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她是知道的,是大雍南邊的海國,在海境和大雍多有摩擦,常常海犯,但據傳魚蝦物產豐富,距離上京可能是賀蘭瓷一生都到不了的距離,對她而言,是個隻存在於紙面上的地方。
原來……東西可以運過來的嗎?
兩人被領著進了一個包廂,裡面自然也是布置得滿含雅意,絲竹清幽,牆面鋪了木竹卷簾席,掛著當世名家的山水畫,燈盞也是精雕細琢,八寶格的架子做隔斷,放著類似古董的器物。
坐下後,賀蘭瓷終於忍不住問道:“……這是哪?”
她在上京住了這麼多年從不知道,他才來多久啊——雖然她確實也不大出門。
陸無憂涮了涮杯子道:“一個飯館。”
他形容的跟三文錢一碗粥的包子鋪似的。
賀蘭瓷又道:“……你常來?”
“恩師喜歡,來吃過幾次,菜味道還不錯,雖然分量少了點。”陸無憂見她滿臉欲言又止,不由又笑道,“放心,我對外說,家中有人經商,略有薄財。我還在翰林院修史呢,上哪貪去?”
賀蘭瓷:“……”
現在的山賊可真囂張啊。
等待上菜的過程中,因為兩人對坐著,陸無憂的眼睛很難不往賀蘭瓷身上看,她還沒換下那身嫁衣,人自是美得絕豔無倫,顧盼流輝的眸子正四處打量著,瞳眸像是每轉一下,便流下一縷光,又微微含著一絲好奇,紅唇輕咬了兩下,復又松開,狀態非常自然放松,整個人透著一股不設防的味道。
陸無憂有些艱難地把視線往下壓,落在她放在胸前交握著略顯局促的修長玉指上,隨後便看見壓在桌沿邊,挺出來的部分,弧度誘人,很難不去聯想它的手感。
他索性幹脆低下眸子,繼續喝茶。
賀蘭瓷一無所知,隻覺得眼前杯碟都精致無比,不像是拿來吃喝用的,倒像是應該供在藏櫃中,她有些不適應,便不自覺緊張起來。
見陸無憂還低頭不說話,於是更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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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在這一頓大約要多少銀子?”
陸無憂道:“不用擔心,我請你便是……”說完他自己似乎也意識到哪裡不對,道,“不算貴,吃不窮我,你……”
賀蘭瓷等他的下文:“……嗯?”
陸無憂轉視線去看那八寶格架子,杯沿在唇邊輕擦,道:“你穿這件嫁衣,還挺好看的。”
賀蘭瓷低頭一看,攥著衣袖,臉微微泛紅道:“嫁衣還未多謝你。”
陸無憂道:“我這不是……答應好賠你的。”他一頓,嘴又有點痒,“估摸著你們府上也拿不出太好的嫁衣,婚禮上我穿著一身華服,你穿得寒寒酸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聘禮沒給夠,還沒成婚,便先苛待新娘子——若是嫁給別人也就罷了,既然是嫁給我,便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
賀蘭瓷默了一會,道:“……差點給你丟臉面了,還真對不住。”
陸無憂隨口道:“不礙事,賀蘭小姐有這張臉在,那肯定還是羨慕我的居多。”
賀蘭瓷這時候實在懶得和他拌嘴,又低頭看了一眼身上華美繁麗的嫁衣,想現在或許就是自己這輩子最好看的時候了,應該也沒有機會再這般打扮,她不由輕道:“……隻穿一次,有些可惜。”
陸無憂越是思緒緊繃,嘴巴動得越快:“不可惜,你要是喜歡,日後可以天天在家……在府上穿,反正也沒人攔你。”
賀蘭瓷忍不住瞪他。
能不能不要這麼煞風景。
陸無憂略轉眼,就看見賀蘭瓷似嗔非嗔瞪過來的眸子,在這張臉上,一切的表情都有了別樣的味道,賀蘭瓷平日裡大多是神色淡淡的,或笑或蹙眉也都是十分克制矜持,不曾動怒不曾大笑,但現在眼尾微揚,瞥過來略含薄嗔的眼神,既嬌且媚,隻叫人覺得風情萬種,心頭微痒。
於是,陸無憂又低頭喝了口清熱去火的茶。
怎麼回事,他自己也很納悶,他以前看賀蘭瓷不是這樣的。
一定是她盛裝打扮過了,才會出現這種問題……趕緊吃完,回去沐浴換衣睡覺。
賀蘭瓷見他又不說話了,覺得可能是因為今天太辛苦了,又因為二皇子和公主另生波折,他還得收拾殘局,末了飯還吃不好,八成是累極了,便不再打擾他,安心靜坐。
等到幾碟精巧無比的菜馔上來,已又過了一陣子。
精美典雅的託盤上,菜餚被處理得幾乎像是一幅幅畫作,連原材料都看不出,賀蘭瓷拿著筷子不知如何下箸,陸無憂已經毫不猶豫地夾了一塊,就著精細米飯吃了起來。
兩人俱都十分優雅快速地進食,沒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嚴格遵循“食不言”。
——主要還是確實餓了。
且……賀蘭瓷從沒吃過做得這麼精致卻又這麼好吃的菜。
因為分量都不多,所以並不會很快就飽,菜幾乎是一道道從後廚端來,端上來沒一會,便被吃淨,又換下一道,結束時,另上了兩碗清腸潤肺的滋補湯。
賀蘭瓷低頭喝著湯,不由升起了一股罪惡感。
卻見又端來了兩碗小巧的桂圓蓮子粥,裡頭還放了些花生棗之類的,倒是意外的家常。
陸無憂抬頭道:“我沒點這個。”
那小二笑道:“是店家送給陸大人和夫人的,祝兩位團圓和美,早生貴子,這時辰可真不早了,兩位可莫誤了洞房花燭。”
事實上兩人都快把這事忘光了。
一時雙雙愣住,低頭喝湯。
最後兩人回到府裡,是確確實實已經子夜,新房裡已重新收拾妥當,布置一新,賀蘭瓷進去時,跟她陪嫁過來的霜枝正在拍打著枕頭,見她來連忙迎出去道:“小姐……啊,還有姑爺。”
陸無憂很順手地擺擺手讓她出去,仿佛使喚自己的丫鬟一樣,霜枝一愣,就見賀蘭瓷也點了點頭。
新宅子的布局先前陸無憂和她商量過,新房自然是主屋,後面連著淨室,左右的兩間耳房,一間是陸無憂的書房,一間是賀蘭瓷的。
霜枝一走,陸無憂便松了松領子,開始脫外面那件新郎吉服,賀蘭瓷則坐在妝臺前,開始拔腦袋上的釵環,隻是拔了幾根,忍不住去看脫衣服的陸無憂。
主要覺得怪怪的。
陸無憂見賀蘭瓷的目光盯著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動作一停道:“……賀蘭小姐,別指望我會睡地上。”
賀蘭瓷也一愣道:“我幹嘛要你睡地上,我們……”雖是權宜之計,但這婚倒是實打實地結了,“我們不是應該……”一起睡床上?
但後面幾個字她也有點說不出口,腦中閃過“洞房花燭”四個字,又埋頭開始拔腦袋上的釵環。
陸無憂把新郎服丟在外間的貴妃榻上,穿著中衣很自然而然地往裡間去,沐浴的水已是提前燒好,正等他們回來,臨進去之前,他才腳步一頓,道:“我先去沐浴了,待會好了叫你。”
賀蘭瓷還在和發冠搏鬥,聞聲道:“……哦。”
不一會便傳來水聲,等她終於把發絲散下來,又重新束好時,才聽見陸無憂帶著困意略微有些散漫的聲音:“我洗完了。”
腳步聲從淨室一直延續到臥房,然後消失了。
賀蘭瓷這才開始脫衣服,又有點不好意思,便幹脆穿著嫁衣,想往淨室裡挪。
裙擺在地上拖曳,路過臥房時,聽見陸無憂道:“……裡面全是水和霧氣,你要穿著這玩意進去?”
賀蘭瓷提著裙擺:“呃……”
腳步聲再次響起,陸無憂的聲音臨近:“你要是脫不掉,我幫你……”略一停頓,他似乎頗為記仇地道,“放心,這次我知道怎麼脫。”
說話間他的手已經搭在了賀蘭瓷腰間的系帶上。
賀蘭瓷進退兩難,想說自己來,可腰上已然一松,她忍不住道:“我自己脫……”
陸無憂已經轉過來,目不斜視地開始解她襟口上的盤扣,他垂著頭,微微湿潤的長發散著,隻穿了一件白色寢衣,隱約勾勒出他的身軀,還散發著些許潮湿的熱氣。
盤扣被一顆顆順著衣襟處解下來,嫁衣隨之散開,賀蘭瓷莫名開始覺得臉上有些發燥,她終於還是抬手按住陸無憂的腕,聲音軟下來:“……我自己來。”帶著幾分討饒。
陸無憂應聲而停,雖然他已經把那件嫁衣從她身上脫下來大半。
他松開手,往後退了一步,喉結上下滾了滾,有幾分解氣道:“……剩下你自己脫吧。”
說完,陸無憂便又轉回了榻上。
賀蘭瓷心跳快了兩拍,她安撫了自己兩句,把嫁衣解在臥房內,還是穿著中衣進了淨室。
淨室裡面熱氣蒸騰,放著兩個浴桶,一個已經用過,正冒著熱氣,另一個還蓋著蓋子,雪白的幹淨寢衣高掛在架子上,邊上還擺了些胰子、香露之類的沐浴用具。
她盤著頭,快速洗完,換上寢衣,猶豫了一會才邁步出去。
方才點的燈滅了大半,隻剩下一盞臨近床榻的,散發著淡淡的光,陸無憂似乎也睡了,賀蘭瓷稍微安心了一點,邁著輕悄的步伐,小心靠近床榻。
“……你睡外面還是裡面?”
陸無憂突然開口,把她嚇了一跳。
賀蘭瓷頓時又有些遲疑,她在府上一個人睡,自然是睡裡面,但聽說出嫁從夫,婦人都要睡在外面,猶豫間又聽陸無憂道:“你平時睡裡面還是外面?”
賀蘭瓷下意識道:“裡面。”
陸無憂坐起來,讓開個身,道:“進去。”
賀蘭瓷“哦”了一聲,爬了進去,然後平躺下。
陸無憂把被子蓋了過來,也平躺下,伸手一拂,那燈便滅了。
四周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但能感覺到身旁人身上的熱度,賀蘭瓷咬了咬唇,也不敢翻身,就這麼躺著,閉上眼睛也睡不著,主要是不習慣旁邊有個人,還是陸無憂。
她有點想問你睡姿如何,晚上會翻身嗎,會起夜嗎,但又不好意思。
賀蘭瓷無聲地呆呆躺了一會,感覺到身旁人突然坐了起來,撐著額頭道:“……算了,我睡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陸無憂敗家大少爺絕非浪得虛名。
輕輕松松帶老婆由儉入奢(?
雖然瓷瓷目前還不太好意思過問他的經濟狀況……
本文主打的確實是先婚後愛啦,也寫在文案上了,所以小夫妻相處日常會比較細碎……提前預警。
*引用自《論語·鄉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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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發100個紅包給心浮氣躁的憂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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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九章(雙更)
第二十九章
賀蘭瓷再次被他嚇了一跳, 見他坐起來,自己也跟著坐起來,疑惑道:“怎麼了?”
陸無憂又按了兩下眉心, 似乎很不舒適似的掀開被子下床, 重新把燭燈燃了起來, 他長發垂下來, 隻留給了賀蘭瓷一個側影。
賀蘭瓷自我反省了一下, 自己剛才沒怎麼招他惹他啊。
身上也濯洗幹淨了,也沒有胡亂動彈,甚至連丁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見陸無憂在那發呆, 她不由道:“你真的要睡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