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體諒你?你這不是活該嗎?你問過我意見沒有,就想當然覺得我理應接受?
「我現在告訴你,我不接受!」
我懶得再跟她廢話,真是腦子秀逗了。
我用力拉開她,強行出門。
她卻趁我不備,搶走我的背包,動作迅速拿走了身份證。
她說:「媽,你先冷靜一下,你現在太衝動了。」
說完不敢看我,抱起孩子低頭回了房間。
我沉默看著她。
不知道心裡是憤怒多一些,還是失望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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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或是哀其不爭,竟甘願屈居於這樣的婚姻,還企圖綁架我這個母親。
總之,我是多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她以為扣了我的身份證,我就走不了了麼。
幼稚。
6
我花高價叫到一輛車,全程一千一百多公裡,耗時 13 個小時。
出發時是傍晚,到老家已經是第二天半上午。
下車時,剛好女兒打來電話。
「媽,你在哪呢,快回來吧,我要出門一趟,孩子沒人看。」
她語氣稀松平常,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似乎對我離家一晚上,沒有身份證,可能連賓館都住不了這件事,絲毫不關心。
我說:「我在老家了。」
「什麼!」莫莉音量瞬間拔高,「你怎麼走的,你說不管就不管了,你怎麼這麼狠心!」
尖利的聲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本來坐了十幾個小時車,人已經很疲憊了,被這聲音一震,頭更暈了。
我果斷掛了電話。
緩了緩,才向家裡走去。
回到家,老莫正皺著眉頭聽電話。
在看見我進門後,忙跟那邊說:「你媽回來了,我待會兒好好說說她。」
那頭一掛斷,他張嘴就開始責備我。
「你說你,一把年紀了,怎麼還能做這麼任性的事?
「女兒勤儉一點是好事,總比人家大手大腳的好吧。
「你說走就走,丟下孩子就不管,你讓女兒咋弄?
「哪有你這樣當媽的!」
他隻聽莫莉單方面說了幾句,沒了解全部,就偏聽偏信指責我。
我本來就頭暈得厲害,聽他這一頓不分青紅皂白的數落,更是氣得眼前發黑。
剛想回罵過去,一張嘴,瞬間一股惡心直衝嗓子眼,嘔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我全身無力癱在地上,腦袋天旋地轉,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7
再醒來,人躺在醫院裡。
病房門敞開著,老莫站在門外開著外放打電話。
莫莉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
「爸,我跟你,還有媽,都是各自獨立的人,不能因為媽病了,就要讓我跑這麼遠回去看她,而影響我的生活。
「爸,你也是獨立的人,如果媽影響到你的生活,你也完全可以拒絕照顧她。」
老莫明顯震驚到了,聲音都高了幾個度。
「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
莫莉甩了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便掛了電話。
老莫盯著手機,在門口呆呆地站著,一直沒動。
直到我翻身發出動靜,他才轉過頭來。
臉上還殘留著一絲不可置信。
他張了張嘴,問我:「你是因為什麼才不給女兒看孩子的?」
我心平氣和地將一切告訴他。
老莫的臉色變了又變。
我在醫院住了兩個星期。
那天在家裡又吐又暈,幸好老莫及時將我送到醫院。
確診是輕微腦出血,因為出血位置是非關鍵區域,治療又及時,所以並沒有留下什麼不良後果。
出院回家後,在家又踏踏實實地修養了一個月,總算恢復了些元氣。
老莫這陣子比較沉默。
大概還沒從女兒帶來的刺激中緩過來。
我們倆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女兒的名字。
我心裡清楚,莫莉既然能說出那樣一番話,這個女兒也大約等於白養了。
我還好,經此一遭,對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
我將全部心思放回自己身上。
雖然腦出血已經康復,但這次卻給我敲響警鍾。
年紀上來了,對待自己需要更精心。
我每天早睡早起,適當運動,種種花養養魚,日子闲適又安寧。
時間很快邁進六月。
老莫滿 60,也退休了。
他生日這天,我們商量好了不請客,就自己在家做點好的慶祝慶祝就行。
隻是沒想到,我們那位高唱獨立人格的女兒,竟在這天特意趕回了家。
8
她說一生就一個 60 歲,她作為女兒,理應回來給她爸做壽。
一個在父母生病時,揚言大家是獨立個體,不願回來看一眼的人。
怎麼會對一個不足輕重的生日這麼上心。
我不禁想起前幾天聽來的一件事。
之前在莫莉家認識的鄰居大姐,一直跟我微信有聯系。
她告訴我,梁川和莫莉因為請保姆,都被家政公司拉進了黑名單。
自我走後,梁川就開始物色保姆。
至於莫莉出不起保姆費的問題,我不清楚她是怎麼解決的,總之莫莉是同意了。
保姆是很快就請到了,但是一連請了好幾個,沒一個能留下來。
搞到後來,家政公司都不耐煩他們兩口子。
直接拉進黑名單,不做他們家的生意了。
具體原因,無非就是工資的問題。
當初對待我的那一套,梁川又拿出來對待保姆。
住了他家房子要交房租,吃了他家飯用了他家東西,也得交生活費。
雖然沒有當時給我算的那麼多,但是保姆工資抵扣掉這些費用,也少了一半。
人家在別家做保姆,一個月至少 6000 塊,還包吃包住。
在他家倒好,吃住還得自己掏錢,這活誰還願意幹吶,都跑沒影了。
鄰居大姐說這事都在他們小區傳遍了,他們兩口子真是讓大家開了眼了。
我倒是覺得不足為奇。
今天莫莉一反常態跑回家,我隱約猜到她的目的。
9
我表現得很冷淡,但老莫似乎有些高興。
雖然他沒明說什麼。
但從他明顯放晴的臉色,以及緩和的語氣,就看得出來。
飯桌上,莫莉跟我道歉。
她說那天不是有意要拿我的身份證。
她隻是不放心我一個人坐車,想著找個時間親自送我回來。
但我非要當即就走,她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她說:「媽,我要是知道你寧願打車也要當即就回,回來還病一場,那天我說什麼都得抽時間送你回來。」
她又解釋我生病後,為什麼沒回來看望。
「你一走,孩子就病了,鬧了好多天,我根本走不開。
「而且我也是跟爸確認過你沒有什麼大事,不然哪怕自己孩子不管,我也得回來照顧你。
「當時照顧孩子太累了,腦子糊塗,說話都說錯,你們千萬別放在心上。」
莫莉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媽,你能原諒我嗎?」
我沒接話。
老莫先不忍心了。
他猶豫了下拍拍我,勸道:「女兒也是不得已,既然她知道錯了,你就原諒她吧,一家人哪來的隔夜仇。」
我心想,這世上果真沒有感同身受。
即便他之前親耳聽到莫莉說的那一番話,也通過我了解了在莫莉家發生的事。
但刀子沒割在他身上,他就不知道有多疼。
他甚至連皮都沒擦破。
所以女兒稍微示弱,他就心軟了。
我勾唇笑了笑,含糊說道:「那些都過去了。」
隨即假意關心起她來:「你們最近怎麼樣?孩子上回生病後還好嗎?有什麼需要我和你爸幫忙的,你就說。」
老莫見狀高興了,忙順著我的話表態:「對對對,我現在也退休了,時間也多。」
莫莉破涕為笑,順水推舟就說出了她回來的目的。
10
意料之中,又想讓我回去幫她帶孩子。
我有些為難:「媽是很想幫你的,可是上回腦出血後,我這身體就不太好了,不能勞累,不然就容易頭暈。
「出院的時候,醫生也交代了,讓我平時多注意休息,不然隨時有復發的風險。」
莫莉聽我這樣一說,眼見著臉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我不動聲色話頭一轉:「不過你爸現在也有時間了,我帶不了,他可以帶啊,讓你爸去幫你。」
莫莉遲疑道:「爸一個男人,能行嗎?」
我適時起身,裝作要去盛飯,卻在端起碗的瞬間,失手摔了碗,然後捧著腦袋癱在椅子上喊頭暈。
然後有氣無力對莫莉說:「你看媽這樣子,哪還敢給你帶孩子,我都怕把孩子給摔壞了。
「你別不相信你爸,你小時候就是你爸帶出來的,他比我還細心。」
我又轉頭看向老莫:「老莫,女兒真要靠你操心了。」
莫莉眼含希冀看著她爸:「爸,那你能來幫我嗎?」
老莫沒法拒絕,他自己說的他現在退休了,有時間。
然後我又是這幅樣子,加上他那麼心疼女兒,他拒絕不了。
當然是同意了。
莫莉立馬開心了,她說:「爸,帶孩子辛苦,我們給你開工資,就照著請保姆那個價開給你。」
老莫唬著臉:「作為你的父母,給你帶孩子哪還能收你錢,你把爸當什麼人了!」
有人幫帶孩子還不用掏錢,莫莉求之不得啊。
當天就拉著老莫走了。
我滿心以為,就衝老莫心疼女兒的這個勁,去莫莉家總該比我能忍吧。
誰能想到,我一個人還沒瀟灑幾天,他就氣衝衝地跑回來了。
三天。
他就去了三天。
11
你若問老莫經歷了什麼。
無非就是將我當初經歷的事情又經歷了一遍。
不過,因為有我在前,老莫是有心理準備的。
在梁川提出要老莫交房租、付生活費的時候。
老莫還挺心平氣和,說:「既然工資我沒要,你說的這些費用也就別要了吧。」
結果梁川卻說:「我們給你付工資,和你要交房租生活費是兩碼事,你不要工資是你自己主動放棄權利,跟我們無關,這並不妨礙我繼續向你行使收取房租和生活費的權利。」
一句話把老莫說得目瞪口呆。
他想讓莫莉來說個理。
莫莉卻說:「爸,梁川是獨立的人,我無法幹涉他的決定,你就配合一下吧。」
「再說了,爸,你的錢以後不都是我們的嗎,你就當提前贊助我們小家庭了。」
老莫想了又想,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說服自己的,總之他還真把錢給了。
可是他卻輾轉反側一晚上沒睡著。
第二天一早,頭痛欲裂,還想吐。
他想起我之前腦出血的事情,害怕了。
哀嚎著叫來梁川和莫莉,讓趕緊叫救護車,自己不好了。
梁川頓了頓,卻沒著急打 120,反而語不驚人S不休:「你昨天付的錢不包括這種突發性的開銷,叫救護車的錢你先付一下。」
莫莉在一邊很著急:「爸,你趕緊的吧,別耽誤了看病。」
一人一句,差點將老莫當場氣撅過去。
他最終沉默著掏了錢。
救護車拉去醫院,檢查過後沒有發現問題。
大概是熬夜造成的後果,醫生給他扎針緩解了頭痛,囑咐多休息,便讓他回了家。
回去後,老莫就收拾東西要走。
莫莉又想拿對付我那套來對付老莫,要扣老莫身份證強留他。
老莫再沒忍住,一個大耳刮子刮了過去。
父女倆徹底鬧翻。
老莫怒意翻騰,滔滔不絕向我控訴梁川和莫莉的不是。
他感到後怕:「如果我真是腦出血,那樣被他們耽誤,我還有活路嗎?」
果真,刀子扎到他自己身上,他知道痛了。
「老莫,我病倒那回,莫莉說出口的那番話,難道你沒聽明白嗎?
「對於他們來說,我們不是父母,不是嶽父嶽母,隻是跟他們不相關的獨立的人。
「所以他們不會對我們負責。」
老莫聳拉著肩膀,重重嘆了一口氣,不得不接受現實。
12
這次之後,我和老莫斷了跟莫莉的聯系,專心過自己的日子。
莫莉家那個鄰居大姐還是會時不時找我聊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