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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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開女科的事不久之後也傳遍了整個上京。
內閣起草的詔書,廷議通過,浔陽長公主大力支持,熙帝當即便同意了,因為太匪夷所思,居然也沒遭到很強烈的反對——主要都覺得沒多少人會去應試——結果就這麼順順利利地定下來了。
雖然京中會讀書習字的小姐不少,但誰也沒料到真有一天可以去考科舉,當然更沒人想到第一個報名童試的便是陸侍郎的夫人。
賀蘭謹對此也大為震驚。
但他現在也不在都察院,也管不了這事,隻能在見了賀蘭瓷之後,斟酌著道:“你真的要去……”
賀蘭瓷道:“名都報了,自然要去,還是爹你覺得女兒不該去?”
賀蘭謹現下也不好拿女子不該拋頭露面來勸她,畢竟她嫁都嫁了,自己夫婿都不介意,旁人還有什麼可說的,更何況如今這個局面也沒人敢再對賀蘭瓷起什麼念頭,但這件事仍然完全超乎他的認知。
他自是遺憾過賀蘭瓷不是男兒身,可還是……還是過於令人震撼。
賀蘭瓷已經激動過了,格外平靜道:“爹你就別操心了。對了下回有空,可以來府裡坐坐。”
總該讓她爹也嘗嘗古董羹,賀蘭瓷琢磨著。
他們這次從晃州帶了許多的香料,而且因為河道疏通,船隻往來也更方便,再想買應該也不難。
她專心備考——其實童試全沒這個必要。
陸無憂託著下巴看她的認真勁道:“你這樣考個狀元隻怕都綽綽有餘。”
賀蘭瓷低頭奮筆疾書道:“有備無患。”過了一會,才抬起頭道,“你怎麼不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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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憂道:“忙裡偷闲罷了。”
內閣講資歷,也講親疏,但最重要的還是皇帝的信重,遇到宦官作亂,也是皇帝的信重偏頗罷了。
陸無憂雖是四輔,但說話做事儼然已經是次輔。
“怕冷落你了,但結果……”陸無憂繼續盯著她道,“怎麼感覺好像是我在被冷落。”
賀蘭瓷忙道:“沒有的事。”
為了證明她的話,她還停下了筆,很認真地看著他道:“要不我們闲聊一會。”
陸無憂也盯著她的漂亮臉蛋,看了會道:“算了,你心思根本不在這……就這麼開心?”
“嗯。”賀蘭瓷點頭如搗蒜,又補充道,“我心思還是很在你身上的!”
依稀間覺得她似乎還是那個很容易滿足的姑娘。
“沒事,你繼續看吧。”陸無憂伸出修長手指,輕繞著她的長發,漫聲笑道,“我看你就行了。”
賀蘭瓷的姑父姚大人已與去年重回朝堂, 仍在戶部任侍郎。
姚千雪喜上加喜,開春後還在府裡辦了場賞花宴,賀蘭瓷雖然在努力溫書, 但還是抽空前去,陸無憂也叫她沒必要老悶在府裡。
以往賀蘭瓷總怕自己的臉惹事。
晃州一趟回來,倒是坦蕩自在了許多。
姚千雪在京中多年, 識得的小姐夫人無數, 她爹如今又官復原職,自然都會賞光。
午後的賞花宴,各府的夫人小姐攜著丫鬟們前來,不管是園子裡還是堂前, 濟濟一堂都是衣香鬢影,釵環耳墜琳琅,在明媚日頭下耀光灼灼。
園子裡也擺了好些精挑細選的花卉——姚千雪成婚後闲來無事就在府裡侍弄花草。
正闲聊著,便聽見有人通傳,說那位賀蘭夫人到了。
對於這位一度豔冠上京, 號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美人,不少人都記憶猶新, 她隨夫去晃州三年,先前也絕少參加京中宴請, 許多人要麼是隻見過一面, 要麼壓根就沒見過。
對於這些溢美之詞, 覺得過甚其辭的大有人在。
更何況她又是為夫敲登聞鼓,跪在大明門前,又是在晃州興辦書院,聽聞還隨夫一同守過城,如今甚至還想參加科舉, 怎麼聽起來都覺得不像個正經閨秀——厲害是厲害,但是容貌隻怕誇張居多。
然而那邊白衣女子已經落落大方走了進來。
她雖帶的丫鬟僕從不多,可行走間姿態自有一番高門貴女都不及的自信坦蕩,仿佛她身後已跟了千百人,那並非盛氣凌人,反而十分溫和,但越是溫和便越顯高貴,似歷盡千帆洗滌後的沉靜。
當然,最出眾的,自然還是她那張臉。
下人不少是第一次見這位傳說中的夫人,一時間腳步驟亂,杯盤叮當亂響,還有的連忙鑽下去通報,有的聞言趕來,剛才還有條不紊的賞花宴頓時一陣混亂。
賀蘭瓷已經用不著戴帷帽了。
不光是陸無憂給她準備的護衛,就算是隻有她自己,登徒子想近身也沒那麼容易,而且京中最近對膽敢輕薄女子者也抓得很嚴,懲罰亦很重。
賀蘭瓷去逗了逗自己初次見面的外甥,又送了份賀禮,才慢慢吞吞去賞花。
姚千雪喜上眉梢:“小瓷,你慢慢看,雖然不全都是名品,但都是我精心栽育的!”
賀蘭瓷看了一圈,花美是美的,但她一貫不太能欣賞,還忍不住在心裡計算價錢,總覺得不如回家看書習字,姚千雪見她如此,也不勉強,隻叫她下次再來吃糕點。
她走後,眾人才恍然回神。
“這天下真有這麼漂亮的人……”
“她剛才是不是還說話了、還動了……”
也有小姐咬著牙道:“回頭我也去報個名參加女科。”
“我也去、我也去!”
但不管怎麼評說,賀蘭瓷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陸無憂官運亨通,近來在朝中上下炙手可熱。
誰都知道他本就是徐閣老相中的後任,隻等資歷熬滿,升任首輔大權在握那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更何況這位年輕至極的閣臣出入宮廷毫不避諱,熙帝的乾清宮都說進就進——據說還有人聽見兩人在裡頭爭執,嚇得跪在外面的太監噤若寒蟬。
當然可能主要也是因為新帝沒有遴選秀女,至今後宮還是空置,隻剩下宮女和先帝後妃。
此刻,熙帝正痛苦地把剛寫完朱批的奏章遞給董公公,同時隨手把上奏請求立後的奏本丟進紙簍裡,然後抬頭看向對面理票擬的年輕閣臣加禮部侍郎。
他突然道:“陸卿,你想做國舅嗎?”
陸無憂頭也不抬道:“臣以做外戚為恥。”
熙帝又道:“她說要過來,我等了三個月。”
陸無憂道:“這很正常,她一向如此。”
熙帝長嘆一口氣道:“你真不考慮?掛個名也行。”
陸無憂跟念書似的,語氣平板道:“聖上執意如此,那臣隻能請求早日致仕,免受其辱。”
熙帝道:“朕都答應你開女科了。”
陸無憂道:“所以我不是正在替聖上幹活。”
熙帝道:“這是臣子本分。”
陸無憂也道:“在宮中好好治理天下,也是皇帝的本分。”
兩人雙雙無語。
半晌,熙帝才道:“宗室裡不還有皇子皇孫嗎?實在不行挑一個過來,我退位,你攝政……讓我去做江湖遊俠行不行?”
陸無憂道:“誰知道皇子皇孫品行如何,你不是還想推行孝賢帝未行之新政,再忍幾年吧。天下不太平,你做遊俠也做不安穩。”
熙帝默了默道:“萬一未靈在江湖上遇到了其他人,動心了怎麼辦?”
陸無憂聳肩,很沒良心地道:“這便是臣控制不了的了。”
賀蘭瓷從姚千雪那帶了糕點給陸無憂,她已經很習慣給他帶些點心。
雖然他嗜甜這件事不知道是誰傳了出去,近日來拜訪的人人手提一盒子點心,賀蘭瓷還覺得有點難處理。
陸無憂已經理直氣壯道:“他們送的自然沒有夫人帶回來的甜。”
賀蘭瓷:“……”
很快,陸無憂則又琢磨起了另一件事。
他升官後,府內添了人手,每日賓客往來,加上又有更多前來遞帖子的書生士子,府裡多少也養了些幕僚,日漸便顯得這個宅子小了。
他們二人的書房也不大夠用了。
陸無憂便打算叫人另擇一處更大的。
賀蘭瓷倒還有些舍不得。
院中昔年她種下的玉蘭樹如今確已長成,高大挺拔,枝頭粉白似玉雕的花,朵朵綻開,風拂花顫,亦是一陣蘭香馥鬱,吹得人聞之心曠神怡。
新婚之後,賀蘭瓷費盡心思,一草一木,瓢盆擺設大都是她精心挑選——最劃算的——一件件購置回來的。
雖然在晃州三年未曾住過,但歸來仍有故居的親切之感。
她和陸無憂在裡面經歷的每一樁每一件事,都仿佛還在眼前,兩人第一次一起用膳,第一次同塌而眠,成婚後第一次親吻,第一次……
不知不覺間已過去了這麼久。
賀蘭瓷猶豫著道:“一定要換嗎?”
陸無憂隻思忖了一瞬,便道:“不換也行,我把左右臨近的宅子買下來,打通了也是一樣,還能再修個小園子,栽些花花草草。將來再撿孩子,也能住得下,還有……”
賀蘭瓷道:“……?”她默默道,“你考慮的倒是挺周全。”
陸無憂莞爾:“不考慮周全怎麼娶得了你。”
賀蘭瓷抬眼望他,覺得也應該適時誇誇他。
“……有時候真的覺得你是不是無所不能?”
陸無憂笑得溫和:“我當然不是無所不能,隻是每一件事都盡己所能想做到最好,科舉是,娶你是,做官是,現在亦是。”
賀蘭瓷想想也是。
他出身和朝堂毫無幹系,但隻為了年少時的夢想,便毅然決然離家念書,不靠半點封蔭。
娶她也是迫不得己,但不論婚前婚後,哪一點陸無憂都做得盡善盡美,沒有半點可以指摘,以至於原本還對他懷有一點偏見的賀蘭瓷也不知不覺對他改觀,試圖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
至於為官更不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