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薑崇的耳朵紅了。
他沒轉過身來,但他知道肯定是我。
我故意踮起腳尖,一下又一下親吻他的耳朵。
可他像突然受了什麼刺激,猛地轉身扣住我的手腕,眼神中藏著濃鬱的驚顫。
「不要碰!」
他手勢打得又重又快。
反應過來後,急忙松開我的手,不停地朝我道歉。
「意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原諒我。」
薑崇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中,一遍又一遍朝我道歉。
心臟仿佛被一張大網緊緊包裹,連帶著我的呼吸一同扼緊、剝奪。
我緊緊抱住薑崇:「你沒有錯。」
「薑崇,你沒有錯。」
過了很久,薑崇才冷靜下來,他彎下腰,討好般地用唇蹭蹭我的眼睛。
「意意、耳朵不碰。」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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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同居生活和我想像的有點差別,但薑崇細心體貼,萬事都不用我操心。
大到婚禮場地,小到宴請細節,他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對結婚這件事,他有種要求近乎完美的執拗。
安排完婚禮章程後,我和薑崇去了婚紗店。
婚紗店裏有很多好看的婚紗,薑崇挑了很久很久,最後挑中了一套最華貴的。
我從試衣間出來的時候,薑崇盯著我看了許久,漂亮的眼睛難掩歡喜。
經理也忍不住誇贊:「夫人穿上這身真漂亮。」
我在薑崇的面前轉了一圈,問他:「好看嗎?」
他重重地點頭,眼淚卻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一顆接著一顆。
「意意,是最、漂亮的。」
我上前擦掉他的眼淚,忍不住失笑:「傻瓜,哭什麼?」
他隻是搖搖頭,用手勢表達自己的慶幸。
「我很慶幸、沒有失去、看見你的能力。」
19
婚禮的前一天,薑崇媽媽突然約我去她家,還特地囑咐我不要告訴薑崇。
我很好奇,沒告訴薑崇,就去了薑家。
我們兩家知根知底,薑崇媽媽很喜歡我,縱然這些年我和薑崇有些疏離,她依舊把我當親生女兒看待。
她將我帶到了薑崇的臥室。
我驚訝地發現臥室裏有一個巨大的儲物櫃,裏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物。
仔細看看,每一個盒子上面都貼了標簽與時間。
「意意的禮物。」
我念出了聲,這才猛然間想起,裏面都是我送給薑崇的禮物。
甚至包括這些年我惡作劇送給他的東西。
薑崇媽媽走到我身邊,望向儲物櫃的目光滿是溫柔。
「這都是阿崇親手整理的。」
「你從小到大送給他的每一件東西,他都有在好好地保存。」
說到這,薑崇媽媽眼眸中滿是愧疚。
「也都怪我們,自從阿崇出了事,他性格就開始沉默寡言起來。」
「他強迫把自己關在他的世界裏,不想接觸外界的一分一毫,就連你也排斥在外。」
「可我知道他其實心底一直有你。」
「他隻是嫌棄自己配不上你,才會一次又一次疏遠你。」
「如今你們就要結婚了,但他是個少言語的,所有情緒都悶在心底。」
「阿姨不想你們之間的感情,因為有什麼誤會而出現裂痕。」
薑崇媽媽的話字字落在我耳中。
其實我知道薑崇不懂表達情緒,也不懂得如何表達愛。
他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推開,也隻是為了掩飾自己因為殘疾而自卑的心理。
可愛一個人,會愛他的全部。
我用力握住薑崇媽媽的手:「阿姨,我從來沒有嫌棄過薑崇。」
「所以,我一直都在他身邊,從未離開。」
20
婚禮那天,薑崇焦躁地在房間裏來回轉圈。
在我的示意下,他才勉強坐回原位,隻是掌心的汗擦了又擦。
臨近入場的時候,薑崇突然當著我的面,摘掉了助聽器。
他說:「意意,我不想、讓其他人、注意到、新郎的殘疾。」
他的眼神忐忑又自卑,仿佛隻有摘掉助聽器,才可以與我站在一起。
我沒反對,替他把助聽器收了起來。
「沒關系,我陪你一起。」
「我、就是、你的、耳朵。」
婚禮進行曲響起的時候,我握住薑崇的手,隨著緩緩推開的大門走了出去。
臺下掌聲雷動,伴隨著悠揚的音樂。
可這些,薑崇都聽不見。
他在無聲的世界裏,能感受到的隻有我一個人的體溫。
可沒關系,我聽得見。
我們十指相扣一步一步走到臺上,在一眾賓客的注視下,對彼此宣誓。
「親愛的薑崇先生,你願意娶許知意小姐為妻,一心一意待她,不讓她受委屈,不拋棄她,讓她永遠幸福快樂嗎?」
我一邊說話,一邊打著手語,每一句鄭重又緩慢。
薑崇紅了眼睛,抬起手:「我、願、意。」
尖澀的聲音配合著他的手勢,剎那間,掌聲翻湧。
在餘聲中,我踮腳吻上了薑崇的唇。
21
新婚夜,薑崇顯然比前幾次多了幾分羞澀與敏感。
他喘著氣,急忙握住我的手,可憐巴巴地朝我搖頭。
我不聽,隻是自顧自地吻上他的眼睛、鼻樑、薄唇,以及……耳朵。
他下意識想躲,卻被我死死壓在身下。
我吻著薑崇的耳廓,一遍又一遍重復我的話。
「殘缺永遠不會成為我不愛你的理由。」
「我愛你的所有,包括一切殘缺。」
「薑崇,你值得我去愛。」
身下的薑崇顫顫巍巍地掉眼淚,在我的逼迫下,一遍又一遍重復著。
「我、值得、意意、去愛。」
「我值得、意意、去愛。」
「我值得……」
斷斷續續的音節中,薑崇猛然一個起身,將手撐在身後,笨拙地吻上我的唇。
「意意,我愛你。」
很愛很愛。
【番外】
結了婚後,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如狼似虎。
天殺的薑崇是真的對那種事有癮!
不論是落地窗還是他的辦公桌,表面上他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暗地裏卻心機滿滿地勾引我。
我把持不住,就從了他。
有時候看他性感喘息的模樣,我還會作死在他耳邊說些浪翻天的話。
這時候的薑崇反應極大。
他會摘掉助聽器,讓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等我求饒求得狠了,他才會慢條斯理地戴上助聽器,湊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叫我的名字。
結婚的第三年,我和薑崇感情依舊。
但是我們倆一直沒有孩子。
主要是薑崇不想要,所以每次都會做好措施。
因此,我特地偷偷摸摸翻出房間裏的好幾盒避孕套,然後挨個紮了窟窿眼。
正當我以為萬無一失的時候,我卻半點懷孕的跡象都沒有。
一個不可置信的想法頓時閃過我的腦海。
薑崇他不會真的……不行吧!
當然,這個「不行」指的是生物意義上的,而不是物理意義上的。
我暗戳戳地暗示薑崇去醫院看看,可他一臉茫然的模樣,我頓時又於心不忍了。
算了,沒有孩子就沒有孩子吧。
我也不是非要不可。
隻是在我們結婚的第四年,我在家清理舊物的時候,意外發現在房間最隱晦的角落裏,藏著好幾盒小孩嗝屁袋!
我:「……」
一切全都明瞭了。
天殺的薑崇!
虧我還以為他有癮疾,每次夫妻生活都會憐惜他,讓他得寸進尺些。
可他居然蒙騙我!
當晚,薑崇回家的時候,我就坐在沙發上等著他。
他習慣性地把我抱在懷裏,湊過來就要親親。
我冷笑一聲,直接把盒子甩給他。
可他依舊裝傻充愣,一臉困惑地打著手勢。
「意意?」
我被氣笑了,但轉念一想,我又把盒子撿了起來,當著薑崇的面晃了晃。
唇角得意地上揚:「今晚我們就用這個吧。」
果不其然,今晚的薑崇格外磨蹭,任憑我怎麼撩撥他,他都不為所動。
我氣不過,徑直咬向他的耳朵。
「薑崇,我想要個孩子,長得像我們倆的孩子。」
薑崇聞言一僵,半晌過後才擁住我:「意意,可我不想以後我們的孩子被笑話。」
可薑崇明明很喜歡孩子。
我嘆了口氣,雙手摸上他的耳朵。
「傻瓜,笑話什麼,我們的孩子隻會覺得你很棒。」
「如果你還不願意,那就把一切交給今晚。」
「如果寶寶沒有來,那我們就不要孩子了。」
「如果寶寶來了,那就證明是它想要來到我們身邊。」
薑崇薄唇顫了顫,最後還是吻上了我的唇。
「好。」
一個月後,寶寶如約而至。
我將B超單遞給薑崇,指著上面兩個米粒大小的陰影,笑著開口:「薑崇,你看,我們的寶寶,他們選擇來了。」
薑崇用力扼緊那張薄薄的紙,眼淚倉皇地浸透紙張。
他俯下身,試圖用耳朵貼近我的小腹。
我沒有動,隻是讓他靠著,緩緩摸上他另一隻耳朵,小聲呢喃。
「薑崇,我們都在愛你。」
當感受到足夠的愛,一切的殘缺皆被幸福圓滿。
【薑崇視角】
01
我曾經做過一件很愚蠢的事。
那就是把愛我的人一遍又一遍從身邊推開。
仿佛隻有這樣,她才瞧不見我隱瞞在沉默寡言下的不堪與自卑。
我是個殘疾人,後天性的耳聾註定我此生都要佩戴助聽器。
可對於一個曾經聽過世界聲音的正常人來講,這無異於晴天霹靂。
我抗拒助聽器,抗拒治療,甚至心理出了問題,一直不肯主動開口講話。
可許知意從來沒有氣餒。
不論我怎麼讓她滾,她第二天總是恢復成活力滿滿的模樣。
為了和我更好地交流,她去學習手語,每天用手語和我講述她今天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
可隨著年齡的增長,那種自卑與膽怯如影隨形。
許知意就像高高懸掛在蒼穹的耀日,而我不過是深潭裏的爛淤泥罷了。
她應該值得更好的。
薑崇不值得她愛。
我故意疏遠她,不想她繼續靠近我。
可她鐵了心和我對著幹。
02
中藥的那天晚上,意意躺在我懷裏哭著哀求我,可我隻能借助助聽器才能聽到她的聲音。
甚至連一句回應都給不了她。
我痛恨自己。
為什麼是個聾子?
為什麼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為什麼我不能像一個正常人喊出她的名字?
我將手放在喉結處,拼命想要發出聲音,哪怕隻是一點。
「啊,啊,啊,啊啊。」
可失聲已久的喉嚨完全發不出聲音,哪怕隻是一個腔調,在張開的時候都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疼。
意、意。
意、意。
意、意。
我掐著喉嚨,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呼喚她的名字。
眼淚混合著汗水一齊湧下,在我達到極限時,喉嚨中仿佛有什麼撕裂開來,猶如奔流的瀑布,一躍而下。
「……意、意。」
胸腔隨著聲帶緩緩震顫,我終於能發出一點模糊的腔調了。
03
我想就讓我卑劣一點、大膽一點吧。
哪怕隻能擁有片刻耀日,我也心甘情願。
可面對身體上的殘缺,我還是很自卑。
我不想讓意意看到它,觸碰它。
可新婚當晚,意意一遍又一遍吻著我的耳朵。
她告訴我,薑崇,你值得被愛。
無需自卑,無需膽怯。
她愛我的一切,包括殘缺。
我那時候就在想,怎麼會有人不嫌棄我。
甚至還奮不顧身地朝我奔赴而來,擁抱我的不堪。
可現在,我知道了,是因為愛。
愛讓一切圓滿,所有的殘缺也終將消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