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想聽的,”冉霖知道陸以堯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又新接一部戲上了,根本沒仔細聽剛才的話,隻得又重復一遍:“公司幫我接的。”
陸以堯這一次聽清了,也基本明白了。
“沒得商量?”他問。
冉霖搖頭:“沒得商量,必須接,之前已經為《染火》推掉一部八十集的劇了,片酬很高,這次再推,我就等著被雪藏吧。”
陸以堯沉吟片刻:“你合同後年幾月到期?”
冉霖懷疑今天是個特殊日子,否則為嘛有一個算一個都開始和他聊合同。
“六月三十號。”冉霖已經印在腦袋裡了。
陸以堯定定看他:“到期之後還想續約嗎?”
冉霖樂了:“你和希姐商量好的吧。”
陸以堯不解:“嗯?”
“她中午才來過,”冉霖說,“給我送這個劇本,順便和我聊了兩句以後的打算。”
陸以堯警惕起來:“你怎麼說的?”
冉霖道:“實話實說,不想續約了。”
陸以堯第一反應是無語,可又一細想,冉霖不是那種糊塗蛋,索性按住吐槽,謹慎道:“你不怕她回去和公司說?”
冉霖搖頭:“我覺得她不會。”
陸以堯扶額:“如果‘覺得’可靠,法庭判案就不需要證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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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霖瞪大眼睛看屏幕:“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特別帥。”
陸以堯:“……有時候‘覺得’也是可靠的。”
冉霖:“你的原則呢!”
陸以堯在啪啪打臉中反思,記住了話不能說太滿的深刻教訓。
冉霖忍著笑,公布:“韓澤交給別人帶了,現在的希姐就帶我。”
陸以堯驚訝:“真的?”
冉霖點頭。
“他們之間發生什麼了?”
“我沒問,但感覺希姐挺傷心的。”
“……”
陸以堯沉默下來,不知在想什麼。
冉霖以為他還在擔心王希,便道:“接《染火》的時候,是她說服了公司,把那部高片酬電視劇推掉的,不用問我也知道她肯定頂了很大的壓力,為我做了很多工作,所以我相信她。不過你也放心,我們兩個的事情我不會和她說的,畢竟這件事特殊……”
“我不擔心我自己,我是擔心你。”陸以堯嘆口氣,“你把人都想得太好了,我擔心你吃虧。”
“事實上我周圍的確都是好人。”冉霖咧開嘴,莫名自豪。
陸以堯喜歡看冉霖笑,一笑起來,世界都亮了,跟打了光似的。
“那你說不想續約了,王希什麼反應。”陸以堯言歸正傳。
冉霖說:“她幫我分析了另找公司和自立門戶的優劣勢,但沒聊太多,畢竟眼下還有好幾部戲要拍,合同的事情不急,不過她囑咐我,聊的這些要對別人保密。”
陸以堯:“然後你轉身就告訴我了?”
冉霖:“你不是別人。”
陸以堯:“……”
眼見著陸以堯瞬間呆愣,可愛至極,冉霖正甜蜜等待後續,不料屏幕忽然一黑。
冉霖懵逼地眨了下眼,終於反應過來——
“你夠了!學完啵又學我捂鏡頭,你就不能從我身上吸收點正能量嗎!”
第72章
《染火》這部片子需要去取景地體驗生活的事, 是吃羊腿那天導演就提到過的, 但真正定下來,是在籤《染火》合同的時候。
體驗地就在影片的取景地, 武漢某城中村。
導演希望兩個年輕演員能放下所謂明星的自我良好感, 融入環境, 觀察周遭的人,真正找找市井的煙火氣。
《染火》最終敲定成型的劇本, 是一個發生在武漢城中村裡的故事。
片警小顧, 警校畢業之後就被分配到了這裡的片區派出所,一幹就是三年。雖然身處武漢這個大城市, 但小顧三年來活動的範圍, 很少出這片城中村, 以至於他這個外地人對武漢的印象,除了熱幹面、鴨脖、豆皮等美食,就剩下聽不太懂的口音,和這片樓挨著房, 私接電線雜亂, 隨便搭個違建就叫門市房, 最後愣是撘出一條小商街的城中村。
生活在這裡的大致有兩種人,一種是本地人,也就是這片城中村的業主,多半手裡都握著幾套房子;一種是漂在這座城市的打工者,也就是租客,他們大多是剛畢業的學生、外來務工人員或者其他社會闲散人員, 收入有限,隻能選擇房租便宜的這裡。而業主們為了多掙些租金,會把原本隻有兩室或者三室的房子再隔出四五六室,有的幹脆把兩套相鄰房子打通,再間隔,最大限度利用空間。
人員越混雜,事情便越多,小顧每天忙得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但調解鄰裡糾紛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太過雞毛蒜皮,不是他想要的,他真正想做的是一名刑警,想辦大案,可即便城中村發生了刑事案件,甭管大小,一律都要交給刑警隊處理,小顧最多也就是幫著摸排一下基層情況。
就在一個平淡無奇的日子裡,片區民警重點注意人員名單上多出一個人——狄江濤。
因搶劫入獄六年,近來剛刑滿釋放的二十四歲無業青年狄江濤,成為了這裡的租客。很多刑滿釋放人員回歸社會後,都可以重新融入,開啟新的生活,但也不乏融入失敗,或者根本不想融入,最終再次走上犯罪道路或者釀出其他禍端的人。而作為基層民警,為了防患於未然,對這些人在出獄初期採取不打擾到對方生活的暗中關注,是必要的工作。一旦確定人家正常生活,沒有不安定因素,這關注也就悄悄撤了。
但狄江濤不對。
確切地說,就在小顧已經認定對方是個渾渾噩噩混日子的無業青年,除了啃老,沒有其他大毛病的時候,狄江濤出現了異常——他在監視樓下小賣店的店主。
顧傑不知道這個蒼白瘦削的有過不良前科的青年要幹嘛,但直覺告訴他,有問題。
於是狄江濤監視小賣店店主,他監視狄江濤。
但後來他慢慢發現,小賣店店主,似乎也在監視著另外一個人,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住在這裡的本地人,五十多歲的老張,離異無孩,自己住一套房,租出去兩套房,每日收收房租,打打牌,溜溜彎,一個挺和藹可親的大爺。
於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黃雀後面還有一雙眼睛的故事,就這麼開始了。
而最終揭開的真相,是小顧和狄江濤都始料未及的……
拿到劇本的當晚,冉霖就把這個故事從頭到尾看完了,合上劇本時,過程中出的一層層冷汗已經散盡,隻剩下心中一片唏噓。
他不知道何導堅持要修改的前幾版劇本如何,起碼最終發到他手裡的這個,精彩絕倫。
即便拋開導演想要表達的深層現實意義,諸如城市化建設,城中村改造,人固有的生活習慣和精神氣質與急速變化的社會形成的衝撞這些,隻單看表面的故事情節,依然是一部風格冷峻環環相扣的優秀犯罪懸疑片。
任何一個真正喜歡演戲的人,拿到這樣的本子,都會激動難耐。
冉霖甚至把他和顧傑和小賣店店主的幾場重要對手戲反復地看了幾遍,偶爾到了亢奮處,不自覺就把臺詞念出了聲。
可一出聲,劇本的氣氛就被破壞了——他的聲音裡根本沒有狄江濤的陰鬱,暴躁,困頓,和委屈。
那是一個想融入社會,又不知該怎麼融入,想和家人重修舊好,卻始終不懂得正確的溝通方式,最終隻能逃避到這裡,擺出一副“你們不待見我,老子還不待見你們呢”的姿態,同整個外部環境較勁的人。
關起門來,他會抽自己,悔恨當年的誤入歧途,可走出去,他又是一副愛誰誰的模樣,擰巴得讓人心疼。
冉霖隻和陸以堯說了要去體驗生活的事,並沒有講太多《染火》本身的故事內容,可在和陸以堯的視頻快要結束的時候,他忽然感慨一句:“你真的瘦了很多。”
陸以堯沒料到話題又轉回到了自己的容顏上,但因為已經視頻半天了,好看不好看,這張臉都不是秘密了,反而坦然起來:“你不是聊了這麼久,才發現吧。”
冉霖沒接茬,而是又問:“你怎麼瘦下來的?”
“趕工啊,”陸以堯簡直不想回憶那段日子,當時專注投入,沒覺出什麼,可現在回過頭一想,真是滿滿血淚,“一天就睡兩三個小時,剩下時間都在開工,而且演的還都是自我折磨的掙扎戲,你現在還能在視頻裡認出我,都是慶幸的。”
“哦……”冉霖仔細聽著,若有所思。
“你問這個幹什麼?”陸以堯眉頭微蹙,察覺出不妥,“可別告訴我你想減肥。”
冉霖忽然伸手用虎口掐住自己兩邊腮幫子,一捏,嘟出魚嘴咕哝著問:“你不覺得我的臉有點圓嗎?”
陸以堯翻個白眼:“誰說你臉圓,我出錢給他配個頂級顯微鏡。”
冉霖樂了,松開手,解釋道:“也不是說胖,就是我現在的模樣看起來是沒吃過苦的,不是富二代也是小康,但本子裡的角色是剛出獄的青年,是蒼白和瘦削,可能還有點憔悴。”
“所以你也要把自己弄憔悴了?”
“起碼外形上能更接近一點。”
“雖然從私人角度我還是喜歡你白白淨淨吃飽喝足的樣,但如果你真認為角色需要,那可以用一些方法讓外形更貼近角色,”陸以堯說到這裡停頓一下,鄭重看向冉霖眼睛,沉聲道,“但不能傷害身體,這是紅線。”
冉霖看了他一會兒,才認真點頭:“懂。”
陸以堯滿意,剛先誇他“乖”,就聽見戀人又道——
“我就是真減肥也要等《凜冬記》之後,不然瘦成紙片人的小石頭,還怎麼帶兄弟掃平九重天。”
“……”陸以堯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反正每回聽見冉霖說“掃平九重天”的時候,他好像都能感受到戀人語氣中的一絲興奮。
但願《凜冬記》的道具組扛得住。
及至視頻結束,陸以堯也沒提他想轉行的事。倒不是想瞞著冉霖,隻是其他事情都可以電話聊,唯獨這件事,他想當面說。
這是他一個人的決定,但牽扯的是兩個人,有些話除非面對面,否則沒辦法談清楚,萬一中途談崩了冉霖直接關機,他再抓狂也隻能幹著急。
所以還是當面好,真談不攏,還可以武力壓制……呃,要不先武力壓制然後再談?
陸以堯對著已經黑了屏的手機,認真思考這一方案的可行性,並且,越思考越欲罷不能。
……
從北京坐高鐵到武漢,隻需要五個半小時,最快的一列高鐵車次,甚至隻需要四個半小時,而飛機需要提前過安檢候機,下飛機後還要驅車幾十公裡從機場趕往市區,兩相比較,高鐵反而較少奔波,所以當同行的顧傑打電話來商量能否坐火車的時候,冉霖一口答應。
十一月初的北京,最低氣溫已在0℃左右,最高氣溫也不過11~12℃。冉霖穿了款黑色衛衣,外搭黑底白道的休闲馬甲,都是單衣,不抓絨,無加厚,所以一下車就被風打透了,在瑟瑟寒意中打了個噴嚏。
好在很快進站,過完安檢,進入候車大廳沒一會兒,便排隊檢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