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南洵冷森森道:“用不著你來可憐。”
陸無憂慢悠悠笑道:“我也不是來可憐你的,你咎由自取罷了。我隻是來表達一下感謝,沒有你的苦心籌謀,我說不準現在還未娶妻呢……”
蕭南洵看見他拾階而下,笑容越深。
“——沒娶之前,我確實沒料到,成婚是件這麼快樂的事情。”
此人素來溫文,日講時也是謙遜有禮,哪怕蕭南洵百般找茬得罪,他都不曾動怒,依舊好聲好氣,可現在字字句句都透著一股讓人想掐死他的衝動。
一步步走至近前,陸無憂挑起眼眸,俯視著蕭南洵,面帶微笑,語氣同樣冷森森道:“不過還是希望二殿下,下輩子,別再惦記別人的夫人了。”
***
京郊三大營救駕的大軍姍姍來遲,但叛黨也已被全數殲滅幹淨。
事情鬧得這般大,長雍獵苑的圍獵自然是沒法再辦下去了。
太醫院忙得腳丫朝天,驚魂未定的朝臣們也盼著能早點回去,更何況順帝駕崩,新帝繼位,不論是國喪,還是繼位大典都有一大堆事務需要忙。
賀蘭瓷想,唯一遺憾的可能是花未靈。
她真心實意在等著圍獵,被告知即刻就要返京了,還有些失望,嘟囔道:“我們武林鬧得再大,問劍大會都會照常辦呢。”
賀蘭瓷隻好安慰她道:“下次有機會的。”
她跟著返京的長隊,回了上京,才又見到陸無憂,他風塵僕僕,也似忙得腳不沾地。
賀蘭瓷撿重點問:“有變故嗎?”
陸無憂道:“沒什麼,無非是些雜事。舊日與東宮沾親帶故的現下都來拜見,慕凌疲於應付,叫我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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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陸無憂對上京朝臣可謂如數家珍。
他們在長雍行宮趁機奪權奪得幹脆,但慕凌在朝中根基不深,想要真正掌握權柄,估計還得要一番清洗。
“那你……”
“再留一陣子吧。”
賀蘭瓷琢磨著道:“那我果然還得叫青葉再去買些東西,天氣要轉暖了,舊衣服也得翻出來曬曬,免得放久了有霉味,之前連著下雨我都沒顧得上,還有……”
陸無憂隨口道:“幹脆買新的吧。”
賀蘭瓷瞪他道:“那麼多衣服呢,你好浪費。”
陸無憂有些無奈道:“都過去一年了,你總得添點新的吧。”
賀蘭瓷回憶著她過去的人生,道:“我一般是穿舊了才會再買。”她甚至開始舉例,“我爹的官服上還有縫補呢。”
陸無憂笑道:“我官服上不是也有你的縫補。”
“……”
賀蘭瓷想起來她當初給陸無憂縫的那個慘不忍睹的官服,臉上微臊。
在隨原府太忙,光是每天保持看書和鍛煉就已經拼盡全力了,繡活是真的許久沒練,說不準現在還退步了——說到底她也確實不是很有興趣。
賀蘭瓷糾結著道:“我會再練的。”
“不用了。”陸無憂打斷她,從懷裡取出一個荷包來,上面一團黑線,赫然是成婚前她送給陸無憂的那個,“我覺得這樣已經挺好的,用不著特地去練。”
賀蘭瓷忍了忍,沒忍住,伸手去奪:“太醜了,你趕緊還給我!”
陸無憂抬高了胳膊,她也顧不得形象,墊著腳尖,蹦跳著去夠,陸無憂跟故意似的,巍然不動,唇角還掛著笑,衣袖沿著他的手臂滑落,賀蘭瓷隻好仿佛勾樹枝一般,努力抱著他的胳膊往下拽。
沒一會她就意識到,這件事很幼稚。
很傻。
陸無憂在逗她玩。
她冷靜了一下,捏著陸無憂的胳膊道:“你給不給我?”
陸無憂抑制不住地笑了一聲道:“送出去的東西,你怎麼還想要回來的。”
似乎是這個道理,但是……
賀蘭瓷掙扎道:“我不是又送給你一個了!”
陸無憂拖著聲音道:“總共就兩個,我自己還舍不得呢。你怎麼越來越小氣了,還越來越霸道了……”他用另一隻手捏著她的小臉,但言語間卻滿是笑意。
好像隻是看著她,就忍不住想要笑起來。
賀蘭瓷被他捏的臉頰微鼓道:“我還可以再繡……可以再送……”
“那也不用。”陸無憂稍微正經了一點神色道,“早就想跟你說了,雖然勤學是件好事,但是也得考慮你每日的闲暇有限,總不可能什麼都去學,不如去學點、做點你自己喜歡的……女紅你不擅長,也不喜歡,可以不去學。”
賀蘭瓷下意識道:“但是……”又微微一怔。
她雖然不喜歡,但還是會去學,因為這是常理下女子所必須要會的。
這樣的念頭隻一過,又頓住。
她和陸無憂在一起這麼久,不合常理的事情好像做得更多。
“……別人家的夫人都會。”
陸無憂輕聲道:“跟別人比幹什麼,在我這裡,你已經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夫人了。”
被這麼直白地誇,賀蘭瓷些微有些不好意思。
緊接著便聽見陸無憂又微低了聲音道:“不過鍛煉還是很有必要的,免得沒渡幾回呢,就又眼淚滂沱一副氣力全無的模樣,跟我討饒。”
賀蘭瓷:“……!”
捏著她臉蛋的手緩緩滑到下颌,在她精巧的下巴處用指尖輕挑著摩挲。
“瓷瓷。”陸無憂的音色若蠱惑,“想盡興一回,其實還挺不容易的呢。”
賀蘭瓷的臉微微發燙,她抓住陸無憂那根作亂的長指,猶豫著道:“……那你怎麼樣,才算……盡興啊。”
其實她都覺得很可以了。
反正她確實是盡興了,不能更盡興了。
陸無憂順勢在她抓著他手指的白皙手背上,輕輕覆上一吻,道:“不急,先等你鍛煉好了,我會告訴你的。”
“……”
這話真的很難繼續下去。
賀蘭瓷給自己鼓了鼓勁道:“……我努努力吧。”
***
開春時節,知道她回上京,表姐姚千雪也來了幾回。
姑父姚大人還在老家,知道如今朝局塵埃落定以後,已經躍躍欲試打算等將來找機會起復了。
至於姚千雪,則滿面春風,人也豐腴了些許,頰邊紅撲撲,穿了一身桃紅的春衫,帶著新做的桃花糕,來問賀蘭瓷:“你們什麼時候回晃州啊?能在上京多留些時日嗎……對了,這是我給齊川做的糕點,你嘗嘗,好不好吃。”
她夫婿宋齊川雖是錦衣衛,但郊祀時因為固守上京,反而逃過一劫。
彭公公和錦衣衛指揮使都被換了人,當日參與反叛的錦衣衛也都被一應處置了,錦衣衛裡缺人,宋齊川的品級還升了一級。
賀蘭瓷吃著桃花糕點頭:“還不知道,等他那邊忙完了。”
姚千雪顯然婚後生活過得很滋潤,眉梢眼角不是喜色就是春色,她笑眯眯道:“那糕點呢?”
賀蘭瓷實話實說道:“好吃,待會能再給我點嗎?”
姚千雪道:“沒問題,想要多少都給你。表姐還有件喜事想告訴你。”
賀蘭瓷疑惑看她。
姚千雪兩隻手的指尖貼著面頰,微微掩面,略帶一絲嬌羞道:“我有身孕了。”
賀蘭瓷震驚:“……!!!”
她糕點都放下了,視線移向了姚千雪看起來還很平坦的腹部,姚千雪粉面含羞道:“大夫剛診出來的,齊川他高興壞了,抱著我一直親呢。”
……她表姐的進展確實有點快。
賀蘭瓷想起上回姚千雪邀請她去踏青,見到她和宋齊川蜜裡調油時的樣子,仿佛老夫老妻幾十年,眼神都是膠著的,恨不得黏在一起,表姐誇她夫婿誇得毫不臉紅,宋齊川那張冷臉都差點掛不住,眼眸裡全是能膩死人的寵溺。
她和陸無憂似乎還有不少進步餘地。
想著想著,賀蘭瓷還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繼而又想起了她幼年時的那場大病,微微有些糾結。
***
為防止夜長夢多,加之穩定朝局,新帝登基大典的日子就在半個月後,雖然略有些倉促,但禮部一早便已有預備著——畢竟順帝實在看起來時日無多。
新帝定年號為“雍熙”,稱熙帝。
長雍行宮的那場變亂,也被稱之為壬寅之變。
大皇子與二皇子有違國法家法,忤逆不孝不悌,最終皆被處死,麗妃與韶安公主則貶為庶人,幽禁於宮廷,三皇子追封為殤王,新帝蕭南沐之父懷瑾太子也被追封為孝賢帝。
許皇後被尊為太後,敬貴妃也晉升為敬太妃,其餘順帝妃嫔也都各有晉封,宮中裁減用度,適齡宮女被放出,就連獄中也得以大赦。
除此之外,在壬寅之變中,喪生的朝臣及家眷也都給有撫恤和追封。
先前支持大皇子和二皇子參與黨爭的朝臣則被清算,當初敢於不在意官位上門拜訪這位皇孫的,反而一個個柳暗花明得到了晉升,吏部和內閣上下皆是一片忙碌。
賀蘭瓷不由問同樣繁忙的陸無憂道:“那你現在算是……”
陸無憂道:“新帝的幕僚吧大概,他想讓我直接回翰林院,然後補進內閣,但我沒答應。”
賀蘭瓷愣了愣,道:“嗯?”
陸無憂道:“晃州那邊還有一大堆爛攤子呢,總不能一走了之,等這邊穩定下來,咱們還得回去……”他頓了頓,道,“你要是覺得留下更好的話……”
賀蘭瓷毫不猶豫道:“那就回去吧!咱們孩子還在那呢……”
陸無憂道:“是啊,還有鄉親父老,你的書院,我的堤……那邊的日子倒是當真逍遙。”
賀蘭瓷想了想道:“還有古董羹。”
陸無憂側目道:“……你還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