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方禹在琴房為唐酥獨奏一曲的事,整個學校都知道了。
而那首鋼琴曲,我五年都沒有求到他為我彈過一次。
直到那時我才明白,他並不是討厭鋼琴。
1
我和紀方禹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他爸媽是有名的鋼琴家,而我家隻是開超市的。
我能和他扯上關系全憑住得近。
他家有錢住別墅,可我家也不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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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連鎖超市雖然比不上鋼琴的優雅,但能賺到手裡的票票還是不少的。
六歲的我,見到了紀方禹的第一面。
那時我們兩家別墅離得近,我經常能聽到鋼琴的聲音。
鋼琴曲是犬夜叉的主題曲——《穿越時空的思念》,這部動漫我當時正追得火熱。
戈薇與犬夜叉二人的思念跨越了 500 年,最後相擁於御神木下。
每當聽到這段旋律我總會想起他們看向彼此溫柔又堅定的眼神。
順著悠揚低沉的琴聲,我跑到陽臺處朝他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家樓下的小花園擺了一架三角鋼琴,晨曦透過他額前的碎發灑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隻此一眼,徹底淪陷。
我現在非常不理解為什麼我六歲就長了戀愛腦,就像小時候不理解紀方禹為什麼非要在樓下彈鋼琴一樣。
自那之後我天天纏著我媽給我報鋼琴班,還天方夜譚地提出想要和紀方禹一起彈鋼琴。
「人家那是繼承家業,你瞎摻和什麼。」
我不懂什麼是家業。
我在地上撒潑打滾不吃飯,還把家裡的寵物小狗金豆豆給剃禿了。
我在家裡的地位,是沒有金豆豆高的。
這波純屬是以下犯上。
金豆豆淚眼婆娑地縮在牆角顫抖,我媽抄起雞毛掸子就朝我來了。
後續就是我媽揪著我的衣服領子去了紀家。
「你自己去問,看看人家願不願意教你!」
隔著鐵柵欄,紀方禹的爸媽轉過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
琴聲不停,紀方禹的指尖在琴鍵上跳躍,對身後的鬧劇漠不關心。
「怎麼哭成這樣了?」
紀家媽媽和善地笑著給我開了門。
我慘兮兮地擠出了兩滴眼淚。
「我也要繼承家業彈鋼琴。」
令我媽意外的是,紀家媽媽居然同意了讓我和紀方禹一起學鋼琴。
沾了他爸媽的光,我享受到了第一梯隊的鋼琴家親自為我授課。
2
紀方禹完美繼承了他爸媽的優良基因,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讓我垂涎三尺。
近水樓臺先得月,我和他離得這麼近,被饞S是我該得的。
我媽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
「吃飯吃飯,魂飄哪兒去了。」
我夾了一根青菜喂進嘴裡,在嚼到第八十九下後才舍得把它咽下去。
我媽受不了我這副要S不活的做派,剜了我一眼。
「都瘦成猴了還減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抽大煙了。」
我媽說話向來毒舌。
「你不懂,這叫弱柳扶風。」
我又夾起一根青菜在餐桌前做作地扭捏姿態。
「怎麼樣,有沒有林黛玉那種嬌弱美人的感覺。」
我媽嘀咕著說了一堆國粹,時不時地朝我飛來一個眼刀。
她不知道,紀方禹的理想型女友就是像林黛玉那樣的嬌弱美人。
我減肥,當然是為了能離紀方禹更近一點。
隻要紀方禹喜歡,我能變成任何他想要的樣子。
可是現實生活中真的會有像林黛玉一樣的女子嗎?
在我還沒變成林黛玉之前。
唐酥就出現了。
3
「我爸媽不在家,你要是想請教鋼琴上的問題的話,改日。」
紀方禹脫去醫學生的白大褂並隨意地將它搭在臂彎。
他總是這樣,什麼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裡就吸引了我的全部目光。
「都天天膩在一起了還說不是女朋友,方禹你不老實哦~」
幾個同學勾肩搭背地路過我倆時發出了曖昧的調笑。
哪怕臉厚如我,每次聽見類似的話也還是會臉紅。
畢竟紀方禹好像從沒有在我面前反駁過他們,這是否可以理解為——他對我其實也有點心動呢?
「我和她沒有關系,你們別亂說。」
可這次,紀方禹卻罕見地沉了臉。
見那幾位同學噤若寒蟬,我連忙圓場:
「是的是的,你們別誤會了,他不喜歡我。」
他把我拉去了走廊拐角,那裡清靜些。
「你舞蹈生不上課的啊,怎麼次次在我教室門口蹲點。」
我從背包裡拿出了一盒剝好的香榧,獻寶似的遞給他。
「你愛吃的堅果,我給你剝好啦。」
紀方禹的手骨節分明,纖長有力,從小到大都穩得一批。
這雙用來握手術刀的手,他格外愛惜。
鋼琴是我的愛好,所以即使紀方禹已經不彈鋼琴五年了,我卻依舊堅守陣地。
其實彈鋼琴的人的手,不一定都是好看的。
從小練琴的我指甲特別禿,關節腫大,紋路很深,最要命的是小拇指也變彎了。
在紀方禹面前,我總是習慣性地將雙手背在身後。
紀方禹沒有拒絕我的好意。
「謝了,放假請你吃飯。」
這兩個字,是我從他嘴裡聽到過的高頻詞。
「要是你能為我彈《穿越時空的思念》……」
我還沒說完,紀方禹的劍眉便皺在了一起,「說了很多遍,我不彈鋼琴。」
這是被他拒絕的第一百零八次,我早已習慣。
雖然知道答案,但我每次都會不S心地再問一次。
這一問,就是五年。
紀方禹在初三那年用板磚把家裡的鋼琴全砸了。
說是這輩子都不會再碰鋼琴。
他的志向是當一名醫生,而不是任由他父母的擺布做一個聽話的提線木偶。
可惜了,我很喜歡看他彈鋼琴,像是童話故事裡的白馬王子。
「行啊,那我可得好好敲你一筆。」
我眉飛色舞地踮起腳在他面前搞怪,餘光卻瞥到了從教室門口出來的一個人影。
光是一個側臉就讓我大感不妙。
這女孩,和林黛玉長得……也太像了吧。
紀方禹見我盯著一個地方出神,便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了。
注意到他的動作後,我鬼使神差地挪了一步擋在他面前。
「你是覺得以你的身高可以擋住我嗎?」
他 187,我 168,顯然是萬萬不可以的。
我隻是不想讓紀方禹看見那個姑娘。
「她叫唐酥。」
「嗯,嗯?」
紀方禹的斷崖式聊天讓我的大腦宕機了好幾秒。
「我說,你剛才盯著看的那個女生叫唐酥,是今年轉專業到我們院的。」
都沒臉沒皮跟在紀方禹身後這麼多年了,被看破心思的我並不尷尬。
「她,她長得……」
「很好看。」
紀方禹幾乎是想都不想地就接過了話茬。
似乎是聽到了紀方禹的聲音,唐酥朝這邊走過來了。
「紀同學,多謝你在課堂上為我解惑了。」
撲面而來的,是黛玉式清冷的古典韻味,一顰一笑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看著她嫩白的纖纖玉指,我腦子一抽,雙手插兜。
第一百零九次因為手醜感到自卑。
紀方禹看起來心情不錯。
「應該的。」
唐酥眉眼彎彎抿嘴一笑,側身向我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唐酥,是這學期才轉來醫學系的。」
她那雙蔥白玉手晃了我的眼睛,我並未伸手,而是揚起微笑點了點頭。
「我叫宋曳,學舞蹈的。」
唐酥看起來有點驚訝。
「經常在醫學院大樓看見你,我還以為你是醫學生呢。」
我回答得很坦然:
「因為喜歡的人在這裡。」
唐酥看了我一眼後將視線落在了紀方禹身上。
「你們在談戀愛?」
紀方禹咳了一聲。
「沒有。」
「哦~」
唐酥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聲音,淡淡一笑後轉身離去。
紀方禹扭頭,視線追隨著她離開的背影。
「你喜歡她。」
我毫不猶豫就說出了這句話,不帶任何的疑問語氣。
紀方禹邁開長腿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你想多了。」
4
「完蛋了完蛋了!」
我愁眉苦臉地趴在桌子上,舍友孫涵扯過板凳坐在我旁邊。
「發生什麼事了?」
「這學期有個和林黛玉一樣的美女轉專業去了紀方禹那個班。」
孫涵不以為然。
「這又咋了,我不信他還能移情別戀喜歡上那女的。」
移情別戀?根本就沒有戀過好吧!
紀方禹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對林黛玉有了種莫名其妙的偏執。
「你不懂,他睡覺都會把紅樓夢放在枕邊。」
「你們可是青梅竹馬,難道十幾年的感情比不過天降啊。」
孫涵見過紀方禹,的確是個讓人一眼難忘的大帥哥。
但對於我這十幾年來如一日的堅持,她十分不能理解。
「你多才多藝,長得好看,家裡還有錢,你為什麼非要當紀方禹的舔狗。」
我又開始剝起了香榧。
「一眼誤終生你懂不懂。」
「我可不想懂。」
孫涵頗為嫌棄,可還是幫我剝起了堅果。
「我說,你這手不會是因為常年剝堅果所以才變得這麼醜的吧。」
怎麼可能。
「你又陰陽我。」
紀方禹 9 歲就拿到了英皇八級,對他來說彈鋼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盡管他早就沒有向前走了,我卻還是花了十三年站在了和他同樣的位置。
這雙粗大又扭曲的手,是笨拙的我追逐月亮而留下的傷口。
我狠狠地掰開一顆香榧的硬殼。
「我決定改變策略了。」
5
「周日要和同學去圖書館?」
我握著手機,眼神晦暗不明。
電話那頭是紀方禹清冷的聲音。
「嗯,下次有時間再一起吃飯。」
「你和誰一起去啊?」
唐酥的笑臉一閃而過。
「這你也要管。」
他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沒有,那你安心學習吧。」
我掛斷了電話。
紀方禹無論再忙都會在周日晚上給自己放個小假。
所以我經常在這個時間點約他吃飯。
這次脫軌了,他打破了自己的習慣。
我在心裡無數遍地安慰自己,他肯定沒有和唐酥一起去圖書館。
可最近幾天他回我消息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孫涵幫我分析了一波,塞給了我兩張歌劇院的票。
「去吧,今晚拿下他,至少得問清楚。」
這歌劇院的票很難搶,沒點兒後門根本買不到。
我很感激地給了她一個熊抱,轉頭就聯系了紀方禹。
「我拿到伯爵歌劇院的票了,一起去吧。」
紀方禹很久之前就想去看歌劇了,但苦於和父母撕破臉皮導致他求票無門。
我以為他會很高興地答應我。
「不了,今晚要去圖書館。」
嘟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我愣愣地看著手機界面,他好像突然就變得很忙了。
「沒事吧,我的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