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和名字一樣,溫潤如玉,又嚴謹務實。
我和學生們打成一片,但大多數我都隻是個宿管一樣的存在。
沒告訴任何人我向往講臺,因為那對我而言像個遙遠的夢。
但裴瑾之察覺到了,他找我談心,鼓勵我考研。
他說:「女性遠比男性要能吃苦耐勞,在考試上更有天賦。」
他還說:「你不該隻是在臺下看著,你該站上去感受。」
於是在他的鼓勵下,我開始準備考研。
我多了些從前不敢有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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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一心撲在工作和考研上,別人的闲事我沒空聽也不想沾。
最近期末,沒有和裴瑾之的合作項目,但他喜歡上了學校的月季。
一有空就來看,一個月能來十幾趟。
這天他又來了,我隨口提醒他一句:
「月季的花季要過了,你過段時間再來便沒有了。」
裴瑾之愣了愣,看著埋頭工作的我,若有所思。
從那天過後,他又愛上了四處搜羅美食,總說吃不完。
於是我的桌上不管有人沒人,一到飯點必定有裴瑾之的大包小包。
辦公室的老師們都紛紛開起了我和裴瑾之的玩笑。
連張老師都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消息,一張臉笑眯眯的:
「小裴是個好孩子,你們在一起要好好的。」
我連連搖手,推說著「沒有這回事」。
回去辦公室裡,我又看到了裴瑾之。
他滿臉笑意地拆開手中的食盒,招呼愣在門邊的我:
「曉曉,快來,試試今天的菜好不好吃!」
我看到他眼裡迸出的光亮,那顆S寂的心,重重地跳了一拍。
以前是沒關注,現在卻看得分明。
他的心意早已昭然若揭了。
可我已經被傷透一回,如今聽聞愛情,仍心有餘悸。
我現在有事做,有追求,並不需要開啟下一段。
我低頭將拆開的飯盒重新合上,裝好遞給裴瑾之:
「以後不用再給我送了。」
我說得隱晦,而裴瑾之卻一下就懂。
他眼中倒映出我的堅定,好半天他緩緩轉身。
低低應了一聲「好」,然後一身落寞地走出了辦公室。
那天之後,裴瑾之很久都沒在來過。
直到一次課外實踐,我作為帶隊老師和他再次相逢。
裴瑾之還是那樣溫潤謙和,卻與我隔著淡淡的疏離。
我也禮貌相待,不給他惹麻煩。
可當晚他研究所的同事就冒雨敲響了我的房門:
「章老師,裴瑾之失蹤了。」
11
裴瑾之為了鳥類保護進了一片林子,直到晚上都沒出來。
我心下一顫,手中的杯子猛地滑落墜地,發出砰的脆響。
這幾天下雨,山上本就寒冷,更別提隨時可能發生的泥石流。
任何一種可能被裴瑾之遇到,他都必S無疑。
同事們剛才連夜通知了救援隊,可我卻等不及了。
套上雨衣就往外走。
這片山我熟,小時候被家裡趕出來,總是往山上跑。
哪裡能藏人,我一清二楚。
我和幾個同事從山腳開始摸索,一個點一個點地摸上去。
終於在山腰一個小山洞裡,找到了有些失溫的裴瑾之。
他就那樣面色蒼白地縮在石堆中間,身邊的鳥已經渾身僵直了。
我心髒狂跳,踉跄著撲過去,將手放到他鼻尖。
感受到細微的呼吸,我才喘著氣跪坐到地上,抱著他嚎啕大哭。
隔天裴瑾之從病房裡醒來。
周邊的同事都在向他介紹我的英勇事跡。
他就那樣安靜地聽著,尤其聽說我抱著他哭的那段,一雙耳朵紅得可以滴出血來,一雙眼睛亮亮地隔著人群望向我。
人群順著他的目光漸漸讓開一條路。
我走過去,將剛洗好的蘋果放到他手上,「你吃吧,我先走了。」
他卻一把將我的手腕抓住,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曉曉,我差點S過一次,那時候我一直在想......」
「要是能再見到你,我一定不會再放開你。」
裴瑾之的手松松拉著我,但我卻好像無法掙脫似的。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將我輕柔地攬入懷中。
昨天那明明那樣冷,今天卻又滾燙得出奇,是讓人貪戀的暖意。
12
裴瑾之不愧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
僅僅一天,我們在一起的消息就傳遍了所有老師辦公室。
張老師一大早就來辦公室慰問我,將我的肩膀拍得山響:
「好樣的曉曉,我當初果然沒看錯你!」
「我早就說小裴那小子對你不一樣,你還否定,現在怎麼著?」
甚至有不認識的老師,專程來辦公室瞧拿下裴瑾之的人長什麼樣。
此刻他們三五成群聚在辦公室裡:
「當初我們給小裴介紹了多少,可他就是一個都看不上。」
「小裴在我們學校可不要太搶手哦,小姑娘真是好福氣!」
裴瑾之從外面剛一進來,就聽到了自己的八卦。
他苦笑著從門口走進來,伸手牽住我,向身前的老師們連連告饒:
「各位放過我吧,再說下去我家曉曉該誤會了。」
「是我有福氣,能和曉曉在一起。」
老師們帶著一臉吃到瓜的魘足表情走了。
我用手肘捅了捅裴瑾之,戲謔開口:「裴男神這麼搶手啊?」
「按這消息傳播速度,下個月咱們各個版本的八卦就會滿天飛了。」
裴瑾之將我抱進懷裡,低低笑道:「沒有沒有,不敢不敢。」
我還是低估了謠言產生的速度。
不出三天,消息已經演化到我和裴瑾之訂婚,下月結婚的地步了。
隔天我就在學校門口,看到了江慎。
一年多不見,他整個人消瘦了不少,頭發衣服也亂糟糟的。
看起來這段時間過得並不好。
他站在學校門口,一雙眼睛紅通通的,卻隻敢在門口瞧,不敢踏進來。
他仔細端詳我,眼睛更紅了:「一年多不見,你好像漂亮了不少。」
從前我在收費站風吹日曬,在江家起早貪黑,當牛做馬。
一張臉熬得幹枯蠟黃,手上也沒錢保養。
還真是久違地想起了那段日子。
我冷嗤一聲:「手上有錢,自然肯花在自己身上。」
江慎聽出我語氣中的嘲諷意味,微微梗了一下,隨即扯開話題。
他嗫嚅著,嗓子喑啞:
「自從我倆離婚,家裡少了你坐鎮,沒人幫我收拾衣服,也沒人做飯,天天外賣都把我和媽都吃進醫院好幾次。」
「許沁如天天做著寵妃夢,不是要這就是要那,你走之後家裡也沒有錢,每天錢像流水一樣地從卡裡流走。」
「特別是她現在懷孕了,每天吃的喝的都要換著花樣地弄,媽的棺材本拿出來了,我真是受夠了。」
「直到你走後我才想明白,曉曉,我是愛你的。」
「你不要嫁給裴瑾之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
可我卻拂開他鼓起勇氣伸過來的手。
冷冷看著他:「你說完了嗎?」
13
江慎整個人愣住,在他想象中,我不該是這樣。
聽到他過得不好,浪子回頭,我該與他抱頭痛哭,冰釋前嫌。
而不是現在這樣,一臉無動於衷地看著他。
「曉曉,你怎麼......」
「我怎麼這麼冷酷無情?」
我接住他的話茬,將他的遮羞布狠狠扯下。
「江慎,你上面說得每一句,都是我曾經受苦的證明。」
「如果是真愛,就該說:我家裡都已經收拾好了,也有了穩定的工作,我已經痛改前非,你能回來嗎?」
「而不是說:我家裡現在亂七八糟,也沒錢,你怎麼不回來?」
「怎麼?沒人當牛做馬了,倒是想起我了?」
「我章曉就活該,受你江家蹉跎一輩子,生生世世呆在泥坑裡嗎?」
我語氣一句重過一句,說得江慎啞口無言。
他連連擺手,想解釋點什麼,我卻看著校門口拐角處,笑得溫柔。
我衝那邊招招手,裴瑾之有些尷尬拘謹地走出來:
「曉曉,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隻是有些」怕你走了。
後面半句我沒讓他說出來,我拉著他的手,走到江慎面前。
「江慎,這是我未婚夫裴瑾之,接下來的話我想讓他也聽到。」
「我和你有過五年的婚姻,那五年我過的怎樣你該知道。我每天一睜眼就是掙錢,為你們江家辛苦奔波,可以說我支撐起了整個家。」
江慎眼睛紅透了,往前兩步,「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伸手擋住他,「你聽我說完。」
「這是我曾經的選擇,我從不後悔。曾經的我,好強,自卑,缺愛,總覺得自己不夠好,想要的東西不敢要,缺乏野心。」
「但我已經過夠了那樣的人生。是瑾之讓我知道,我是離過婚,但我不該因此自卑,我該仰起頭去追求想要的。」
「所以江慎,我不可能再回去了。如果我一生都在黑暗裡,那也沒什麼,但我看見了光,就會覺得黑暗無比難熬。」
說完,我牽著裴瑾之,從江慎身邊走過。
擦身而過時,江慎像是難以忍受般,蹲下身去,隱忍低嚎。
像是走到末路的野獸。
14
半年後,我和裴瑾之結婚,相熟的人都來了。
從他們口中得知,江慎那天回去後,痛改前非。
他開始放下身段,去做電焊工,做切割工,等等。
但仍抵不住許沁如作踐的,每個月進的還不如出的多。
連江母中風都拿不出錢醫治,發病後沒多久就沒了。
江慎從此恨上了許沁如,兩口子整天在家打的雞飛狗跳。
就連八個月大的孩子也給作踐沒了。
許沁如天天喊著:「沒有皇子傍身,我還怎麼做寵妃?」
晚上摸了一把刀,把江慎捅成了個殘廢。
而許沁如狀似瘋癲,沒法判她的罪,江慎恨極下,一根繩子捆住她,兩人一起跳了江。
婚禮結束的第三天,我才在郵箱裡,發現了江慎自S當天寄給我的信。
信上寫著:
【曉曉,從我開始低下身段謀生,我才理解你的痛苦。
在我開始承受領導,包工頭,甚至是小組長的冷眼後。
我才明白當初衝杆那件事給你帶來了多大的影響。
有段時間我很想你。
於是試著將家裡整理的幹幹淨淨,可沒過幾分鍾就會被人弄亂。
我嘗試著做你以前常做的可樂雞翅,卻被油濺得滿手水泡。
我懊惱地想,這確實像你所說的,是個泥潭。
我不該想著拖累你。
所以,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曉曉,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祝你幸福。】
我將這封信一把火少了個幹淨。
江慎,這種東西還是你自己保管吧。
我和裴瑾之結婚後,雖算不上大富大貴,日子倒也不愁吃喝。
婚後第一個月,他就將錢都上交給我。
我詫異極了,裴瑾之卻說:
「老婆管家,今後一定和和美美,大富大貴。」
我扯住他的臉,笑得開懷,「你說得對!」