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也不知道誰說,餓起來恨不得要把紅油底料都喝了,這會裝矜持了。
寂白將菜單還給謝隨,謝隨接了筆正要點餐——
五花肉,她點了;嫩牛肉,她也點了...就連謝隨最喜歡的掌中寶,她都點了。
謝隨一溜地望下來,發現所有他喜歡的菜,無論葷的素的,她居然都勾上了。
他蹙了蹙眉,望向寂白,漆黑的眸子透著一絲不解。
寂白將幾縷碎發挽在耳後,露出紅撲撲的臉蛋,她神情溫柔,低頭正攪拌著碗中的蘸料,對一切渾然不覺。
他總覺得,這女孩有點奇怪。
謝隨沒什麼可點的了,將菜單遞給了從喻舟。
“難得,今天隨哥居然不點菜。”
從喻舟接過菜單一看,笑眯眯道:“哇,這個妹妹你是隨哥上輩子的小情人嗎,怎麼他喜歡吃的你都知道!”
寂白聞言,攪拌蒜蓉的筷子微微一頓,抬頭,發現謝隨也正疑惑地看著她。
她心慌意亂,低聲說:“我...胡亂點的啊,吃火鍋不都是這些菜品嗎。”
“那也太精準了,隨哥吃東西很挑剔的,有些絕對不吃,有些一定要吃,你點的這些,是他必點的,這也太巧合了吧。”
“唔...”
好吧,正是因為謝隨吃東西挑剔,所以從不挑食的寂白才會下意識地點了他愛吃的菜。
她熟知他所有的生活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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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在他將她抱回家調養的那段時間,兩個人親密的關系甚至超越了熱戀中的情侶。
可他們不是情侶,因為——
謝隨賽車時出過一次意外,在那場意外中,他喪失了作為男人的性能力。
寂白不知道謝隨是什麼時候出事的,畢竟上一世的高中,她和謝隨很不熟。
當她再遇到謝隨的時候,他已經不玩賽車了,也不打拳了,夢想隨著身體的寂滅而寂滅,眼底不再有鋒利的光芒。
他成為了現在看來,永遠不會成為的那類普通人,有這一份朝九晚五的穩定工作。
那個大雪之夜,寂白穿著單薄病號服,從醫院裡逃出來,暈倒在了路邊。謝隨把她撿了回去,發了狂一般地疼她,愛她,吻她...卻又無能為力,隱忍到了極致。
回想到那段時間所經歷的一切,寂白的心顫慄了起來。
原本以為,自己會和這個陰暗的男人相互陪伴度過一生,直到她意外死亡……
寂白不會再讓這些事情發生了。
飯後,謝隨將自己的黑色錢夾摸出來,遞給了叢喻舟,讓他拿去結賬。
寂白道:“我們aa吧。”
女孩們也立刻說:“對啊,aa好一點。”
叢喻舟淡笑道:“有隨哥的局,沒聽過讓女孩給錢的。”
寂白知道,謝隨的家境不是很好,但他特別能掙錢,因為他特別能打,不要命的那種。地下拳莊一晚上下來,有時候運氣好能掙四位數,當然,還遠遠不止這些,他還代那些豪門少爺跑賽車,他們下注,他若贏了,一場下來也能掙不少。
他很拼,寂白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他謝隨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他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狂妄而恣肆。
隻可惜,那場意外,終結了謝隨的年少輕狂...
**
寂白沒有坐車,而是溜達著回家,當是散步消食了。
她看著小區外的鮮花店,副食店,甜點店...看著店裡的叔叔阿姨吆喝著忙碌的樣子,一切都是那般親切而熟悉。
她就像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在夢裡走完了一生。
寂白的家處於市中心最高檔的花園洋房小區,住的是精致的聯排別墅。
別墅周圍環境清幽寧靜,有小橋流水,也有綠蘿藤蔓,寂白在自家門前種滿了各類鮮花,一年四季輪流盛放,非常絢爛。
她享受自然,也熱愛生活,曾經對自己美好的人生有著無限的憧憬——
找一份喜歡的工作,嫁給心愛的男人,生兩個寶寶,養一隻貓,日子溫馨平淡。
然而就連這最平凡的夢想,到最後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別說結婚生孩子,父母連她談戀愛都不允許,因為她生來的使命,就是成為姐姐的“血庫”,予取予求。
憑什麼。
寂白回到家,家裡空蕩蕩,隻有幫忙的阿姨在廚房裡忙碌著。
她躺在了床上,摸出手機,看到了姐姐兩分鍾前發的一條微博,配圖是全家人在餐廳吃飯的自拍合照——
“有爸爸媽媽的疼愛,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兒,我一定會繼續堅持的!愛你們!”
寂白往下拉,評論千篇一律,都是粉絲們的鼓勵。
不過,她找到了一條與眾不同的評論——
“奇怪,一家人吃飯,為什麼妹妹不在場呢?”
這條評論就像一滴水倒入海中,很快便被淹沒了。
寂白心裡還算有點安慰,至少,她在電視臺上露臉,讓人們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這才僅僅隻是剛開始而已,她並不著急。
寂白休息了一會兒,便進了練功房,這裡平日裡是姐姐跳舞的房間,她的大提琴也擺在裡面。
兩姐妹很小的時候便報了興趣特長班,姐姐喜歡跳舞,而寂白那時候什麼都不懂,姐姐說讓她拉大提琴,將來可以為自己伴奏,寂白便傻愣愣地學了大提琴。
大提琴難學程度五顆星,不過寂白還是堅持了下來,每個周末風雨無阻地背著笨重的大提琴去興趣班。
相比於寂緋緋的舞蹈而言,學習大提琴的過程要枯燥乏味許多,既然選擇了,不管喜歡不喜歡,她覺得自己都應該堅持。
她拉著埃爾加的《e小調大提琴協奏曲》,算著時間,奶奶應該也快過來了。
上一世的今天,下了節目採訪以後,奶奶便來了大宅,全家人集體批.鬥寂白,認為她演播廳說的那番話,大逆不道。
母親甚至還聲淚俱下地指責她,沒有良心,不顧念姐妹親情。
寂白被母親說得淚流滿面,真心實意地懺悔自己的“罪過”。
……
忽然,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阿姨周嬸對寂白說:“小姐,老夫人來了。”
“哦,好的!”寂白放下大提琴,匆忙走出了房間。
樓下客廳沙發上,寂老太太正襟危坐,頭發還未全白,戴著老花的眼鏡,打扮比一般的老太太要新潮很多。
寂家三代經營集團企業,也算得上是上流豪門之家,家裡旁系支脈眾多,爺爺奶奶雖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鑠,依舊把控著集團的命脈,寂白的父親在幾個兄弟中不太爭氣,現在僅僅擁有一家公司的經營權而已。
因此,在寂家,父母都是要看寂老太太臉色的,平日裡噓寒問暖,殷勤備至。
過去寂白很怕奶奶,覺得她好兇好兇,很嚴肅。
可是在寂白臨死之際,唯一陪在她身邊的,卻還是奶奶。
老太太從上個世紀刀光劍影中一路走來,性格理智冷靜,心腸卻是善良的。
目前看來,奶奶是這個家裡唯一可以庇護她的人。
“很遠就聽見大提琴的聲音,猜到是你,但又不確定,你的琴藝怎麼突飛猛進這麼多?”
寂白現在的琴藝是二十五歲的程度,該考的證,該拿的獎,她都拿了,跟十七歲的技藝肯定是天壤之別。
“可能是這段時間練的比較勤快吧。”
“勤奮好啊,我喜歡勤奮的孩子,來,坐到奶奶身邊來。”
寂白乖乖地坐了過去,挽起了奶奶的手,要換以前,她肯定是不樂意親近奶奶的,現在她不怕了。
“我今天看了訪談直播,你在節目中說的話,很有深意,我便想著過來看看你,也聽聽你的想法。”
上一世,奶奶過來是興師問罪的,寂白也由此在奶奶面前失了寵。
現在情形完全不同。
“你說當你與魔鬼搏鬥的時候,也要謹防自己也變成魔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跟奶奶說說。”
“奶奶,沒別的意思,我覺得不管是人還是事情,都有兩面性,看上去善良的人不一定真的善良,看上去不好的事物,不一定完全沒有好的一面。我希望和姐姐共勉。”
寂老太太詫異地看著寂白,這個從小到大便安安靜靜沒多少話語的女孩子,思想覺悟竟然如此之高,過去倒是小看她了。
老太太以前是不太喜歡這兩姐妹的,姐姐過於浮誇,不過因為生病,還是招人憐惜的;妹妹則過於害羞腼腆,沒有擔當,不夠聰明,成不了大器。
家裡子嗣眾多,她從來沒有在這兩姐妹身上寄予任何希望。
現在,寂老太太在寂白身上,倒是感受到一絲可交託重任的曙光。
一切還為時過早,且要再慢慢觀察觀察。
寂老太太牽起了寂白的手:“很好,平時多練練琴,看看書,充實自己,知道嗎?”
“我會的,奶奶。”
這時,房間門打開了,剛逛完街的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回來了。
父母手裡提著大包小包,都是給寂緋緋買的新衣服新鞋子。
見到寂老太太,父母臉上露出驚愕之色。
“媽,你怎麼來了,怎麼不跟我們打個電話呢,還讓您在這兒等著,真是不應該...”
“無妨。”寂老太太說:“我來看看孩子。”
寂緋緋連忙走到奶奶身邊,殷勤地挽著她的手:“奶奶,真開心,您來看我。”
“我是來看寂白的。”寂老太太將手從她手中抽出來,輕輕拍了拍寂白的手:“這孩子,今天在節目裡表現不錯,我過來和她聊聊。”
寂緋緋臉色微微沉了沉,但不悅之色轉瞬即逝,她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那我們姐妹倆一起陪奶奶聊天。”
寂老太太望了望兒媳婦手裡的大包小包,問道:“出去逛街了?怎麼沒帶寂白一起?”
陶嘉芝說:“這孩子和朋友一起出去吃飯了。”
“那肯定給她買了新衣服吧。”
陶嘉芝臉色變了變,尷尬地說:“很多衣服要上身試穿,白白沒有跟我們在一起,是不好買的。”
寂老太點點頭:“這麼說,這麼多的衣服都是給緋緋一個人買的?”
“這...”
陶嘉芝不明白為什麼平日裡忙碌的寂老太會突然關心寂白,有些措手不及:“那趕明兒我帶寂白去買新衣服吧。”
“不用了,你工作也挺忙的。”
寂老太從手包裡摸出一張卡遞給了寂白:“想吃什麼買什麼,別委屈了自己,你也不容易。”
當然,這句“你也不容易”,是別有深意的,寂老太是覺得寂家對寂白有虧欠。
寂緋緋看到奶奶遞給寂白一張卡,眼底閃著嫉妒的火花。
“奶奶,我不用了。”
寂明志道:“奶奶給你,你就收下吧。”
父親發話,寂白這才收下卡,對奶奶道了聲謝。
後來,陶嘉芝和寂明志一起送母親出門上車,寂白靠在二樓的窗臺邊,聽到寂老太對父母說:“兩個女兒,不要太過偏私,否則另一個心生積怨,家宅不寧。”
“媽,我們也沒有委屈了寂白啊,吃的穿的,哪一樣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