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天生就是要演戲的。
冉霖幾乎是帶著尊敬的心情在看,並幻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登上此境。
首映禮之後沒幾天,就到了《白咖啡》的首播慶典。雖然一個主演,一個隻是友情站臺,但都是王希的人,自然一起出發去慶典現場。
當天下午,冉霖便到了公司,在造型師的幫助下換了一身筆挺西裝,頭發也吹得利落帥氣,之後便在休息室裡待著。
韓澤是從劇組請假回來的,臨近下午四點才到,來了便一頭扎進化妝間。冉霖以為要等到坐上同一輛車,才能看見這位同事,卻不料造型完畢的韓澤,竟推門進了休息室。
“等半天了吧。”
造型完畢的韓澤,一身黑西裝英俊瀟灑,氣場十足,但這些都不是重點,真正讓冉霖意外的是他說話的語氣,比平日裡讓人舒服了幾百倍。
冉霖懷疑對方穿的那身西裝有“友善加倍”的屬性。
“沒有,”冉霖禮貌起身,寒暄道,“我也剛弄完。”
韓澤點點頭,很自然坐到旁邊的沙發上,笑模笑樣道:“最近忙什麼呢。”
冉霖不確定韓澤知不知道自己試戲影版《凜冬記》的事,便謹慎道:“要真能忙起來倒好了,就是不忙,才心酸。”
韓澤似乎對這個答案毫不意外,眼神裡隱約還有淡淡喜色,語調倒是貼心的:“《薄荷綠》的事情確實很可惜,不過資方選張北辰也情有可原,畢竟名氣和人氣都……”說到這裡韓澤像忽然意識到不妥當似的,連忙特真誠地補救,“我沒有別的意思啊,我是想說機會嘛,總有的,你不用太著急。”
冉霖扯扯嘴角,露出淡淡微笑,心裡卻一片明鏡了。
第一,韓澤不知道影版《凜冬記》的事;第二,韓澤的和藹來源於“你已經失去和我競爭的資格了”的認知,這種認知讓他愉悅,讓他放松,讓他難得親切友善。
其實韓澤的思考邏輯和行為方式是很容易懂的——氣人有,笑人無,這六個字足以概括,簡單而直接。
冉霖發現看透之後,反而生不起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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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發現韓澤和冉霖都去了休息室之後,就慌忙趕過來了,好在韓澤沒抽風說什麼蠢話,推門進來的時候,屋裡氣氛倒其樂融融。
“車到了,走吧。”王希淡淡道。
冉霖起身,先從門口出來,韓澤跟在後面,走沒兩步,忽然伸了下胳膊,露出腕表,裝模作樣地看時間。
冉霖背對著他,沒發現,包括剛剛交談的時候,對方的手表也一直藏在袖口,所以並沒有特別注意到。
可正對著韓澤的王希看得清楚,簡直想噴一口老血。
自那次劇組探班之後,她對韓澤就一直保持著公事公辦的態度,她以為這個意思已經夠明顯了,可韓澤似乎以為她在鬧脾氣,連戴手表這招都想出來了也是難為他。
當初送韓澤表的時候,王希就說得很明白,意思是送給韓澤就是讓他戴的,為了避嫌,自己肯定不會在公開場合戴那塊女款。
結果韓澤直接說你隨便戴吧,我不戴,這個款式就女裡女氣的,太娘,而且如果我一直戴著某一個品牌的腕表,形成固定印象,等到其他品牌腕表真正想找我代言的時候,就會有顧慮。
王希當時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不僅是心裡的一盆火被人澆了個涼透,更是震驚於韓澤絲毫不切實際的自我認知。
韓澤所謂的那些擔心,尤其是代言方面的擔心,幼稚到她都不想說話。以韓澤的咖位和前景,再奮鬥十年,都未必會被有逼格的腕表品牌找上門。擔心影響代言的想法,就像螞蟻擔心自己站在路中間會絆倒大象一樣神奇。
可後來她也接受了。
因為買表的時候冉霖在旁邊看著,她送表的時候頭腦一熱,沒多想就讓韓澤戴,可恰恰是被韓澤拒絕之後,才意識到也許這樣更好。
於是那天起,她手腕上就多了一塊表,即便韓澤不戴,每次自己看時間時,還是有一種戀愛的甜蜜。
現在她已經把那塊破表處理了,眼不見心不煩,徹底翻篇,結果這人倒把表戴上了。
王希見過很多腦回路簡單的人,但從沒想過,自己會愛上。
如果有時光機,她會毫不猶豫回到當年那個自己面前,提醒對方先去看看眼科,再戀愛。
眼看冉霖已經走出去七八米遠,王希來到韓澤身邊,和他並排往前走,同時小聲道:“表摘了。”
韓澤失落蹙眉,帶著點哀怨咕哝:“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我都這麼低三下四了,差不多就得了。”
王希壓下胸口鬱結之氣,直到坐進車裡,再沒說一句話。
礙於同車的冉霖,韓澤也不好發作。
冉霖覺出氣氛有異,但鑑於曾對二人關系做過推測,所以如果套入“戀人吵架”的設定,倒也符合了,便躲得遠遠,免得被戰火波及,一心隻盼著等會兒那頓鴛鴦鍋。
晚上十一點十分,就在冉霖抵達蜀齋的時候,送韓澤回到公寓的王希,連屋都沒進,直接站在玄關,和韓澤攤牌。
“我就說一遍,我沒鬧別扭,我們分手了。”王希的聲音很平靜,不像傷心分手,倒像知會一聲。
韓澤愣住,從沒想過會在王希嘴裡聽見這兩個字。他以為即便有說分手的那天,也是自己膩了,煩了,不想再應付這個老女人了。
“你這算以退為進嗎?”韓澤的不快毫不掩飾,幾乎要從聲音裡衝出來,“你到底在鬧什麼別扭!”
王希微微皺眉,想讓他小點聲,又覺得反正速戰速決,沒必要。
低頭拿出手機,在裡面翻出幾張照片,舉起來亮到韓澤面前。
韓澤疑惑地湊近去看,照片是晚上拍的,鏡頭裡是一家燈火通明的飯店的包房窗戶,從半遮半開的窗簾裡,可以清晰看到坐在窗邊的他,正和一個坐在自己腿上的女人接吻,旁邊還有朋友在笑,有一個算一個,全是熟面孔,幾乎把劇版《凜冬記》的幾個主要年輕演員都承包了。
“玩得嗨沒關系,”王希知道他看清楚了,從容把手機收回來,“以後記得拉窗簾。”
韓澤的表情變得很精彩。
王希耐心等他說完,倒要看看他說什麼,結果韓澤說的第一句話是:“被狗仔拍到了?”
不是劈腿的心虛或者愧疚,而是對緋聞的擔心——這樣的照片流出,他的暖男人設會瞬間崩塌。
把自己的公眾形象放在首位合理合法。
但王希總還抱著最後一絲幻想,以為他多少會有點在意自己的感受。事實證明,這世上最難堪的事,就是自作多情。
“今天上午發到公司的,公司隻能出錢買回來。託你的福,我被罵得那叫一個慘。”王希歪頭,輕嘲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
韓澤不動聲色,暗自舒出一口氣。
王希卻看得清清楚楚,心裡一陣漠然:“我不耽誤你找真愛,你也不用擔心我公報私仇。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藝人和經紀人的關系,我還是會努力為你爭取好的資源……”
“不用,”韓澤打斷他,臉上再沒有佯裝的溫柔,竟真就是公事公辦的口吻,“你專心帶好你的冉霖就行,但願他不是爛泥,可以扶得上牆。”
王希的眼睛微微瑟縮了一下,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但又不願意相信。
韓澤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沒有,聲音卻忽地和煦了:“我要換經紀人。”
王希輕輕吸口氣,又慢慢呼出,好讓心跳不那麼過速:“你還記得住我帶了你幾年嗎?”
“我知道,是你把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咖帶到今天的位置,”韓澤說,“但你和我也都清楚,從去年到今年,我的演藝事業停滯不前了,不,甚至有倒退,我不能說都是你的原因,也有我自己運氣不好的成分在,但我還是覺得換一個全心全意帶我的經紀人更好。”
王希扯了下嘴角:“你的意思是你的發展不順是因為我帶冉霖分了心?”
“各種原因都有吧,”韓澤聳聳肩,一副這種問題就沒必要探討了的架勢,“反正我們現在的關系也不適合再繼續合作,你可能行,我實在不行,所以要麼你和公司申請,要麼我和公司申請,早換早了,大家都輕松。”
王希忽然想到什麼似的,一點頭:“行。是不是最好再給你換個女經紀人?”
韓澤微笑:“都分手了,說話就別這麼酸了,希姐。”
王希心裡一陣刺痛,但臉上仍淡定從容,那是她最後的驕傲:“你知不知道我在奔騰時代的時候就是金牌經紀人?”
韓澤歪頭想了想,語氣輕佻裡,帶著奚落:“那為什麼走的是你不是姚紅呢。以及……你帶出過比陸以堯還紅的人嗎?”
王希直直看著他,不敢把目光錯開一下,仿佛錯開,就輸了。
韓澤環抱著胳膊,任由他看。
這段感情——如果算的話——從開始到結束,都是他韓澤佔據絕對的主動,他還真不怕王希。
“你的要求我會和公司轉達的。”對峙到最後,王希也隻有這麼一句。
韓澤大獲全勝,神清氣爽。
其實他對王希早就不滿了,他覺得以自己的條件理應有更曠闊的空間,全公司都以為是王希把他帶出來的,他倒覺得王希把他耽誤了,如果他跟著的是姚紅,現在早就比陸以堯還紅了。
……
冉霖以前在別家蜀齋分店裡吃過飯,所以一到夏新然約的這家店,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別處的蜀齋,遠遠看著就知道是四川火鍋,可這家裝修的門面不像火鍋店,倒像文藝書店,如果不是站在大門外就能聞見的花椒香,他八成就要給夏新然打電話再確認一下地點了。
相比其他分店,這裡的客人也更少,而且因為裝修格調的緣故,並沒有一眼望過去的桌子挨桌子的大堂,反而每桌都半遮擋,像個咖啡屋。
不過吃火鍋沒有文靜的,所以雖然看不太清其他客人,可熱辣辣的嬉笑怒罵不絕於耳。
這家的包廂也很別致,全用的地域特色命名,文殊院,寬窄巷,杜甫草堂,還有最寬敞的能容納二十五到三十人的一間,叫樂山大佛。
冉霖跟著服務員進了“文殊院”,隻見顧傑和夏新然已經喝上了,一人一杯扎啤,桌上除了一盤“水煮花生和毛豆”,再無其他,桌子正中一個空蕩蕩的爐灶口,悽涼憂傷。
隨著服務員離開,包廂門被關上。
夏新然咣地放下扎啤杯,起身就無尾熊似的抱過來:“可算等到你了,我倆都快餓扁了!”
冉霖摘下口罩,有點蒙:“不是說通宵火鍋趴嗎,你倆不用等我啊。”
夏新然貼著他身上仰起頭,一臉忠肝義膽:“那怎麼行,咱們是哥們兒!”
冉霖心頭一熱,剛動嘴唇想說話,顧傑已經站起來,一臉受不了道:“現在成哥們兒了,剛才哭著喊著要點單的是誰!”
“我是,我是先點完,等冉霖來了直接上!”夏新然聲音理直氣壯,但心虛的斷句出賣了他。
冉霖忍俊不禁地把身上的美人抓下來,繞桌子過去和顧傑來了個真正的擁抱。
顧傑也用盡全力抱他:“好久不見。”
冉霖能感覺到友人的真摯——因為他快被摟得喘不過氣了。
許久未見,卻沒有一點生疏,好像昨天才剛錄完漂流記似的。
顧傑比上一次見稍微白了一點,估計是沒有再不要命地暴曬,現下是個正正好好的小麥色,健康,幹淨,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