在這裡幹什麼?”
謝隨望望四周,隨口道:“我在看你拉琴。”
於是寂白順勢說:“我在拉琴。”
“......”
謝隨在她出門的時候,拉住她的手肘,沉聲說:“有意思嗎。”
寂白低下頭,不言不語。
“小白,你在做壞事?”
他淡淡的煙嗓低醇又性感。
寂白微微一怔,抬頭望他,他眼角上揚,興致盎然地看著她,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我能做什麼壞事。”寂白說:“你沒證據別亂講。”
謝隨吹了聲輕挑的口哨,他一眼就看出她緊張了。
這女孩果然不簡單,她那無害的眼神裡時時刻刻透出鋒芒,昭示著她不會輕易認輸投降。
謝隨猜測道:“明天就是寂緋緋的訪談直播,你今天來禮堂,很奇怪。”
寂白沉聲說:“謝隨,你不要管我的事。”
“我不要管你的事。”謝隨齒間重復著這句話,臉色也沉了沉,帶了挑釁的意味道:“如果我偏要管呢。”
寂白說:“你管不了。”
謝隨拉著她的手腕,將她重重地按在了牆上,大提琴發出低沉的一聲嘶鳴,像是在責怪他的粗魯。
“你弄著我琴了!”寂白掙扎著,卻無力掙開他:“你放開。”
謝隨知道她寶貝那把大提琴,冷笑說:“弄著你琴了,我跟它道歉行不行?”
“你能別這樣不講理麼。”
“你現在才知道,老子不講理。”
謝隨將她的琴扯下來,穩穩地掛在了自己的肩上,然後捏了捏她的鼻梁:“不管你有什麼驚天陰謀,都算老子一個。”
寂白真的被他氣得想笑了,她解釋道:“哪有驚天陰謀,我就是過來拉拉琴而已啊。”
“信你就鬼了。”謝隨不耐地說:“別廢話,快說,不然待會兒保安過來,咱倆都走不了。”
寂白眼見擺脫不了,無可奈何道:“你先把琴還給我,我們邊走邊說。”
“我又不搶你的琴,急什麼。”
寂白拗不過他,知道這家伙今天是纏上她了,非得從她嘴裡撬出點什麼東西來,否則不會善罷甘休。
重來一次,如果寂白有什麼長進的話,那就是她變得理智多了。
有些事,她能做,但謝隨不能,讓他攪到這些事情裡面,後果是她無法承受的。
謝隨跟她一起來到車棚邊,寂白將自行車推出來,還是那句話:“把琴還我呀。”
“你還沒說,你準備幹什麼?”
“那你湊過來,我小聲告訴你。”
謝隨乖乖地俯下身,將腦袋湊近了寂白:“嗯?”
“我準備...”
她趁他不注意,拍著他的額頭,一把將他推開了:“我準備跑了!”
寂白騎上自行車,猛地踩下腳踏板,自行車飛馳而去。
謝隨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額間還殘留著少女溫熱的觸感。
他望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微微地彎了起來,揚聲道:“哎,琴不要了?”
“不要了。”
“不要老子扔了。”
寂白回頭衝他大喊:“不準!”
謝隨取下背後的大提琴盒,無可奈何地拍了拍:“大爺的,耍我呢。”
其實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嘴角有笑意漸漸染開了。
**
地下拳擊室,叢喻舟看到謝隨走進更衣室的時候,肩上掛著一個笨重的琴箱,感興趣地湊過來:“你背的這是個啥?”
蔣仲寧說:“這麼大,肯定是刀啊。”
“刀你妹,你家刀用這麼大個箱子裝啊!”
叢喻舟好奇地伸手過來摸,卻被謝隨一巴掌拍開了:“別碰,碰壞了。”
“這麼寶貝,到底是什麼?”
“大提琴。”
謝隨小心翼翼地取下琴帶,抱在了懷裡,就像抱著自家小孩似的。
叢喻舟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臉上掛起意味深長的笑:“隨哥,行啊,人家的大提琴都讓你揣回來了,怎麼,送你的定情信物啊?”
蔣仲寧說:“去咧,寂小白多愛護這琴,能讓隨哥揣回來啊,肯定是隨哥硬搶的!等著吧,待會兒咱出去肯定能見著寂小白哭哭啼啼過來要琴。”
謝隨不爽地說:“她給我的,沒搶。”
“不是吧,這琴可是寂小白的寶貝啊,她能隨便給你?”
這倒提醒謝隨了,寂白是真的很愛惜這柄大提琴,她能放心讓他保管,這是不是說明...她是信任他的?
念及此處,謝隨心情又愉悅了。
蔣仲寧看著謝隨臉上浮現的迷之微笑,嘴角抽抽了一下,覺得以他現在這狀態上場,估計是個人看見了都會......想捶他。
**
寂白走到院子裡,看見寂緋緋在二樓陽臺上默記她的臺詞本。
在明天的訪談直播裡,主持人會問的問題,包括標準的回答,她都已經提前準備好了。
這次訪談的目的,一來是對寂緋緋通過自己努力贏得高考加分的勵志宣傳,二來也針對前段時間網絡上的不實傳言,進行澄清。
陽臺上,奧斯卡影後正在抹眼淚,泣不成聲地啜泣著,說是前段時間因為身體的緣故,狀態不好,控制不住情緒,才會做出那麼衝動的事情,她還要向自己的妹妹道歉,希望妹妹不要責怪她。
這是寂緋緋第一次向寂白道歉,然而事實上,不過是她作秀的一部分。
寂緋緋也看到了院子裡的寂白,兩個人遙遙地對視著,寂緋緋挑起下颌,衝她挑釁地微笑。
寂白停下自行車,一言未發地進了屋。
她不會再給寂緋緋任何機會,既然是她不義在先,不要怪她毀掉她所擁有的一切。
晚上吃飯的時候,寂白顯得很安靜,吃過了飯便回房間。父母照例關心寂緋緋明天的訪談準備得怎麼樣了,寂緋緋說稿子都背熟了。
這些事情對她而言,是信手拈來的輕松,即便沒有稿子,論起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沒有人比寂緋緋更擅長了。
晚上十點,寂白在寫作業的間隙,想起她的大提琴了,不知道謝隨那家伙會怎樣粗暴地對待她的琴。
有點擔心,她給謝隨發了一條信息:“我琴呢?”
謝隨給她回了一張照片,大提琴盒端端正正擺在他那張單人床的左邊。
寂白:......
“你幹嘛把它放床上。”
“讓它陪我睡覺。”
寂白無語,快速編輯信息——
“床那麼小,你怎麼睡,翻個身就給我壓著了,別放床上,靠牆放著就行。”
謝隨左右望了望,他的小出租屋是水泥地,地上也不算太幹淨,桌上東倒西歪擺著啤酒瓶子和煙槓...
床是唯一幹淨的地方。
他回道:“沒事,我不會給你壓著。”
**
寂白和謝隨聊了幾句,便推說要睡覺,趕緊道了晚安結束聊天。
倒不是為別的什麼,她不想被謝隨追問今天去禮堂的緣由。
寂白有自己的計劃,但她不想讓任何人摻和進來,尤其是謝隨。
寂白希望他能夠安穩順遂地度過這一生。
該來的都會來,但也都會過去,最重要的是她當下的選擇。
關上燈,夜色宛如猛獸般湧入房間,漸漸的,窗戶外黯淡的路燈光線透過窗花紙,投射在了牆壁上,幽微閃爍。
謝隨枕著手臂,平躺在單人床上,指尖觸到了身畔的大提琴盒,輕輕地敲了兩聲。
盒子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驅逐了他幽居在心扉裡那隻孤獨的野獸。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心情平和。
第二天清早,謝隨便來了學校,他知道有些事寂白不會告訴自己,他不會勉強她說,但他可以自己去查。
深冬的清早,半明半暗的夜空,還掛著幾個寒星子。
活動中心大禮堂的門已經被保潔阿姨打開了,因為今天有採訪直播,所以阿姨們會對大禮堂進行全面的清潔。
謝隨進去的時候,禮堂裡並沒有人。
他隨意地在階梯座位間溜達了幾圈,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又走到禮臺上,四下裡查驗了幾番,依舊沒有收獲。
謝隨打了一個呵欠,覺得自己挺傻,大清早不睡覺,跑到這裡來當“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